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垠虽然不出九幽，但不代表外界之事他不知晓。

姜也是帝神按照继承人来培养的准神，从小学习帝王之术，让他处理九幽之地的内务绰绰有余。

这些年九幽人才凋零，厉害的妖魔鬼怪太过稀少，需要有人来规划培养。只有九幽繁荣，他才有取之不尽的魔和用之不竭的妖食用。

这是无垠救姜也的主要原因。既解决妖魔稀少的问题，又有人处理内务，他还可以四处潇洒搜刮厉害的妖魔。

很划算的买卖。

往后沧海桑田、世事变迁，无垠都不曾离开九幽，直到有一天他听到了召唤。

来自神的召唤，以万千生灵为祭。

他去了人间的鹿渊台，在那里寻到他熟悉的气息，是他曾经用灵力精心浇灌的莲花。

这世间大概只有它可以召唤他。

无垠确实允诺不踏出九幽，但别人召唤关他什么事呢？被召唤又不是他能阻止的。

他没能找到莲花，在一棵小树苗发现它落下的泪。

树苗得神之泪已经化成灵胎，他查看灵胎的记忆才知道此地发生何事，随后他洗去了灵胎的记忆和灵气将其封印，并带着它的本体树苗回九幽，种在无过碑旁边。

神想要它升仙晋神，他偏要让它化妖成魔。

无垠又回了鹿渊台，那里能聚集邪念和恶欲，孕育出些许魔头，魔在那里甚至还有供奉。

他毫不犹豫地杀了魔，霸占它们的供养。

可他并不满足，人间、妖界、仙门、幽冥有着源源不断的邪念和恶欲，他全部都想要。

于是他蛊惑人间当权者发动战争，让仙妖两族磨擦不断矛盾升级。

仙族背靠神域步步紧逼势如破竹，而妖族无依无靠节节后退，最后他们选择召唤九幽。

九幽妖魔重回世间如入无人之境，战争、杀戮不断蔓延，众生无一幸免。

仙界天族下六界诛杀令诛杀姜也，姜也再次上天屠龙。而无垠为他助兴打开了幽冥和人间的通道，放出十八层地狱的恶鬼。

六界大乱，无垠作壁上观，等着厉害的妖魔鬼怪、神仙灵佛在混乱中出头，然后摘桃子将其纳入腹中。

褚湛看着脚下泥泞，不知道要死多少人流多少血才能让泥土变成稀泥，天地猩红一片，月亮被血雾蒙住真容，就连月光都是血色。

在他旁边，罪魁祸首无垠从九尾狐身上掏出妖丹吞下。

生灵涂炭万物凋零，世间成了所有人都想要逃离的炼狱，只有无垠乐在其中，热衷猎杀。

谁都不想遇到他，就连九幽的妖魔都要躲着，他成了所有人避之不及的存在。

“终于找到你了。”

褚湛和无垠一并抬头，血月下，暗紫身影显现，他手握巨形镰刀睥睨着他们。

褚湛认得那只鬼魅，万俟钧。

鬼没有影子，他有。难道现在的万俟钧还不是鬼？

“就是你打碎轮回，放出十八层地狱的恶鬼啊，你可是给我制造了不少麻烦。”

万俟钧俯冲过来，无垠没躲，并未把鬼魅当回事。

“用你的魂魄做魂袋，效果应该很好。”

别说无垠没想到万俟钧能轻而易举地抓出他的魂魄，褚湛亦是没想到万俟钧竟然如此厉害，而魂袋竟然也是他做的。

无垠好歹是九幽拼杀出来的万魔之主，不仅身体强横，魂魄更是霸道。万俟钧刚把他抓出来，割了道口子，他反手夺过万俟钧的魂刀将其斩杀。

一时间褚湛也不知道该说万俟钧厉害，还是菜。

但无垠还是受伤了，褚湛跟在他身边这么久，第一次遇到能够让他受伤的妖魔鬼怪。

魂魄受伤，饶是无垠这般厉害的魔都休养了些许时日。不过他的休息是屠城，连屠三城，吸食城中冤魂与怨念。

他喜爱杀戮，享受虐杀，众生对死亡的恐惧能让他获得极大的快感。

他没疯，他只是单纯的恶与坏。

可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不，不是，他从一开始就是这样，混沌池所在的密林不是没有妖兽，而是所有的妖兽都被他杀了。

褚湛想，无垠这辈子唯一的善大概就是那朵莲花。又或者，他其实是在等莲花化形，然后吃掉。

又到了一座城，这次无垠没有杀人，他甚至还给街边玩闹的孩童买了冰糖葫芦。

他想做什么？

见无垠被一个小孩带回家，褚湛立刻追上去，一步他便到了尸山血海的那座高台，眼前是无垠的魔尊之座。

无垠呢？

褚湛回头找人，一道剑光穿头而过，巨大的冲击力带着他后仰，却是跨越空间撞向雪山将他钉在崖壁之上，十二道环绕紫电的剑影紧随其后钉住他的四肢躯干。

为什么？

为什么是他被钉？无垠呢？

“无垠，你当初是与我如何承诺的？”

空中萦绕着不怒自威的声音，褚湛知道是苍祈来了，和无垠有过承诺的只有他。

“以一己私欲毁灭六界，致使生灵涂炭，你可知罪？”

罪？什么罪？他褚湛犯了什么罪？

明明他才是苦主，被人莫名割喉夺命。

额头流淌的血模糊了视线，褚湛很难看清苍祈，但身上十二处封印带来的痛感让他很清楚这位神祇很生气。

先是被无垠戏耍许诺，白白让诸多神仙灵佛葬身九幽。后又被无垠欺骗，导致苍生浩劫。

任谁都会很生气。

不过谁让他愚蠢地相信一个魔呢？

“乱天下，祸九州，当诛。”

苍祈引来了天雷，和褚湛之前见过的紫电不一样，这个天雷黑白混色，蕴藏毁天灭地的气势。

九九八十一天的天雷把他的魂魄从身体里取出，又是九九八十一天的天雷将他的三魂七魄打散。

因为六界的火都无法焚烧他的尸身，所以只能封印在昆仑之巅，以日月山川之力慢慢侵蚀。

三魂封印在幽冥，一魂压于三生石，一魂困在阎罗殿，一魂沉入忘川，七魄则是分别由七位神祇镇压在人间。

西京，革朗，江宁，临城，长白山，海明，还有岭南。

西京秦陵的血玉他拿过之后变成了白玉，革朗的芦笙被他碰到就变成了渣，江宁的桃花扇他碰过失去光泽，临城地下石柱穿胸而过……

长白山妖族召唤的是他，以沈修筠魂魄为代价封印的也是他。

那岭南呢？

褚湛这么想着他就看见岭南的那一魄从封印逃了出来，随后被勾魂使顺手带回了地府。

它在地府感应到了三魂，奈何能力不够，只能伺机而动。

有一天三生石前来了个仙子问姻缘，结果令她大失所望，一魄蛊惑她用神器刻名，可保生生世世都在一起。

仙子信了，当真用神器刻下“若望”“千姝”，同时也放出了三生石镇压的一魂。

一魂一魄藏在仙子身上跟随她入轮回去了人间，人间战火纷飞尸横遍野，杀戮、戾气让它们很快变强。它们想要化形补齐其他魂魄，努力近百年终于成功夺取一个弃婴的魂魄霸占了他的身体。

后来这个婴儿被收养，取名为“褚湛”。

褚湛的童年幸福又快乐，双亲恩爱，家人疼惜，长大了家里也不曾干预他生活和选择，没钱了家里给，不想在外吃苦就回家当少爷。

他和无垠过着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他的底色是快乐，无垠的底色是杀戮。

褚湛终于明白覃安为什么费尽心思想要拉他进档案局，是为了把他放在可控范围内，而白洛亲自守着他，是为了防止意外他死了一魂一魄丢失。

托覃安的福，他进档案局后第一次去地府阎罗殿就收回了阎罗殿镇压的一魂，剩下的那一魂，是秦陵的鬼灵皓栾亲手给他的。

皓栾是他被封印的一魄养出来的，他的宿命就是为了他，难怪他入了忘川还有自己的神识。

可能白洛和覃安都没想到他会阴差阳错地聚集魂魄。

那日临城地下石柱穿胸而过，白洛不可置信的模样不是怕他死，而是发现他的三魂七魄逐渐归位。她拼命地救他，只不过是怕他的魂魄没有肉身束缚失去控制。

他们如此煞费苦心地设计他的人生轨迹，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而他天真地以为他们是朋友，把他们当做后盾。

一切都是假的。

他们是为了杀他，在他三魂七魄重聚魂魄最不稳定时打散他的魂魄将他再次封印。

没人在乎褚湛，没人关心他的想法，也没人问过他是不是想做褚湛还是无垠，他们自顾自地替他做了决定。

可惜，他们太弱了。

褚湛不喜欢别人替他做决定，无垠更不喜欢。

布了层层杀阵又如何，借诸神神兵残留的神力又如何，一个神格不全的妖，一个不愿夺取山河湖海水之灵气化身为神的人。

他们杀不了他。

既然杀不了，那就不要怪他不客气了！

寒冰融化，伤口快速愈合，寂静的空间响起呼吸，意识回归本体，源源不断的灵力涌出，五感比之前更敏锐，整个人都轻盈起来。

褚湛破土而出，直奔湖面。

湖面之上，白洛停在半空中指挥很多藤蔓入水去取无垠的三魂七魄，无垠的魂魄极其强大，从封印到取出她只有一分钟的时间。

杀意突然出现在身后，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砸到西峰半山腰，下一瞬，她的脖子被人掐住，扼住呼吸。

“混沌莲，即是天神也是天魔，白洛，你倒是让我失望得很啊，混成这副模样。”

白洛，花神，无垠曾经精心养护的莲花。

裂缝顺着巨坑蔓延，西峰拦腰折断，白洛顾不上脖子上的索命手，想要施法稳住山脉，却是有一股神力比她更快稳住西峰。

覃安急急赶来阻止，“褚湛！”

“褚湛？”无垠嗤笑，“褚湛刚才不是已经被你们杀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