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回来，梦远兄今日上街可是有什么要事？”这时，云佩突然问道。

“在下今日得空，见平漠热闹，便上街逛逛。看女侠和碧染姑娘的打扮，想必也是出来游玩的，不知可愿让在下陪同？”

云佩看了看李梦远，又看了看我，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两圈，嘻嘻笑了两声，道：“原本我和妹子要去看苗疆来的草台班子表演来着，可如今那里的人早就围了里外三层，这会子去怕是也抢不上地方了。我寻思着，不妨就在这里看。”

“在这里要如何看？”听了云佩的话，我不明所以地问道。

云佩冲我神秘一笑，便纵身飞了起来。云佩自小习武，轻功不弱，须臾，但见她身轻如燕地落在一处陡峭的屋脊之上，冲我挥手道：“这里视野好得很，妹子快上来！”

我站在地上，仰头看着云佩，不由得有些为难。云佩的方法是不错，可我半点儿武功不会，没法像她那样飞上去。

那苗疆来的草台班子我早有耳闻，功夫出神入化，表演精彩绝伦，难得一见。听闻他们此番只在平漠表演三回，这已经是最后一次，这次要是再错过，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能碰上。

我环顾四周，心想着去哪里借个梯子。

“若是碧染姑娘不嫌弃，让在下帮你如何？”这时，李梦远突然说道。

“那就有劳李公子了，”我一时没能领悟李梦远话中真意，顺口便道，“我看东边巷子里有架梯子，只是不清楚凭我一人之力是不是搬……”

我的话没说完，李梦远突然打横将我抱了起来。我惊叫一声，反应过来之时，整个人已经被李梦远抱着站在了房顶上。

“碧染姑娘，多有得罪。”李梦远说着，缓缓地将我放在屋脊上。他的动作极为缓慢，像是怕弄伤我，又像是舍不得放手。

“多、多谢李公子。”我的双颊发烫，整个人又是促狭又是不安地往旁边退去，不想刚迈出一步，便一脚踩空，整个人往后倒去。

“碧染姑娘当心！”

李梦远的话刚说完，我便感觉一只大手托在了我的腰上。下一秒，我感觉整个人一轻，便伏在了李梦远的怀里。李梦远的身上带着淡淡的檀香味，隔着薄薄的衣料，我感觉他心跳得极快，全身滚烫。

“碧染姑娘，此处陡峭，姑娘务必当心些。”

我抬起头，见李梦远的一双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看。他眉头微蹙，似乎是担心我的安危。见我看他，脸上又换上了一副欣慰之色，冲我展颜一笑。

我看着他的表情，心里却有些不自在。经过方才那一吓，也不敢贸然乱动，我直起身子，微微冲李梦远点了点头，便小心翼翼地从他身边挪开，又往旁边挪了两步。

“碧染姑娘还是离在下近一些的好，”这时，李梦远又说道，“万一有什么事，在下也能照应姑娘。”

我点了点头，脚下却一动未动。我的眼角余光看到李梦远的表情带着些许促狭，仿佛是因为方才之事，他的双颊微微有些泛红。

过了一会儿，李梦远不动声色地往我的方向靠了靠。我皱了皱眉头，努力将目光集中在远处的草台班子上。

屋顶之上视野开阔，整个平漠尽收眼底。可我此刻心乱如麻，远处草台班子的表演虽然精彩，可我却不怎么看得进去。

我下意识地把目光转向云佩，却看到她正在看我。云佩捕捉到我的目光，别有深意地笑了一笑。

我看到她的神情，这才反应过来，感情云佩之所以提来屋顶上看表演这主意，是另有目的！

***

表演结束，我硬逼着云佩将我从屋顶上背了下来，云佩将我背下来之后，又提出来请李梦远吃饭。

她说，绝尘收了碧波的玉佩，来而不往非礼也，请李梦远吃顿饭算是礼尚往来。

我虽然有些不情愿，但云佩的一番话在情在理，再者做东的是她，我也不好提出异议。

李梦远欣然接受，我们一行三人便来到了平漠最出名的八方楼里。

云佩虽为大小姐，却着实是个贪嘴好吃之人，来平漠不过十日，这八方楼便已然来了十几次。由于她是熟脸，掌柜的便答应让她赊账。

云佩熟门熟路地带着我和李梦远来到了二楼的包间里，包间布局雅致，刚一进门，便看到一架精美的屏风。

屏风上画着一幅名家出手的山水画，意境幽远。画中碧水环绕，云雾蒸腾，有仙鹤驻足水边，或翩翩起舞，或振翅欲飞。

画旁边题着三个大字：“清饮坊”。

包间临街，透过窗棂，楼下的车马、行人一览无余。虽说食肆乃烟火之地，但坐在此处喝茶吃饭，却有一种不在红尘之中的超凡脱俗之感。

“方才的表演真是过瘾，”云佩刚一落座，便冲李梦远说道，“苗疆高手甚少，我本以为，就算表演再好看，也不过耍些把式而已。却没想到高手如此之多，尤其是方才那个黑衣人，他那一招……”

云佩说着，似是不知该怎么用言语形容，便以手作剑，在空中比划了两下：“简直惊为天人！”

方才看表演之时，我心绪纷杂，便没怎么看进去。听云佩一说，我也依稀想起来，方才表演的人群里，似乎有个一身黑衣的男子十分出挑。

男子身材修长，动作潇洒淋漓。云佩刚才形容的那一招，是他从高处舞着剑飘然而落。虽然男子动作优雅，但剑招凌厉，且舞剑的速度极快。在场观众几不见人，只能看到一片眼花缭乱的剑影。

就连我这种不懂武功的人，也能看出来该男子武功颇深。

“那招叫做‘落玉飞花’，”李梦远接口道，“非但剑招好看，威力也强，据说是苗疆传承已久的剑法，会使之人必是绝顶高手。若是有机会，我倒真想同他切磋一番。”

说着，云佩和李梦远便你来我往地聊了起来。

来平漠的这些日子，我也依稀从下人的口中和云佩“不经意”的叙述中了解到，李梦远的武功在碧波派首屈一指，放眼武林，也鲜有对手。

他醉心武学，一旦聊起来，便很难收手。

我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偷偷瞄了他一眼，见李梦远兴致高昂，双目闪光，和云佩聊得很是热络。

见状，我默默松了口气，将头转向窗外。

“说起来，我倒有一事要请教碧染姑娘，”李梦远说着说着，冷不丁地将话题转向了我，“在下听闻，林掌门只有一儿一女，为何在林府中，碧染姑娘却被人称为二小姐？”

我没想到李梦远会做此疑问，整个人一愣，然而还没等我说话，便被云佩抢了先：“还不是因为染儿入府没多久，林大小姐林碧清那个短命鬼就死了！”

云佩冷哼一声，脸色旋即变得不太好看：“想必李兄也知道，染儿本是叔父的养女，当年在林中狩猎时意外撞见。染儿入府不久，林大小姐林碧清便意外掉进了水井里。明明是个意外，可林家上下却非说，是染儿克死了她，简直岂有此理！”

李梦远闻言，面上的笑容沉郁下来，皱了皱眉头：“绝尘派身为武林五大世家之首，门下弟子众多。本以为，林府上下应多为机敏通达之人。想不到，居然也如此糊涂。”

说着，他颇为怜悯地看了我一眼，若有所思地叹了口气。

听了二人的话，我浑身有些不自在。这时，云佩又想说什么，我慌忙拽了拽她的衣袖，冲她使了个眼色。

“李公子见笑，”我扯起一丝尴尬的笑意，道，“人非圣贤，且当时林大小姐年纪尚小，下人们觉得可惜，会有议论也在所难免。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望李公子不要介怀。”

然而，我的话音刚落，云佩又冷哼一声，道：“我看那林碧清分明是自作自受，小小年纪居然如此狠毒，李兄你看。”

云佩说着，突然一把拉过我的胳膊，“唰”地将我的衣袖撩了上去。

“当年叔父捡到染儿之时，见她全身红光，似是祥瑞之兆。那林碧清知道了，心生嫉妒，便拿火炭将染儿的胳膊烫成这样！”

我的前臂上露出来一大片疤痕，模样狰狞可怖。那疤痕年岁已久，已然变成褐色，和周围的皮肤极不相称。猛然看上去，难免觉得触目惊心。

我觉得有些不自在，刚要把手臂抽回来，却感觉手腕一暖。

李梦远突然伸出手来，将我的手腕握在了手心。

他眉头紧皱，眼中三分愤恨，三分怜惜。他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看着我胳膊上的疤痕，喃喃道：“林大小姐小小年纪，居然如此狠心。碧染姑娘那时尚在襁褓之中，居然受到如此苦楚。若是梦远在，定然不让姑娘受此委屈！”

我原本就有些不自在，闻言更是心头一紧，道：“若是李公子在场，当年也不过四岁而已，如何能阻止林大小姐？”

“若是能替姑娘受罪，在下也甘愿！”李梦远说着，抬起头来看向我，一双眼睛熠熠闪光。

可他看到我的脸上的表情，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做了尴尬之事，慌忙回过神来，松开了我的手腕，道：“梦远只是觉得，碧染姑娘冰肌玉肤，如今留下如此疤痕，实在让人惋惜。梦远身为男儿，即便身上有此疤痕，也不甚在意。”

“多、多谢李公子挂心。”我的心七上八下，皱着眉头，低头应和道。

李梦远也没再说话，包间里一时间静得落针可闻。过了一会儿，云佩突然开口道：“说起来，世家大会明日便正式开始了，梦远兄准备得如何？”

“不过尔尔，”李梦远闻言，方才促狭的表情舒展开来，“不知女侠今年可否一展身手？”

云佩笑了笑道：“我那点儿本事不过花拳绣腿，难等大雅之堂。倒是李公子，听闻不少待字闺中的女子都等着看李兄的表现。”

云佩说着，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

我察觉到她的表情，瞪了她一眼，转过头来时，却看到李梦远的一双眼睛一瞬不瞬地落在我的身上。

李梦远耳根通红，见我看他，又不好意思地垂下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