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阿秀回到了阔别五年的家,落满了枯叶积雪的小院显得凄凉无比,踩过泥泞的地面,阿秀从怀里掏出珍藏了六年的钥匙。
“爹,娘,阿秀回来了。”阿秀对着空空的屋子低声呢喃。
不大的屋子里散发着霉味,呛的阿秀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流。
北风呼呼的吹着窗户,透过缝隙发出吱吱吱的怪叫声。
昏暗的房间里唯独榻上的小方桌上有着点灯光,阿秀锤锤自己酸疼的后背,布满枯叶积雪的小院已经焕然一新,在月光的照耀下,光洁无比。
这三天的功夫没有白费,把爹的灰蓝色长衫叠完放进木箱,手枕在木箱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阿秀是被冻醒了,肚子不合时宜的发出一片哀嚎。
眼瞧天色黑了下来,到了该用晚饭的时候了。
阿秀举着油灯,打开门,迎面的风雪吹灭了油灯,激的她浑身打颤,裹紧半旧的袄子,缩缩脖子,小跑着冲向十步远的灶房。
揭开米罐子一看,里面只有薄薄的一层,正准备抓一点米出来熬粥,她转头看着屋外白茫茫的大雪,不知道还要下几日,把手心的米放回去一些,想想又放回去一些。
握着能数的清的米粒,阿秀熬了锅清水粥。热粥下肚,身体总算暖和起来。抱着温热的碗,阿秀抬头看着不见减小的大雪心中愁苦。
一夜过去,风雪不见减小的趋势,家里已经没有米了,饿了两日的阿秀有些受不了,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再这么下去非得饿死不成。
阿秀从木质大箱子里的最底层翻出件厚重的半旧灰黑棉袄,走到灶房门口,蹲下身,小心翼翼地从墙里取出一块砖,躲开飘散的灰尘,取出一个带有桃花绣样的荷包。
里面发出咣当的铜钱碰撞声,取出五文,担心不够又拿出五文。
趁雪停的空档,阿秀轻一脚浅一脚的走进雪中。长乐村四面环山,阿秀家住在村尾的山顶山,距离最近的是山脚下的吴四家,回村那天,自己路过时打过招呼。
“叩叩。”阿秀紧张的敲着门。
“谁呀?”屋里传来女子不耐烦的声音,正是吴四的媳妇杏花。
阿秀小脸一僵,是呀,这数九寒天的,谁愿意家里来客。
“杏花嫂子,是我。”阿秀声音里带着讨好。
过了好一会,屋里才传来回答,似是想了好久才记起她这么号人。
“哦,是阿秀呀。有什么事。”声音隔的老远,显然并不打算开门。
“家里没米了,想向嫂子买些?。”阿秀说的有些着急,这里若是买不到,就要到半里地外的周铁匠家了。
阿秀的名声不好,娘难产而死,爹在阿秀十岁时进山打猎被野兽吃了,尸骨无存,义庄老周叔看她可怜收留了她,前阵子也死了,阿秀在村里的名声奇差,人人都道她克父克母,对她都避之无恐不及。
“我们家也不剩多少,你去别处问去吧。”杏花嫂子毫不留情的拒绝了她,快要过年了生怕她的霉气传给自己,就连门都不愿意开。
阿秀抬头看天,天边黑沉沉一片,又要下雪了,等去到周铁匠家再回来,天就全黑了,入夜后山里可是有雪狼的,只能明日再说了。
阿秀已经做好了今日挨饿的打算。
转身欲走,院里传来嘎吱嘎吱脚踩雪地的声音。
阿秀双眸立刻变的晶亮。
“多少钱?”杏花嫂子虚掩大门,提着一小包米,透过门缝问她。
少女抬起头,露出一张洁白脸庞,面部消瘦,却骨相极好的,一双大眼睛圆圆的,像是黑葡萄,一闪一闪。
杏花嫂子有片刻呆楞,这么美的女子,竟是个苦命的。
阿秀眼睛瞟到布袋估量有一斤的样子,紧忙从怀里掏出荷包,细细数出五文,“给您。”
笑意盈盈的将手中的五枚铜钱递过去。
杏花嫂子摇摇头,淡定开口,“十文。”
阿秀有些诧异,瞪大眼睛,笑容皲裂,“十文往日可是能买两斤大米的。”
“你也知道是往日呀,现在是什么时候?”杏花嫂子努努嘴,那是漫天银白。
“这光景兵荒马乱的,去年收成不好,就这点粮食也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杏花嫂子不让步,这话确实不是她随口胡诌的。
“九文?”阿秀明白这个道理,小心翼翼的还价。
“成交。”杏花嫂子爽快的拿过阿秀的铜板,把布袋塞在她怀里,迅速关上了门,生怕她后悔。
阿秀谢字还没开口,就被紧闭的大门堵住嘴。
屋内,杏花嫂子背靠着门,捧着九枚铜板哈哈大笑。转念一想,又数了四枚,留下,藏在上衣袄子里。拍了拍,心满意足的往主屋内走去。
温暖的主屋里四仰八叉躺着一个男人,正在吞云吐雾抽旱烟,孩子被呛的哇哇大哭。
杏花嫂子拿过扫把就往男人身上招呼,嘴里直骂,“死鬼,成天抽,孩子哭了你听不见吗?”
“哎呦呦。”男人躲闪不及,被抽了个结实。看着粗鲁黝黑的胖媳妇心里直反感,奈何自己是个入赘的,说不上话,老老实实窝在墙角。
“瞧你那个窝囊样。”杏花嫂子气不打一出来,将五枚铜钱仍在钱盒子里,随后上了锁。
吴四排行老四,家里儿子多,娶不起媳妇,杏花爹看中他年轻力气大,招了入赘。
吴四不怀好意的看着钱夹子,嘿嘿陪笑,“来的谁呀?”
“这大雪天谁能上这来,山那头的阿秀,来买米。”说完,又从衣袖里取出小钥匙,从钱盒子里取出五枚铜钱,“给你,天好了去买点猪肉,过年。”
吴四笑嘻嘻的把铜钱收入怀中。
杏花嫂子哄好孩子,坐在床铺,心下感慨,“要不是命硬,凭她那长相,就是村长儿子都配得上。”
吴四看着媳妇敞开的衣服,咽了咽口水,不安分的上手去摸,杏花嫂一个刀眼,一脚把他踹下床,“老娘伺候完小的,还得伺候你,滚一边去。”
男人摔了个大马趴,也有些生气拍拍屁股一骨碌爬起来,开门就走,风雪灌了满室。
“你个挨千刀的,去哪?”杏花嫂子护住孩子,挡住冷风。
“茅房。”吴四满嘴不耐,随即啪的关上门。
吴四缩着脖子,看着雪地里的脚印,一双小眼一转,从后院围墙草垛上翻了出去。
阿秀把米宝贝的抱在怀里,小心翼翼的走在山道上,不知道危险正在逼近。
“阿秀。阿秀。”一个喘着粗气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阿秀停住脚步,看着跑向自己的男人,扭过头,这人她并不认识,“你是?”
吴四看着眼前身姿单薄,容颜清秀美丽的女子,一时呆住,这难道是仙子下凡。
咽了咽口水,才道,“我是吴四,杏花男人,看着天寒地冻,你个小女子不安全,送你回去。”男人一张圆圆发福的脸上嵌着一双小眼睛,透着猥琐,肥胖的身子随着呼吸晃动,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阿秀被男人不怀好意的眼神骇的后退两步,冻的青紫的嘴,微微颤抖,“不用,谢谢大哥,我再走几步路就到了。”说完,就小跑着往家赶去,跑出老远,回头看,瞧见男人也往家走去,这才放下心,锤锤脑袋,暗道自己多疑,冤枉好人。
放慢脚步,阿秀走在满是积雪的小路,这条路很险,很窄,路左侧就是巨大的斜坡,好在再翻过山坡就到家了。
“嘎吱,嘎吱。”雪面发出踩踏声,身后传来脚步声。
阿秀心中暗道不好,回头,赫然是吴四,声音微颤,“大哥,你怎么来了,不用送我,我就快到家了。”
吴四眼神放荡,藏不住的□□,嘴上挂着虚假的笑意,“小美人,都快到你家了,就不请我去坐坐吗?”
阿秀再是单纯也听出了不怀好意,厉声拒绝:“家里寒冷,就不请大哥去了,改日请杏花嫂子一起来做客。”本以为搬出杏花嫂子,能让吴四知难而退,没想到换来的是得寸进尺。吴四提起家里的胖媳妇,就反感。
“她个老娘们懂个屁,小美人,要不从了哥哥,也不至于连个吃食都没有?”李老四慢慢的靠近阿秀。
阿秀没有动作,吴四以为奸计得逞,手不安分的就摸上她白嫩的脸庞,阿秀故作娇羞的低下头,脚步转换,吴四已经背对斜坡,阿秀见状不再手软,一脚踩在他的脚上,趁他吃痛之时,伸手欲把他推下山坡,可她低估了男人的体力,左手被紧紧扼住,动弹不得。男人发出哈哈的猥琐笑声。阿秀心下骇然,右手把米袋往男人脸上砸去,吴四哎呦一声松手,肥胖的身体反而把少女推下了山坡。
少女发出短暂的惊呼后戛然而止,吴四被眼前的一幕,吓得惊慌失措,连连后退,后背山壁传来冰凉的触感让他瞬间清醒,管不上其他,捡起地上的米袋往坡下一丢,假装是她自己为了捡米失足,做完一切,屁股尿流的往家跑。
坐在枯树枝中的阿秀听着脚步声消失,放下心来,抖落满身积雪,揉揉自己扭伤的脚,脸部细细密密传来疼痛,身上唯一一件保暖的棉衣也被刮的不成样子。心下凄凉,阿秀,啊,阿秀,你怎么这么倒霉,不如死了算了,伤春悲秋之际,一阵冷风吹来,冻的她直打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