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巨坑旁边的空地，两男一女围在火堆前烧烤，正是姜也和一醉方休。
一醉咬下一块肉，吧唧着嘴补充道，“这么漂亮的女人他竟然舍得下死手，活该单身。”
“他喜欢男的。”
“你们三个在看戏？”
被质问的三人面面相觑，好像打不过。于是站起来，拿烤串的依旧拿着烤串，拿着酒瓶的还是拿着酒瓶，装模作样地作揖，“恭迎魔尊重回世间，愿尊上……”
“一统天下。”“寿与天齐。”“早生贵子？”
三人异口异声，说完自顾自地坐下，该干嘛干嘛，要多敷衍就有多敷衍，听得无垠忍不住翻白眼，“你们就不能排练一下？”
“那不符合我们人设。”一醉举起烤好的肉串，“吃不吃？”
“加孜然的我不要。”
“你自己过来烤！”
无垠隔空捏碎杀气腾腾向他扑过来的花草树木，冷漠地看着手下已经呼吸困难还要反抗的白洛。
“白洛，你杀不死我，但是我可以随时杀了你。”
话音落，白洛四肢的筋脉全被挑断，妖丹也被九寸骨冲击裂开。
她吐了很多血，也流了很多血，如破布被丢在地上。
“不过我不杀你。你们神域不是最爱人间吗？我让你亲眼看看人间怎么被我毁掉。”
九寸骨丢出去打断覃安的手，没了神力稳固，被拦腰折断的西峰山石滚落，不消一会，山脚的人就会被埋没，山峰砸入日月湖的巨浪会摧毁整个海明。
“沈修筠被毁掉也无所谓？”
沈修筠三个字成功拉住嗜杀的无垠，把他拉回褚湛。
褚湛是不会让自己成为沈修筠的麻烦，他舍不得。
这个念头短暂地让褚湛出现，他扭转时空，让西峰恢复原样。
但褚湛的三十多年对于无垠动辄以万年计的年岁太少了，一滴清水滴入染缸，怎么可能改变染缸里的颜色。
“你倒是提醒了我。”无垠掸掸身上惨不忍睹的衣服，指尖灵力扩散，破烂的布料变成瑰丽红袍，他的头发长长，左耳挂着骷髅头的长耳饰。
如果仔细看，会发现耳饰的细珠流苏根本不是珠子，而是很多精致小巧的骷髅头串在一起。
这些骷髅头自然是他过去猎杀的战利品。
“白洛，今天我不杀你。你呢，也别在我重回世间、心情还不错的节骨眼上给我添堵。当然了，你想要闹大我也无所谓，反正肯定有人愿意不惜一切召唤我定下契约。”
他没有继续往下说，白洛和覃安都明白他的意思。
妖族如果背靠魔族必然会和仙界开战，届时恐怕又是一场浩劫。他们虽然是神，但他们两个怎么敌得过三个隐匿世间韬光养晦的魔君和一个全盛期的魔尊。
要不然白洛早就会发现一醉方休并非普通人。
“离开海明之后你们走你们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但是，千万别让我找到杀你们的机会。”
“滚。”
无垠衣袖一甩，白洛和覃安被丢出西峰。
抬脚朝火堆走去，华丽长袍变回褚湛今天出门时的那身打扮，干净又清爽。
接过方休丢过来的酒，还没坐下，就听到旁边一醉阴阳怪气，“哎呀，有的人啊就是口是心非，想杀刚才就杀了，妖丹都没舍得捏碎。”
“毕竟是他一手带大的，理解一下，那可是他唯一的亲人。”
“也就欺负那朵小莲花不知道九幽召唤的秘密，还扯什么别人召唤他，六界杀干净都召唤不了。”
方休看出姜也的疑惑，解释道，“无垠是混沌池出来的万魔之尊，只有和他有关系的才能召唤他。六界之内，只有白洛和他有关系。”
“简而言之，只有白洛可以召唤他。”
一醉方休一唱一和，无垠左耳进右耳出。
刷完肉串的油，他开始秋后算账，“所以你们三个每年都在这里祭奠我？”
“不是祭奠，是，纪念。”一醉一本正经地纠正他的用词。
无垠皮笑肉不笑地点头，“发现我的一魄，却没有想着帮我聚集三魂七魄，可以，很可以。”
“你可真不要脸啊。”一醉有仇当场就报，直接往无垠的肉串上撒了一把孜然，“说话做事要凭良心的，好吗？”
“虽然良心这玩意儿我们谁都没有，但是！我们昨天难道没有找你？姜也都说帮你了，都差不多明牌了，是你自己不要的，还怪我们咯？”
“真是属猪八戒的，倒打一耙。”
一醉噼里啪啦地一通说，没有正面回答。
在人间的安逸日子过久了，她不想打破这份宁静，主要她和方休好不容易才在一起，自然是想过自己的二人世界。
至于姜也，一直穿梭在时间和空间搜寻残魂，自己都忙得不行，哪有闲工夫管他。
“冤有头，债有主，谁把你的三魂七魄打散，你找谁去。”
“你们知道苍祈在哪？”要说无垠现在最想干的事情那绝对是找到苍祈，灭了他的三魂七魄，把他挫骨扬灰。
“不知道。你被封印后没多久诸神陨落，神域消失九幽关闭。如果不是你被杀，我们都不知道水神已经苏醒。”
白洛现在的模样和他们为神祇时一样，覃安亦是。沈修筠的十二道剑光和苍祈如出一辙，但沈修筠的模样和苍祈完全不一样，不管是少年，还是成年，二者毫不相关。
如果不相关，沈修筠怎么会苍祈的杀招，难道他是苍祈的后人或者传人？
那他岂不是辈分还低了苍祈老儿一截？
这样的认知让无垠很不爽。
“苍祈有徒弟或者后人吗？”
一醉：“你看我做什么，我又不知道，你问姜也。”
姜也：“我对苍祈了解不多，他独居神域深处，除了帝神，以及一些必须出现的场合，众神几乎见不到他，更别说拜在他门下。”
“不过封印你之后，他倒是有把封印魔族的方法传给后世。仙界我不清楚，妖族七大家族族长，地府十殿阎罗，人间凡务司，现在叫档案局，一把手二把手都必须学。”
行吧，要怪就怪褚湛当初没混到档案局二把手。
无垠回到褚湛和沈修筠住的院子，作为褚湛他很想进去，但是作为无垠，这样的情绪令他陌生。
那段久远的记忆里没有情有独钟，也没有两情相悦，只有无尽的杀戮。他喜欢杀戮，喜欢血腥带来的快感，而这些喜欢和褚湛喜欢沈修筠不一样。
过去他的喜欢可以随心所欲，屠城、灭族、猎杀，只要他想，他就会去做。可褚湛喜欢沈修筠，他不会肆无忌惮，沈修筠是他做任何事的第一顺位考虑。
就像野兽收起尖牙利爪，心甘情愿地套上枷锁。
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曾经的无垠会毫不犹豫抹杀源头。而现在，不可一世的他竟然默认了褚湛的选择，如同睚眦必报的褚湛默认了他刚才的“心慈手软”。
果然，拥有过美好的事物之后就不想放手了。
他记得被囚禁当妖兽时的遭遇，也记得小时候褚帅哥和江美人总是耐心地包容他的坏脾气。他很顽皮很叛逆，他们对他最大的惩罚不过是花园挖土，而他们陪着他一起。
他记得六界所有人都对他避之不及，也记得家人对他的偏爱。离家前的每次生日他们都不曾缺席，每年过年的红包他永远最多，弟弟妹妹们总是粘着他。他们最在乎的是他是否开心快乐，是否平安健康，而他明明是个没人要的弃婴，和他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他记得杀戮的快乐，可那样的快乐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太久远了，不如这三十多年的七情六欲亲近。桩桩件件，多姿多彩，比起永无止尽的猎杀更有乐趣。
无垠也好，褚湛也罢，他们都是他。
“褚湛？你回来了？白洛和覃安呢？”
老头子开门。
覃安说他们布下的阵法一是遮掩异象，二是让日月湖看着和往常无异。看不到是什么情况，他索性在屋里等。方才感觉地动山摇，他立刻来找沈修筠，万一真出什么事，还有他顶着。
“他们没和你一起？”
“他们还有事，让我先回来了。”褚湛进屋，小蝴蝶和老头子那些书灵玩得不亦乐乎，“沈修筠呢？”
“档案局临时开会。”
魂魄完整，拥有无垠全部修为的好处就是只要他仔细听就能听到沈修筠他们的开会内容——海明西峰异常。
呃……
褚湛看了眼右手，让你手欠！现在好玩了吧？直接给沈修筠上强度。
“你们那边还顺利吧？”
白洛和覃安杀他杀得挺顺利的，他揍他们也挺顺利的，顺手削了西峰而已。
“都到手了？快让我看看。”
“嗯。”
褚湛从乾坤袋里取出一个晶莹剔透的小冰盒，盒子里放着一颗紫黑色的丹药。
药是真药，只能用来稳固魂魄。他从姜也那里打劫的，因为一醉方休说姜也有很多魂魄专用药。
而沈修筠的魂魄，他可以自己修补。
“龙吟枪呢？龙吟枪。还有其他灵草。”
“覃安那里。”
老头二话不说立刻去找覃安，他前脚刚走，后脚沈修筠就出来了。
带着完整的记忆见沈修筠，感觉陌生又熟悉。
“回来了。”
沈修筠取下眼镜放在桌上。
自从褚湛进门，小蝴蝶直觉不对，但是他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总之他感觉褚湛很危险。在沈修筠让渡身体使用权之前，他当机立断地溜进魂袋，其美名曰：让他们过二人世界。
“刚才西峰的动静和你们有关？”
“算是吧……给你添麻烦了？”
沈修筠眉头微蹙，他看着褚湛递过来的盒子没有接，反倒是问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以褚湛的性子，真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他会先恭维他几句，厚着脸皮说，“辛苦沈局长帮忙善后啦。”然后就开始讲水下的各种事情。
而眼前的褚湛怎么感觉和以前不一样，跟变了个人似的。
“能出什么事，有白洛在。”褚湛上手拉着沈修筠坐下，把盒子直接塞进他手里，一边倒水一边说，“这个药你赶紧吃，我们好不容易才弄来的。”
说完，他把水递过去。他尽量避免和沈修筠对视，他太聪明了，聪明到他有点害怕。
如果他知道以前那个没心没肺的褚湛在给他取药的途中被好友割喉、封印，他会怎么想？
无垠的恶趣味会亲自撕碎美好，残忍地告诉他真相，满心欢喜地看着他心痛、崩溃。但褚湛会隐瞒一切，报喜不报忧。
明明都是自己，陡然生出做小偷的感觉。
“真没事？”
“真……”
褚湛猛然消音，沈修筠的手已经碰到他的左耳。他的手指微凉，拇指指腹轻轻抚摩他的耳垂。
“这里怎么有耳洞，我记得以前是没有的。”
心里“咯噔”一声，顿时警铃大作，他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褚湛在脑海中飞速寻找理由，说什么沈修筠以前没注意绝对是自投罗网。沈修筠知道那是他的敏感点，以前撩拨他的时候没少在耳边挑逗。
毫不夸张，他耳垂有没有痣，沈修筠比他更清楚。
“讲到这个我可太冤了，比窦娥还冤。我们在船上等草熟的时候覃安不知道抽了哪根筋说白洛今天的耳坠子不好看，我光顾着看草，他们问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点头。”
“然后我和覃安就被戳了耳洞，被迫戴了耳环。我还好点，覃安直接被安排了妆造全套。”
褚湛想，幸好他手下留情，要不然都没人背锅了。
而沈修筠想的是，这的确很符合褚湛、白洛、覃安他们三个的相处模式。
“赶紧的，你先吃药。这是头等大事，重中之重。”
沈修筠听话吃药，刚吞下他人就昏了过去。
药没问题，是褚湛特意加的料，防止沈修筠中途醒来发现他的秘密。以及，他要搜魂，看看沈修筠到底和苍祈有没有关系。
人的魂魄很好修复，褚湛没怎么耗费精力，而沈修筠的过去更是简单。
他是聚魂塔聚集长白山生魂的怨气所化，和秦陵鬼灵的成因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