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头一看,却见是离开的李梦远又折回来了。
李梦远手中还拎着方才装药的油纸包,他走上前来,冲云佩拱了拱手,道:“还请女侠高抬贵手,万一误伤了惜颜小姐,难免伤了两派的和气。”
王惜颜站在李梦远身后,她看着李梦远背影,两颊飘起两抹绯红。她微微低下头,羞怯一笑。
“梦远哥哥,”王惜颜娇滴滴地冲他说道,“虽然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可你好生看不起人呀。人家苦练武功这么久,难不成还会打不过林云佩这个贱人?”
“你说谁是贱人?!”云佩的脸色一沉,握着剑的手又紧了一紧。
这时,李梦远叹了口气,冲云佩使了个眼色,摇了摇头。
接着,他转过身来,低头居高临下地看着王惜颜,道:“惜颜姑娘,过去梦远怕你伤心,有些事才没跟你说明白,可如今看来,若是有些事在下不说清楚,非但会伤害到惜颜小姐,还会伤害到梦远在乎的人。”
王惜颜的眸子顷刻间像是蒙上了一团烟雾,她的一双眼睛迷茫地眨了两眨,像是预感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一般,嘴唇一抖:“梦远哥哥,惜颜不明白你的意思。”
“惜颜小姐,梦远心里有人了,那个人,不是小姐你。”
王惜颜的脸色猛然黯淡下来,李梦远叹了口气,又道:“若是过去梦远做了让小姐误会的事,梦远这厢给小姐赔礼道歉,希望小姐能把它们忘了。”
李梦远说完,便转过身来,颇为担忧地看了我一眼。之后,他没再多做停留,扭头从茶楼里出去了。
王惜颜手中的鞭子“当”地一声掉在了地上,她表情怔忪,全身发着抖。须臾,她好像突然回过神来一样,尖声喊叫着“梦远哥哥”,冲门外跑去。
王惜颜跑到茶楼门口,却猛地停住了脚步。她转过身来,回头看向我,脸色青白,眼神凶狠毒辣:“林碧染,你以后给我离梦远哥哥远一点!”
我眼睁睁地看着王惜颜跑远,直到她的红色衣衫消失在拐角处好久,我都没反应过来。
这时,身旁的云佩突然吹了声口哨:“得,这下梁子结大了。”
说起来,林云佩和王惜颜,本就是五大世家里一对出名的冤家对头。
其实二人也无甚过节,只不过年纪相仿,脾气性格又相似,便总有人把她们放在一处比较。
虽说二人脾气都火爆,可云佩快意恩仇,识得大体,又知进退。两个人一对比,便越发让刁蛮任性的王惜颜相形见绌。
加上两年前二人比试之时,王惜颜被云佩两招击败,着实丢了面子,因而便越发看云佩不顺眼。
经历了方才的事,云佩却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仿佛在看好戏。我看着她的表情,不解地问道:“佩儿姐姐,你居然还有心情说这话?”
“不过一个王惜颜而已,有什么可担心的,”说着,云佩端起茶杯,呷了口茶,“两年前她和我交手之时,在我手下两招都没能过。只不过,妹子你……”
云佩放下茶杯,冲我嘿嘿一笑:“那王惜颜心上惦记着李梦远,难免不会迁怒与你。你不会武功,往后,你可要时时处处提防她才是。”
我瞪了云佩一眼,道:“还不都是你害的。”
说完,我又禁不住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我和李家二公子认识不过半月,见过也不过寥寥数面,可那王小姐居然能找上我……”
说到这里,我不知该感叹她消息灵通,还是该感叹她痴心过头。
“妹子,我可是一片好心,”云佩煞有介事地嚷嚷起来,“我之所以总把你和李家二公子往一处提,还不是帮你正名,你可别不识吕洞宾!”
“好……”我不想和云佩争论这个话题,便识趣地没再接话。
不过,虽然方才云佩说的“为我正名”的话纯属为自己开解,可这些年来,“为我正名”的事却做了不少。
江湖虽大,但人多口杂。
当年,林碧清和林夫人之死实属蹊跷,且桩桩与我有关,难免不会让好事的和多嘴的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在街头巷尾到处散播。
虽然我不在江湖上行走,但多少也能知道,我这“林家二小姐”的名头越传越邪乎。
毕竟林乾常在外面游荡,从他对我的态度,和下人嚼的舌头根里便不难知道外面人到底在说什么。
若是这其中有关于我的好话,那十句里面少说有八句是出自云佩之口。
我叹了口气,又把思绪转到王惜颜的身上。
碍着云佩的缘故,这王惜颜见我便会有三分不顺眼,现在又碍着李梦远的缘故,想必她日后定会视我为眼中钉。
想到这里,我不禁又想起李梦远临走时看我时的眼神。此前我并不确定李梦远的心思,但观他方才的举动,我心中的疑虑便变得明朗起来。
原本我同墨轩的路就颇为坎坷,可现如今,又有了另一座大山横亘在其中。
我又叹了口气,扭头看向窗外。
茶楼的旁边,背阴的建筑上零星地长着苔藓,大雨刚停不久,屋檐上还滴滴答答地落着雨滴。
路边的水洼上倒映着来往行人的影子,天色晴好,碧蓝色的天空中云卷云舒。
我看着外面的景色,却总觉得心里压着一大片乌云。冥冥中,我似乎感觉到一场风暴不日便会到来。
***
第二日,试剑大会正式开始。
这次试剑大会除去为了的切磋武艺和招贤纳士之外,还有一件要事。
本次试剑大会的主办方为平剑门慕容世家,慕容世家祖辈以铸剑闻名。
一年前,慕容世家意外得了一块稀世罕见的玄铁,便令铸剑坊将其铸成一把绝世好剑。
一年来,前后经手的能工巧匠足有近百名,声势浩大。本次试剑大会,目的之一也是为这把剑寻一个配得上的主人。
由此,本次试剑大会规模空前,无论是从参战人数和观战人数来说,都超越了史上的任何一次。
世家大族和江湖上武艺高强的闲散人士都摩拳擦掌地备战试剑大会,企盼从中脱颖而出,成为这把剑的主人,以此光耀门楣。
“前些日子,老爷才将这把剑命名为‘穹庐’,”负责接待我和云佩的慕容府小哥说道,“原定‘穹庐’在试剑大会的最后一日淬火,但由于前几日大雨,试剑大会推迟了几日,加上铸剑坊的工匠赶工的缘故,这几日‘穹庐’便可问世。”
试剑大会第一天的一大早,云佩便拽着我从客栈跑去了慕容府。我们俩在小哥的带领下从练武场逛到慕容府前院,所过之处,都是一副人山人海的情形。
慕容小哥说,往年试剑大会只设五处比武场,但由于今年参战人数过多,比武场便从五处增到了十处。
比武场分别设置在慕容府的练武场、前院和花园,参战方式有两种,一种是自主报名,另一种是家族推举。
自主报名者,会在慕容家的安排下进行层层筛选,最终选出五十人,参与进一步比试。除此之外,五大家族中可从门中得意弟子中挑选两人,直接同筛选出的五十人一同参加进一步比试。
我和云佩从练武场逛到前院,正好看到前院的练武场上,一个穿着黄色长衫的欧阳家小弟子轻松地将一个身强体壮的江湖人士一招打败。
云佩见状,不由得摇头叹息道:“五大世家在剑招和内力的修炼门路上传承已久,即便是入门不久的弟子,也能胜出寻常人不少。
寻常江湖人士修习武功本就难有门路,偏偏这规则又对他们甚为不利。我看这世家大会的头名,必定是那李家二公子李梦远。”
云佩这话有理,五大世家为了保存实力,都会选择门下武功最高强者直接进入进一步比试。而那些有幸被筛选出来的江湖人,只怕在筛选的过程中就已经耗尽了气力。
“也不尽然,”这时,慕容小哥插嘴道,“今年有个叫做‘扶摇’的先生,虽出自民间,但武功极高。听人说,今年第一名的桂冠,怕是就在他和李家二公子两人之中。”
小哥的话音刚落,但闻南边台子上传来一阵喝彩之声,我和云佩循声望过去,但见一个黑衣男子将一名穿着青衫的碧波派弟子轻松击败。
那黑衣男子身材高挑,眉眼细长,五官清秀,乍看上去有些许像女子。但他的动作酣畅淋漓,气质高贵出众,让人见之忘俗。
“佩儿姐姐,他不是那日草台班子里那个……”我转头看向云佩,却在看到她的表情之时,将没说完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云佩的一双眼睛微微眯着,眼神死死地钉在那男子的身上,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物,须臾喃喃自语道:“怎么是他?”
“说起来,林女侠今年为何没报名参战?”这时,慕容府的小哥突然说道。
“我……”云佩回过神来,顿了一顿,将方才脸上的凝重的表情一收,哈哈一笑,道,“我那点儿本事不过花拳绣腿,今年这参战人数如此之多,我就不上去丢人现眼了。”
我斜眼看了云佩一眼,本想说什么,但转念一想,还是决定不做声。
绝尘派虽为五大家族之首,可这两年却十分不景气。
林济舟武功盖世,但年事已高,若是对上李梦远之流的武林新秀,并不占优势。
他虽是武痴,但会练不会教,门下弟子武功虽不弱,但并没有出挑者。
加上林乾不争气,由此,若是门下弟子之中推举出高手来,多半非云佩莫属。
云佩的武功在女子中本就首屈一指,放眼整个武林,也鲜有对手。若是对上李梦远,或许不能取胜,但十招之内,李梦远也不能奈她何。
原本林济舟想推举云佩参加进一步的比试,可云佩却拒绝参战。
偏偏云佩的父亲林懿对她颇为宠爱,对她向来是听之任之。林济舟不好拂长兄的面子,便在背后为此事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我一边想着,一边跟着云佩来到了慕容府的花园。
慕容府的花园里也设有一处比武场,但该处比武场与别处不同,并非为世家大会比试之用,而是为世家大族的少爷小姐们切磋之用。
比试台设在一大片花圃的正中央,放眼望去,但见各品种的花参差错落,争奇斗艳。花圃上方设了遮雨棚,因而前几日的大雨并未使花朵损毁,时值花朵盛开之际,尚未走近花圃,但觉芬芳扑鼻。
五大家族中利益冲突在所难免,但毕竟同为武林世家,碍着对方的颜面,即便背地里恨对方恨得牙痒痒,在出手之时也大多留着情面。
但这其中也有下手没个轻重的,比如——
我和云佩刚进花园,便远远地看到一袭红衣站在比武台上。
王惜颜对面站着一个白衣女子,面容温婉清丽,是慕容家家主弟弟的长女,慕容卿。
看到王惜颜,我和云佩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我跟着云佩刚抬脚往台子的方向走,但见慕容卿被王惜颜用鞭子卷着,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王惜颜看着地上灰头土脸的慕容卿,高高地扬起下巴:“你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