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时间傍晚4:37。
出生点的草地上聚集了大批换完装的契约者。旁白静静立在一边。
苏塘捋着自己棕色的小胡子,问旁边的艾薇米:“怎么样?正了没?”
对方给予了肯定的大拇指。
苏塘心满意足,远远地,他望见一高一低两个瘦长的身影,背靠半个橙黄的太阳,嫩绿的草叶没过他们的鞋面,眨眼间,又被踩在脚底下。
那一瞬间,中二少年苏塘真的以为自己打破了什么次元壁,放出了两个王子或者公爵般的存在。
网友们说得没错,时尚的完成度靠脸。他低头瞅了眼自己身上的破布褂子,气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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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汀和方辙是最后到的,他们就位的时候,旁白的视线紧紧跟随着。
先是落在方辙身上,似乎在观察,她杏仁形的眼睛微微眯起。接着是顾汀,旁白扫量着他的穿着、装扮,最后视线落在他的嘴唇上。
不过旁白什么都没有说,她拍响手掌,示意躁动的契约者们安静下来:“游戏将在翌日正式开始,你们大概有十五个小时的时间适应故事环境。”
她把夜晚的时间也算上了。
“一分钟后,马车将会载你们前往休息区,期间所有人不得擅自离开,请各位做好准备。”
休息区?
一些人交头接耳起来。
顾汀则转头,顺着太阳隐去的方向朝那边的密林远眺。
——他听见一阵马蹄踏过土地发出的声音,就在林子里。
差不多半分钟后,林子里的声音愈来愈大,偶尔伴随着鞭子挥动时破风的劲响。
这回所有人都听见了,他们一齐朝那边望。
又过了半分钟,众人终于看见几辆马车从远处树木包围的小道驶了出来。
为首的马车,外观雪白,金子镶边,车帘顶部还挂了一排圆润的珍珠。
前面坐着一个马车夫,他挥鞭抽了一下马屁股。白马扬蹄嘶吼一声,又往前跑了几百米,堪堪停在草地上。
后边跟着的马车就朴素得多,也就最后一个勉强还能看。
它们排成一列,马车夫从车上跳下来,自觉把杌凳架好。当然只有第一位车夫这么做了,其他的没这待遇。
一波操作骚得人们目瞪口呆。用大脚趾想想,都知道这辆马车属于谁。
顾汀冻着脸:“……我不坐。”
凭什么他搞特殊。
但显然,旁白小姐姐不会听他的:“必须坐。”
“不坐。”
“必须坐。”
“不坐。”
“不坐视为游戏失败。”
顾汀一张脸寒天冻地,却不争了。
-
不远处,苏塘突然按着太阳穴,痛斥了一声:“哎哟——”
商紫兰正在顺紫色裙摆上的褶皱:“怎么了?”
苏塘:“头疼。”
“头疼?”商紫兰刚想问怎么好端端的头疼,电光火石间,她的太阳穴猛地一抽,就像绷紧的皮筋绕在头上,将断未断。
而后,商紫兰左手边的女孩子仿佛受到传染,突如其来的症状,痛得她躬起身。
再之后,女生左手边,商紫兰前方、后方,她前方的再前方……
短短几秒种内,割韭菜一样弯了一片人。
说不清谁先传染的谁,找不到源头。
那种疼仅在一瞬间,可能只有零点几秒,他们回过神的时候,顾汀已经一脚跨上杌凳,钻进了马车里。
旁白的脸色莫名有些苍白,她朝某个方向看了一眼,说:“王子乘最后一辆马车,其余人按角色分,任乘余下马车。记住,王子的侍卫必须紧挨着王子,公主的侍卫和仆从必须紧挨着公主。”
……
系统时间傍晚5点21分。
副本内的五十一人全部乘上马车,九位车夫同时挥起鞭子,清脆一声,九匹马高声一吁,依次跑入来时的土路,不一会儿,便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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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队摇摇晃晃地向前行进。
窗外无风,坐久了闷,顾汀单手撩开帘子,探头往外看。
他们还在土路上,左右两侧的树木变得稀疏,越过树枝和树冠,顾汀看见远处一些尖顶的建筑错落有致地排列着,此时,丝丝缕缕的白烟萦绕着屋瓦。似乎是一个小镇。
不知道是不是旁白口中的休息区。
他向后望。
八辆马车井然有序地跟着,身后的马车夫握着缰绳,表情很木。再后面的马车被他遮得严严实实,隐约露出几个车轱辘。
顾汀坐回去,放下帘子。
直到车身陡然一坡,向右转过。顾汀又掀开帘子,就见车队已经驶出土路,看方向,应该是朝小镇去了。
他朝后看了眼,发现几分钟前的八辆马车,现在居然少了三辆。正在此时,顾汀刚好看见又一辆马车离开车队,经过岔路口,驶向右侧密林。
九辆马车少了四辆,还都是后面的。
他们去哪了?
顾汀看着身后依旧很木的马车夫,缓缓拧起眉。
……
马车又行了一顿路,渐渐地,尖顶建筑露出全貌,的确是个小镇。门口的木架上摆着晒干的棉花。仔细听,能听见喷泉水拍在岩石上的呲咕声。
又停了两辆马车。
它们停在一座屋子前,顾汀看见苏塘揽着一个男生的肩从其中一辆车上跳下来。
不久后,等车上的人都走干净了,那三位马车夫猛扯缰绳,驾着车原路返回。
苏塘站在原地,狠搓了两把屁股肉,真是快把他颠散架了。
“诶,赵哲。”他转头看向旁边的男生,“你屁股不痛?”
赵哲和苏塘年纪相仿,长相斯文,鼻尖一颗小痣。他摇了摇头:“我还好。”
不过苏塘这会儿顾不上他说什么,他踮起脚,瞧见顾汀的马车已经成了芝麻大的小点:“带他去哪啊?”
与此同时,屋门突然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一位素面朝天的女人走出来,她锐利的眼睛细细打量了一遍面前的人堆。
苏塘被她看得头皮发麻。
片刻之后,只见她又推开一点屋门,侧身让出路,对他们说:“请进。”
进门前,苏塘不知道学谁,双手合十朝天拜了拜,一叠声念:“大神保佑,大神保佑。”
顾汀能不能保佑他很难说,因为他快自身难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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层峦的山脉,顾汀正站在其中一座山的山头,昂着脸,表情难得有点呆。
他眼前是一座城堡。很大,非常大,占了半座山,说它是从电影里搬出来的也不为过,雄伟华丽——掺了点粉饰太平的意思。
和他一起来的还有另一辆马车,车上坐的是商紫兰以及城堡的侍卫和仆从。
月亮升上来。城堡的大门响一声,悠悠敞开,像鳄鱼的长嘴,也像深不见底的黑洞。
四个仆从打扮的npc从门内走出来,她们姿态谦卑,全程盯着地板。
一位长发及腰的女仆,低头对顾汀说:“请公主随我来。”
顾汀看了她一眼:“别这么喊。”
女仆没接话,不知道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半晌,重复了一句:“请公主随我来。”
顾汀:“……”
好得很。
最终,顾汀被迫接受了称呼,抬脚往里走。
长发女仆的声音又响起来:“嘿,你们记得跟上公主,小心点。”
她这句话是跟顾汀身后站着的契约……不,是侍卫和仆从说的。
众人惊得一哆嗦,随后匆匆上前。
慌乱中,艾薇米不小心踩到自己的裙子,脚底一个踉跄,直直地向前栽去。顾汀眼疾手快地搀住她。
“不急,按你自己的习惯来,不用听她们的。”他直接当着四个npc的面说了。
虽然看不清她们的脸色,但应该是绿了。
艾薇米心有余悸,满含感激的看向他,点了点头。
即使他们相处的时间很短,艾薇米还是感觉到这个契约者真的很不一样。
他好像天不怕地不怕,会是个天塌下来当被子盖的人。
但他的心很软,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
城堡内,长发女仆领着顾汀和仆从,侍卫被一位黑皮肤女仆带走,商紫兰则是由一位短发女仆带领,在城堡二楼和他们分道扬镳,进了某个房间。
毕竟系统规定了,仆人必须紧挨着公主。至于另一位,整个城堡都是她们的,爱去哪去哪。
顾汀被安排在城堡三层的公主房里。
面积粗算至少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他翻找了一遍房间的角角落落,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便拉上窗帘,合衣躺在床上。
旁白说他们有十五个小时适应游戏环境。推算下来,明天至少七点就得起。
毛病。
顾汀明着骂了句。
四周寂静无声,最容易勾人困意,他张嘴打了个哈欠,胳膊枕在脑袋底下,慢慢地阖上眼皮。
就在顾汀意识迷离,即将跌入梦境的时候,窗外突然砰一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打在玻璃上。
顾汀猛地翻身坐起来,皱眉揉了两下狼尾,警惕地朝房内的窗户看了一眼。
然而他等了半分多钟,却没再听见什么怪声。
顾汀又在床上呆坐了两分钟,眉宇一松,没骨头地朝后倒下去。
他刚挨着床。
砰!
窗外又响了一声。
“……”
“操!”
顾汀一把火烧到头顶,坐起来,下床,杀到窗户边,拉开两扇窗,探头朝外望去。
然后他生生怔住了。
城堡高墙下,立了一个人,蓝白色的骑士服在夜空下格外显眼。
看见他,方辙抛了石子,笑着举起一只手,挥了挥:“晚上好。”
顾汀抓着边框的手指忽然蜷了一下,像被人沿脊柱顺着撸了一回。他呆了很久,才想起问:“你怎么在这儿?”
方辙坦然说:“来接你啊。”
“接我?”
“嗯。”月光下,方辙张开手臂,“跳下来。”
这么危险的事他说得如同喝水吃饭一样简单。
常人都会望而却步,但他是顾汀,一个无畏的行为疯子,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存在。
四目相对。
沉默了片刻,顾汀倏地笑了,他撑着窗沿,翻身,从三楼一跃而下。
风在他耳边鼓鼓吹动,几秒后,周遭的一切都静了。
方辙有力的手臂紧紧拥住了他。
顾汀双脚悬空,被他抱在怀里,高出一截。
“……放手。”
方辙挑眉:“接的好不好?”
“……”
“说啊。”方辙把他往上掂了掂,“接的好不好?”
“再不放,你就死了。”顾汀咬咬牙。
方辙没心没肺地笑了,然后手一松,放顾汀稳稳落地。
不知道哪只蛙躲草里叫了一声。顾汀理了理衣服,忽然偏过头,看着黑乎乎的墙,虽然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问他:“去哪?”
狼尾乱了,方辙本想帮他顺顺,手又垂下去:“去——”
“谁在那!”
油灯的光映在墙上,一闪而过。
转角处,长发女仆正提着煤油灯,抻着脖子,朝他们的方向蹑脚过来。
她的声音很快惊动城堡原本的守卫,顷刻间,一墙之外传来沓杂的脚步声,少说十人。
他们只有两个人。顾汀转头和方辙对视了一眼。
下一秒,方辙猝然捞起他的手。
“跑!”
于是,一个朗月清风的夜晚,王子带着公主私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