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之后，李不眠陷入了一种可以说是兴奋但是又难以形容的状态。

他会早起，为沈青玉准备早餐，就像他之前所做的那样，但他会把煎蛋做成心形。

沈青玉只会微微挑眉感到新奇，然后丝毫不提这个小巧思，面无表情地把这份不一样的早餐吃掉。

对此李不眠也似乎并没有什么看法。

他只是默默地在下次做的时候做得更加好看一些，如此往复的进行着试探。

除此之外，还有比之前更加细致的工作，那其实不能说是单纯的打扫了，简直就是把沈青玉本就很干净的家打扫得像是抛了光一样。

终于，在沈青玉觉得他实在是打扫得一尘不染了之后，不再把他留在家里。而是把人带去公司一起上班。

在李不眠似乎很不经意地贴着他帮他系完领带之后，沈青玉抓住他准备收回的手∶“今天和我一起去公司。”

李不眠眼睛亮了一瞬，又忽然露出很无措害羞的样子∶“可以吗？”

明知故问。

于是沈青玉故意说∶“那不可以呢？”

闻言李不眠也只是看了他一眼，小声回答∶“那就不可以吧。”

“但是我现在说要你和我一起去。”

这已经不是李不眠第一次到公司了，但此刻再踏入这个地方，却像是真的有什么不一样了一般。

周围依然有许多打量的视线，或明目张胆，或小心躲藏。但毫无疑问的，每一道落到他身上的视线，都与他现在和沈青玉的关系有关。

他仍旧像是不太习惯一样紧紧地跟在沈青玉的身后，像是一道属于他的影子。可他那优越的外表又让人难以忽视，因此倒像是在暗示他们之间的隐秘的亲近。

“青玉，他们都在看我。”李不眠忽然凑到他面前和他咬耳朵。

“嗯，他们在看你为什么能待在我旁边。明明你看上去除了脸也没有什么其他很优秀的地方的样子，也不是专业的，为什么就能跟着我这么久呢？你觉得是为什么？”沈青玉若有若无地在他脸上摸了一下。

李不眠的脸很快就染上了粉色，眼睛也微微睁大了∶“我……我不知道，青玉。”

“是吗？那我告诉你吧。他们会觉得你能留在我身边是有什么特殊的手段。”沈青玉把特殊两个字咬得很重，而后也不管李不眠如何反应，准备开会去了。

——

李不眠仍旧是像以前一样，在沈青玉工作的时候去他的烹饪培训班那里报到。

现在他的烹饪技术也已经和以前大不相同了，只需要稍微指点，就能完成烹饪。

今天也很顺利地完成了任务。

在等沈青玉午休的过程中，他先等到了一条消息。

虽然说作为现代人，每天都会收到很多消息，但排除这些很少会有人给他发消息。他既没有可以联系的亲人，也没有特别的朋友。

这条突如其来的消息让他莫名有些不安。

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而消息的内容也很简单，不过是短短的几句话，没有任何复杂的词汇但却又显得那样晦涩难懂，以至于他看了很久，都仍旧觉得是自己看没有看明白。

对方声称是他的亲生父亲。

亲生父亲吗？真是遥远得像是被遗忘了的词。他这短短二十年人生，就连是有亲人陪伴的时间都是那样的有限。现在却忽然出现一个人，说是他的生父。

还说希望他能在他寿宴回去，计划在寿宴当天公开他们的父子关系。

李不眠只觉得一时之间脑子像是生锈了一般，然他无法思考，于是他把手机收起来，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不一会儿，沈青玉就过来检验他上午的烹饪成果了。他尽量露出一个看起来自然的笑容，将做好的树莓松饼递给他。看着他尝了一口，问道：“怎么样？”

“不错。”沈青玉嘴上没有给出很高的评价，但却一口接着一口，很快地吃完了。

李不眠很少见地没有一直盯着他看，眼睛没有焦点地看着某处，像是在想什么。

“怎么了？”沈青玉问他。他不过就是上个班的时间，怎么李不眠忽然像是有什么心事的样子。

“没什么。”

这话沈青玉自然是不会信的，但既然李不眠不想说，那也没什么好多问的，反正他有的是办法知道。

——

原以为那个消息过后就已经结束了，却没想到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晚餐之后，上李不眠接到了一个电话，还是来自那个陌生号码。他自以为不动声色地在沈青玉面前掩盖了过去，然后又找了个地方，拨通那个电话。

“你是谁？”李不眠语气不太好。他不明白这人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二十年来都未曾出现过，现在却忽然开始频频骚扰。

“是我，你的父亲，李楚臻。”

“那你有什么事吗？”李不眠其实不想知道他是什么李楚臻还是别的谁，他只是心情莫名烦闷。

“你看到我发的消息了吗？十天后是我的寿宴，我希望你能来为我庆生，当然，也是为了公开你的身份。”李楚臻似乎并没有因为他的失礼而生气，反而用一种可以说得上是温柔劝诱的语气来和他交流。

“为什么？”是啊，为什么呢？为什么忽然又找上了他？

“因为我需要有人来继承我的事业。不眠，我的好孩子，我只有你这一个继承人。回家吧，好不好？”

李不眠沉默了很久，只说：“再说吧。”随后挂了电话。

不知是出于何种心理，他打开手机搜索李楚臻的名字。其实他并不知道具体是哪几个字，但好在李楚臻还算有名，于是搜到也不费劲。

李楚臻，茂鑫集团董事长，已婚，和妻子向荨生有一女。名为李思媛，今年十九岁。

显然，他并非向荨所生，可现在李楚臻却想要将他认回去，作为继承人。那么李思媛呢？向荨知道这件事吗？他无从得知。

此刻他很想找什么来发泄一下自己的情绪，却只能将手攥紧，指甲深深嵌进肉里，他也全然不在意。

其实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人生如何不好，就算他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就算他因为意外失去了家人，就算他因为经济原因而不得不休学出来找工作……他也从未觉得自己有很差的人生。

因为其实他的养父母对他也很好，因为他还有很喜欢他的可爱的弟弟，因为他曾经有过那样好的一段时光，因为他还年轻，因为他还遇见了沈青玉。

可现在忽然出现的李楚臻就像是在告诉他，他过去的二十年人生就想是一场玩得很失败的游戏，而现在，到了游戏重新开始的时候。他无需多想都知道，如果是茂鑫的继承人的话，他会拥有之前从来没有过的人生。

可那好像原本就该属于他的人生真的就是他应该选择的吗？好吧，其实他并没有选择。

他又一次沦为了命运的玩物。

他从一个孤儿，变成了私生子。

忽而一阵晚风吹过，带着冬日的料峭寒意，吹得人生疼，刀子一样阵阵刮着。他流下了他认为可以说是懦弱的眼泪。

可是他连哭喊都不能，只是等到风把他吹得浑身冰凉，才回到了屋内。

对于他离开的这段时间，沈青玉并没有过问。

只是在晚上准备睡觉之前叫住了看上去蔫吧的李不眠。

“怎么了？”李不眠不明所以。

沈青玉没有多言，只是忽然抱住了他。

猛然投入温暖的怀抱中，李不眠下意识就回抱住了他。他没有问他为什么要忽然给他这样一个拥抱，只是让这个拥抱一点点褪去身上的寒意，就连心也像是化成了一滩水。

他把头埋在沈青玉的肩头，毛茸茸的脑袋蹭着颈间的皮肤，有点痒痒的，但沈青玉没有躲开。

“青玉……”他无助地喊他的名字，其实并没有什么含义。

“我在的。”沈青玉轻轻拍着他的背，就像是哄小孩子一样。

听到他温柔的声音，李不眠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流了出来。

原来风没有把眼泪吹干。

“青玉……对不起……我不想哭的……”李不眠一抽一抽地说着。

“没关系，我知道的。”沈青玉只是将他继续抱在怀里，直到他不再哭泣。

沈青玉其实并不是会安慰别人的类型，但是在那个时候，他几乎是本能地，给了他拥抱和温暖。

后来李不眠无数次回想起那个夜晚，才明白，原来那时才是沈青玉对他最宽容的时候。

原来那时他无限接近于被他所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