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饼!皮薄馅多,买一送一!!”
“新鲜出炉的豆腐、豆腐脑!”
“哎!晁老板,里边请里边请,今儿个有仲先生坐台讲书,您最爱听的《秦十七智取九浑关》,赶上逢七,我再送您两坛好酒!”
“有劳有劳!我去二楼,老地方。”
“晁老板,”掌柜的把她拉到一边,压低声音,悄悄指了指楼上:“今天还有贵客到访,点名要找您谈生意,我安排在玄字二号了。”
晁袈山凑近了问:“几位?”
老板伸出两个指头。
晁袈山点点头,又问:“都有什么特点?”
晁袈山是个牙婆,在官府挂了牌的,房屋、田产、牲畜都有经营,这是公开的,私底下,她和道门也有往来。
做生意做得久了,认识的人也就杂了,甭管是一百零八行还是三百六十道,几乎没有她没接触过的。
因此,只要稍稍透出一点底来,凭她的七窍玲珑心,很快就能判断对方大概的身份。
“两个姑娘,一大一小,大的二十出头,小的刚到这儿,十来岁的样子。”老板五指平放在自己胸口处比了比。
“要说这二位的气质风度,可真是鹤立鸡群,往这儿一站,别提有多打眼了,只穿了湖绿绸衫,也没多余的首饰,出手那叫一个大方。”掌柜的顿了顿,左右观望了一眼,用只有她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问:“您说,她俩是不是修仙的呀!”
八成是,晁袈山想。
凭她识人的经验,豪贵之家的气质多靠金银堆砌,以彰显自己不同常人的地位,往往在外貌上的追求也很高,又要显出气质,还能让人忽略容貌或者说故意遮掩容貌的,非道门人士莫属。
几十年来,她接触过的修士很多了,她很清楚,这些修士青春又长,驻颜又有术,那容貌可不是凡人能比的。
只是,凡人的眼睛能记住修士的长相,却分辨不出她们的美丑,往往只能留下一个气质颇佳的印象,也算是减少了很多麻烦。
不过,鹿心镇在太郊三门脚下,位置得天独厚,混行其中的修士也多,要分辨出具体是哪一门的就不容易了。
晁袈山也不去细想,反正等上了楼,一见面,不就什么都清楚了吗?
此刻她心里有些乱跳,直觉一定有笔大买卖在等着自己。
掌柜的也是个老江湖,看她这幅笑眯眯的样子,就知道楼上那两位一定是贵客,于是她本着结交的心思,从袖子里摸出一枚金叶,按进晁袈山的掌心:“晁老板,托您老的福,今儿也让我长长脸,”她双手握住晁袈山:“这枚金叶是那小仙长留下的,借您的手帮我还一还,也请晁老板多替小店美言几句,往后来玩,优惠是少不了的。”
晁袈山感觉很有面,口里说着:“您太客气了。”一边把金叶收下了,在客栈老板的恭请下,迈上了楼。
“笃笃笃”三声响,玄字二号门开了,晁袈山赶忙弯下了腰,双手叠在腹前,一派恭敬的模样。
宗漫抬眼和她的视线接触,往里一望:“进来吧。”
“哦,好。”晁袈山提起袍角,跨了进去。
看见对方的第一眼,她就确定了,此人气息沉稳,容色清正,绝非凡胎,一定是修道之士。
印证了猜想,晁袈山心里更有底了。
玄字二号是她在本店常年定下的包间,吃茶看戏宴客都很方便,晁袈山有几样子爱好,往来的人又很多,对这里的布局自然相当熟悉。
一进门,就是十分开阔的外间,左手边是宴客用的八仙桌,墙上古董、字画也一样不少,而往右边走,过一道竹帘,就是相对隐秘的内间,供私密谈话之用。
那小仙长把自己往竹帘里面引,看来要谈的事还不能公开。
晁袈山对里面那人更加好奇了。
一路静悄悄,进了内室,晁袈山就看见对面竹席上坐着一个年轻女孩,果然一身青绿,腰身笔挺,风度翩翩。
她赶忙上前鞠了一躬:“在下晁袈山,不知仙长驾临小处,有何吩咐?”
那人在她鞠躬的一刻就已经抬起头来,看见她这样拘谨,心里有些好笑:“袈山,你看看我是谁呢。”
晁袈山被她这亲密的口吻吓了一跳,定睛一看,乖乖!这不是阿宋姐姐!
“宋……宋姐姐,你怎么……”
“来!坐,坐,别站着说话。”宋今人往下按着手,又对宗漫说:“漫儿,你去楼下等一等鹊心,我和这位晁老板有些话要谈。”
宗漫很恭敬地应了一声“是”,掀帘出门,晁袈山却为宋今人的那一声“晁老板”喊出点不好意思来。
“宋姐姐,我没想到是你啊。”她喊了这声宋姐姐,忽然停住,心想:难怪,宋姐姐是修士,几十年过去了还和初见时没什么两样,自己却已经老了,再喊人家姐姐,是不是有些为老不尊?
“上一次见面,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吧,”晁袈山视线望向空中,似乎在回想:“唔,二十七,二十八,对,已经二十八年了,一眨眼,我都这么老了,没想到您还认得我,我真是受宠若惊啊!”
宋今人笑着摇摇头:“什么老不老的,你这个年纪不是女儿家正当壮年!何况你现在生意做得那么好,红气养人,你比你阿娘都有出息!”
说起阿娘,晁袈山的神色软和了下来,很感慨地说:“宋……”顿了顿,“我这样子,再喊您宋姐姐就不合适了,您看怎么个称呼好。”
“宋姐姐就很好,以前怎么喊,现在还怎么喊。”宋今人替她倒了一杯茶:“我们是老朋友了,客套的话再不必说,我这次来,是有事情请你帮忙的。”
宋今人也是一个时辰前,才想起有这个“人脉”的。
昨天晚上,她和宗漫、尹鹊心三人连夜下山,一下山就直奔矛王坟。
矛王坟并不是一座坟,而是一片高大的山丘,绵延有数百里之广,与太郊脚下的鹿首、鹿心、鹿尾三镇直接接壤。
山里精怪成群,因为有太郊道门坐镇,妖群庞杂却并不混乱,她们和附近的镇民维持着相安无事的局面,若非人族过度逾矩,不会出手害人。
尹鹊心捡到涿衡卵的地方就在矛王坟西南方向的一片灌木林,与鹿心镇隔晴江相望,宋今人一看这个地方就觉得不对。
离人群太近了。
山精灵兽或许会在这一带活动,但却不会在离人这么近的地方产卵,这倒不是因为她们忌惮人类,而是异类的气息,会使孵化受影响。
带着这份疑惑,宋今人施术寻踪,却始终找不到和涿衡卵相似的气息,这说明,涿衡已经离开有一段时间了。
很不好的征兆,宋今人心头一沉。
宗漫和尹鹊心各自在附近搜寻,宋今人就飞往高地扩大搜索范围,这一找,果然有了发现!
就在灌木林的不远处,有一个被绑在树上,已经失去意识的修士,她脸色惨白,身上有被殴打的痕迹,看起来伤得不轻。
三人当即决定把人送医。
既然暂时没有发现,说不定能从她身上找到什么线索呢,况且又是落难道友,不能不管。
好在那人有真元护体,三人把她送到医馆,喝了帖药,又给她输了点内力,人就慢慢醒了。
一聊,才知道这人是西土金魁门娣子,名叫新祁。
宋今人很是惊讶,西土离这里有上万里之遥,虽说金魁在太郊有驻地,但她并不是外驻娣子,而是万里迢迢一个人走过来的,这可太奇怪了。
在宋今人的诱导询问之下,又是救命的恩德,新祁犹豫再三,最终还是说了实话。
原来,她来到太郊,是因为一个魔修。
新祁一边回想,一边娓娓道来:
“她是我同门的师姐,我们是一起长大的。二十三年前,她背叛师门遁入魔道,此后再无踪迹,我原本以为,她应该是死了,或者已经永远逃往西北与魔人为伍,没想到一个月前,她居然出现在宗祠大殿之内,意图偷走镇派之宝。”
“我恰好那晚守夜,识破了她的身份,可我道行不高,制不住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从我面前逃走。”
“那时我也不知怎么想的,一冲动,就只身追了出去,可没想到,刚出金魁山,就被她给抓了……”
新祁默然低下了头,不知道是后悔自己的鲁莽,还是为不敌魔修而惭愧。
“她既没杀我,也不打算放了我,几十年过去,她长进我太多,我就这样被她一路扣押着,怎么也逃不掉。”
“十天前,她把我带到这边一个镇集,给我松了绑,之后,她就把我丢在一间客栈里,让我自生自灭了。”
看她那副落寞的神情,宋今人问:“你那位师姐,她叫什么名字?”
二十年前的大战中,正道阵营专门整理过一份魔修的清剿名单,宋今人记性不错,大部分人的名字,她至今还有印象。
“秦溪萬。”
“我认得她!”宋今人右拳一砸左掌,神色转为严峻:“她是不是还犯了杀师重罪,最后被送上刑台,可不知为何并未服刑,反而让她入魔了!”
“不是的!”新祁立马反驳,但又忽然哑口,浑身都颤抖起来:“师姐她没有杀人,她是被冤枉的……”
新祁捂脸哭了起来,情绪异常激动。宋今人有些后悔刚才的打岔,应该要先让她把话都说完的!
三个人只好轮流安抚了她一阵,又是上街给她买吃的,又是给她买新衣服,等到吃饱喝足,洗了澡,换下了那身破破烂烂的道袍,她才有了点继续话题的念头,可情绪明显低落了很多。
不过她还是把后续自己的遭遇都交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