接下来的几天倒也过得平静,公子白时而兴致来时,也会继续陪姬回雪来集市卖鱼。
有他在,姬家的鱼倒是卖的出奇的好,虽然大部分时候是公子白趁姬回雪不在期间强买强卖的。
但被压迫那些人也从不敢吭一声,周边的小贩平日里被那些恶富人欺负惯了,如今有个人出面帮他们教训人,自也是乐得欢迎都来不及,倒也无人多嘴。
这日,公子白正坐在摊位前帮姬回雪一起卖着鱼,一个一身黑衣之人,忽然站在了二人面前。
公子白原本正在说笑的脸,瞬间冷了下去。
他缓缓抬起头,来的人是高毅,是那晚在小船屋外与他见面的人。
高毅走到摊位前,目光看着公子白,口中却向姬回雪道:“老板,剩下的鱼,我全要了。”
姬回雪一喜,还没来得及说什么。
高毅已从身上拿出一个钱袋,直接抛给了姬回雪道:“金锭十两,让他跟我一起帮送到府上。”
言罢,指了指公子白。
“小白?这……”姬回雪有些犹豫。
公子白看着高毅,目光却是淡淡一笑道:“阿雪,没关系,一会就回来。”
***
一处人迹罕至的巷口边,高毅面色冷峻地对公子白施了一礼道:“公子。”
公子白淡淡看了他一眼:“找我要说什么?”
“公子,姜诸儿登位了,正在全国大力通缉您和子纠公子,子纠公子已经在管先生的保护下,去往鲁国了。”
公子白沉默着没说话。
“公子,我们该走了,鲍先生那边我已经留下线索,他会尽快与我们会合。”
公子白沉吟良久,才缓缓道:“我知道了。”
言罢,转身离开。
“公子。”身后高毅还想再说什么,公子白已离开不再理会。
***
公子白回到摊位的时候,姬回雪和姬衡已经收拾好了鱼篓,正在等他一起回家。
姬回雪见他回来,两只眼睛笑得彷如明亮的夜星:“小白。”
公子白点头,帮她接过手中的空鱼篓背在背上:“走吧,回家了。”
“嗯。”姬回雪点头。
三人一路从集市回家,路上正自边走边聊着。
路过一个海岸边港口时,却发现大面积渔船正在往回走。
此时巳时刚至,正是清晨渔船出海时,这么大面积的退船并非正常现象。
姬回雪快步上前,拉住一相貌黝黑的男子道:“富贵哥,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大家都在往回走?”
那被称作富贵的青年男子摇头叹了口气道:“阿雪,不要出海了,这两天闹海盗,村里好多渔船都被洗劫了。”
姬回雪一愕道:“怎么这个时候出来了?之前不都是快年底时才出来作乱吗?”
富贵摇头道:“谁知道,大概是这段时间海上物资太匮乏吧,海盗们已经撑不到快年底了。”
姬回雪抿紧春唇道:“那大家最近的生活怎么办?”
富贵无奈道:“只能在近海附近捕些小鱼小虾了,大家自求多福吧。”
姬回雪握紧拳头:“富贵哥,我们去报官吧,不能总是这么被他们欺负。”
富贵牛苦笑道:“阿雪,官府要是能管早就管了,还能等到我们每年闹海盗。”
这时,有人走上前向富贵道:“富贵哥,清点好了,隔壁村的小虎子和张大娘家的大牛没回来。”
富贵点头,转身向姬回雪,关切道:“阿雪,先回去吧,最近不要出海了,尤其不要靠近西港口,危险。”
说罢,向身后几人吩咐道:“留两艘船,再留下几个人,大家随我在附近海域再找一下。 ”
“是。”一群人离去。
姬衡走上前看着姬回雪道:“阿姐,现在怎么办?”
姬回雪摇头道:“先回去吧。”
几人一路走着,公子白忽然道:“你们渔村每日的收入来源,除了捕鱼卖鱼,还有什么?”
姬衡接口道:“没有了,住海边的人,除了靠海吃海,还能有什么。”
公子白若有所思的没说话,几人一路也没再多说什么。
暮晚时分,姬回雪叫公子白吃饭,找了半天没见着人,问了阿衡也不知道,只得到村子口问。
有见到的便给她指了个方向,姬回雪赶紧找过去,这段时间海盗正猖獗,可别让他乱跑出了事才好。
姬回雪找到公子白时,他正在离渔村口外的一处海滩边。
晚霞满天,照映着海平面,公子白双手枕在头后的沙滩上,眼望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姬回雪走上前去,叫了声道:“小白。”
公子白半支着身子坐起道:“你怎么来了?”
姬回雪走上前去,在他身边坐下道:“怎么一个人跑这么远?该回家吃饭了。”
公子白心头一暖,从小到大,他在一个叫家的地方,感受到的只有冰冷,现在却在一个不叫家的地方,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沉默半晌,公子白忽然轻声道:“时间过得真快。”
姬回雪笑了笑道:“是啊,时间真快。”
两人席地坐着,姬回雪看着公子白,顿了下,忽然道:“小白,你是不是有心事?”
公子白沉默着没说话。
姬回雪抿紧唇,轻声道:“是不是要走了?”
公子白看着她,今天高毅来找他的事,尽管他没提,但她看懂了。
两人沉默着一时都没说话。
过了半晌,还是姬回雪先站起来,拉起他的手笑道:“走吧,先回去吧,不然,家里的饭菜该冷了。”
“嗯。”公子白回握紧姬回雪的手,两人一路回走。
***
晚饭后,姬回雪在公子白的帮助下,在渔船上布置了很多盏渔灯,两人就悠哉的坐在船头,等着渔群逐光入网。
本以为很快便可以满载而归,结果意外遇上了夜间风浪,船被卷进了内海处,还险些在海上翻了浪,幸好公子白反应快才帮忙稳住,但这一拖延,便直到次日黄昏才安全归岸。
两人饥肠辘辘的在海上待了一天一夜,刚还未下船,忽见前方村子处一阵冲天火光。
姬回雪大惊,渔船上的东西也顾不得收拾,赶紧跳下船。
前方不远处处,一群人正抱着大大小小的包裹,在四处逃窜,远远的,在他们的身后,还有喊杀声。
姬回雪拉住其中一人道:“王大哥,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大家要跑?”
那被称为王大哥的人,看了姬回雪一眼,急道:“阿雪,别回去了,快跑吧,海盗,海盗上岸洗劫了!”
“你说什么?!”
姬回雪一惊,直接便向家的方向冲了回去。
“阿爹!阿娘!阿衡!”你们千万不要有事!
公子白紧随其后跟上他。
火光,刀光,喊杀声,惨嚎声,刺骨的风,灼热的血,在眼中耳中不断充斥放大。
快点,快点,再跑快点!姬回雪不断地这么告诫自己。
可当她终于到达渔村口时,看到的却是一具具的尸体。
不,不,不会的!
姬回雪疯了般向家里冲去。
没有,家里什么都没有,除了被翻的乱七八糟的家当外,家里半个人影都没有。
“阿爹!阿娘!阿衡!”姬回雪疯了般的大叫着。
公子白紧跟其后,同时眯紧眼睛观察周边。
渔村被洗劫的很乱,但对于这里来说,却似乎并没有丢失什么值钱东西。
这,并不太合常理。
另一边姬回雪在四处疯狂的找着,当她终于找到姬父时,已是大火熊熊燃烧后的两个时辰。
姬远傅倒在渔村外一处废船屋后的杂物角落里,他身下护着的是已经闭上了眼的姬母。
姬远傅的左右胸口处,各中了一刀一剑,头发,胡子都已经被火烧焦了,脸上也是狼狈脏黑。
全身上下到处都是血,也不知道是不是哪里还有暗伤。
姬回雪冲上前,全身颤抖着将他从满是杂物的废角落里扒出来,泪如雨下道:“阿爹!”
姬远傅勉强着睁开眼,见是姬回雪,颤巍巍的抬起手抚向她的脸道:“阿雪……你怎么……回来了……”
姬回雪抱着姬远傅,全身都在颤抖:“阿爹,发生了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海盗要突然间上岸杀人?!”
姬远傅没有回答她,只是颤抖地抚着她的脸道:“……阿雪,阿爹……阿爹要走了,不能照顾你了,你,你以后要好好……”
姬回雪全身发颤,死死地抱住姬远傅:“不!不!阿爹……”
姬远傅颤抖着手,从内衣里处拿出一块样式奇怪,通体黑色清透的血玉,递给姬回雪:“……阿……阿……衡……”
言语未罢,眼角余光忽然看到一边的公子白,目光蓦地大变道:“阿……阿衡去找你了,你们没………没在一……一起吗…………”
言还未罢,一口血猛地呕了出去。
阿衡?姬回雪忽然全身颤抖。
公子白缓缓走上前。
姬远傅眼中闪现一丝光芒,他忽然死死地抓住公子白的衣角道:“你……你…………”
手,垂了下去,死不瞑目。
最后,他到底是想说什么,还是想嘱托什么,不得而知。
“不!阿爹!”
喉口一甜,姬回雪一口血喷了出去。
身后的大火仍在熊熊燃烧着,海盗的喊杀声仍在继续,似是新一轮的海盗又在赶来。
“阿雪,走!”
姬回雪仍是死死地抱着姬远傅,似是充耳不闻。
“走!”
公子白强行拖着她,逃离了火海。
***
山坡边。
公子白双手负在身后,一脸阴沉地站着。
他的面前是一身黑衣将军装扮的高毅。
“跪下。”公子白冷冷地看着他。
高毅硬挺挺双膝跪下。
“那些人,是不是你引过来的?”公子白看着他,整个人的声音和神情都已不再是平日的他。
高毅抿紧唇不说话。
“谁给你的胆子,让你敢私自替我做决定?!”一声怒吼,一只脚狠狠踹在了他的心口。
高毅一口血狂吐了出去,身子撞在一边的石头上,全身的骨头疼的都要碎了。
“不要以为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就可以随意替我做任何一个决定。”
公子白冷冷的看着他,那眼里的杀意让他不由心头发颤。
但他仍是倔强道:“公子,您该走了,现在处境极其危险,姜诸儿的人已经在往这边赶了……”
“住口……”
“咳咳……”远处,似是传来有人轻幽将醒的咳嗽声。
公子白脸色一变,姬回雪要醒了。
“滚下去,近期不要再让我看见你。”公子白压低了声音。
“是。”高毅起来欲离开。
“等一下。”公子白忽又叫住了他:“把你身上的外披给我,还有。”
公子白从袖中拿出一张图纸,图纸上画的是姬父死前交给姬回雪的那块样式奇怪,通体黑色清透的血玉。
“去查一下这个是不是当年周王室的东西,还有,她和姬衡的身份。”
“是。”高毅将身上的外披脱下递给公子白,一边接过图纸后,转身迅速离开。
公子白深吸了口气,转身向姬回雪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