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了把眼泪，凭什么我去死，我要好好活着。阿秀振作精神在枯树枝中挑挑拣拣，选了根趁手的，撑起自己。

山坡太陡，别说现在，就是平时她都爬不上去，只能顺着崖底走，爹在世时带着她走过很多次，往北走即可。

眼看天就要黑了，阿秀心下有些害怕，若是碰到雪狼自己小命就完了。

“阿秀，你可以的。”阿秀顶着鸡窝头坐在石头上给自己打着气，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摔倒了几次，一手撑着枯木，一手撑着石头，摇摇晃晃要起身之时，被一只大手拽住了脚踝，阿秀僵在原地，寒气从脚踝处迅速蔓延至全身，这天寒地洞，荒郊野外，阿秀想不到除了鬼还能是什么。

阿秀握紧枯木棍，小心翼翼的抽出脚，那鬼力气太大，阿秀的脚被死死抓住纹丝不动，她全身抖的更厉害了，冷汗湿透了后背。

“啊。”阿秀爆发出了惊人的力气，拿起木棍往抓住自己脚踝的东西用力捶打。

察觉到脚踝被松开后，阿秀大喘着粗气缩回脚，抱紧身体窝在石头上，很快腿部的疼痛让她失去平衡，从石头上滑落摔倒在地，受伤的腿狠狠一扭，疼痛激的阿秀眼泪狂飙，糊了满脸。

“咳咳。”从身下传来。

阿秀愣住，顾不上疼痛，屏住呼吸细听，声音正是从身下出来的，她这才意识到身下什么东西软软的，手忙脚乱，四仰八叉的翻滚而下，刚才自己摔倒的地方冒出来了片黑色衣物。

阿秀这下比见鬼还害怕，急忙爬过去，生怕刚才自己把人打死了。

扒开积雪，里面躺着个穿黑色衣服的男子，费劲的将男人翻过来仰面躺平，阿秀颤巍巍的把手放在男人鼻息间，万幸，还活着。

男人面色僵紫，嘴唇苍白，头上有个大包，正是被阿秀打的，奇怪的是男人一只手紧紧的按在腹部，阿秀皱着眉头，小心的移开，献血瞬间涌了出来，她来不及惊讶，解开腰带给男人包扎止血。

阿秀在义庄待了五年，一眼便看出这是刀伤。

雪夜，山崖，刀伤，这几个词同时出现在一起，这个男人该不会是安来县逃跑的响马吧，阿秀脸色变了又变，内心天人交战，在救与不救间来回。

萧寒在阿秀替他包扎伤口的时候就醒了，手上正是杀招，如是她对自己有杀心，随时都可一击毙命，可失血过多让他晕了过去，耳里最后的声音是女人低声的呢喃。

“这可怎么办？”阿秀眉头紧皱。

“嗷呜。”是雪狼。阿秀脸色一白，心里有了答案。只见她迅速脱下棉袍，借助雪的湿滑不费力气的把男人推到了宽大的棉袍上，系好结，阿秀就怎么拖着男人往山坡上走。

走一步滑一步，脚受伤也让她吃力不少，手被勒出一道道血口子。

阿秀一向勤劳，什么脏活累活都肯干，几日的功夫，屋子就被收拾得干净整洁。她家背靠大山，走不远就是一条山泉，浣衣打水都方便。此处只住着阿秀和杏花嫂子两家，天黑后一眼望过来，只有两处昏黄的烛火。

萧寒的到来给阿秀带来的，远不止孤寂中的陪伴。

阿秀裹着母亲的旧袄，看着屋外飘落的雪花。

萧寒从沉睡中醒来，入目的是灰土色的屋顶，不大的屋子里，处处透着简陋，可见这户人家并不富裕。

他隐约记起裹满冰雪的树，灰黑的衣袍，想必救自己的是个老人，此处当时救命恩人的住所。

萧寒平躺着，感受来自腹部的疼痛，没想到当日一句不会游水的戏言倒救了自己一命，萧寒苦笑，他确实不知虎符在何处，这次真是无妄之灾，笑容牵扯间嘴唇传来尖锐的疼痛，伸出舌头舔舔，嘴唇干裂，嘴皮凸起。

不远处的方桌上摆放着一个茶壶，萧寒起身，动作牵扯了腹部的伤口，痛的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此时阿秀乘着天还没黑透，冒着风险来到昨日的山坡，沿着坡道走了四五趟都没有找到米袋，难不成被吴四捡走了。可恶的家伙，阿秀生气的跺脚，融化的积雪顺着阿秀的脚边滑下山坡，阿秀眼睛骤然一亮，在上坡下伸出的树杈上发现系着红色绳子的米袋，花费了好一番功夫这才拿到手。

想到家里有人在等自己，阿秀不由加快了脚步。

“咣咣当当。”老旧的门锁被打开，萧寒急忙摆好茶壶，踉踉跄跄躺会床上，闭着眼。

阿秀把米放下，听见屋里有动静急忙开门，发现男人好好的平躺着，还是自己离开时的模样。

“怎么还没醒呢？”阿秀的手摸着他的额头，又摸摸自己，好在不烧了，自己扭伤的腿休息半日都已经大好，男人还没有半点气色。

柔软略带冰凉的触感滑过额头，原来救自己的不是老大爷，而是位年轻女子。

看男人没有反应，阿秀胆子大了些，端过凳子坐在一旁，忍不住呢喃，“正是个俊俏的郎君，若是能留下陪我就好了。”

等回过神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阿秀脸瞬间羞红，腾的一下坐起，翻到的椅子咕噜噜的转着圈，走时还没忘记把门锁上。

阿秀没有恶意，她只是太寂寞，太寂寞。

萧寒第一次被女人摸，心下恼火，脸色微红。暗道放肆，真是个胆大的姑娘，若不是自己还需要此人的照顾，他是万万不会留她性命。任谁也想不到堂堂萧三爷竟然沦落到被女人调戏的地步，此乃奇耻大辱。

外面风雪已经停住了，温暖的阳光融化积雪，房檐上发出滴滴答答的水声，天气更加寒冷几分。

阿秀熬好米粥，端着来到堂屋，男人还在睡。

看到男人露在被子外的手，冻的发紫，阿秀放下碗，小心的揭开被子，将男人冰冷的手放回被里，掖好被角，似乎不放心，又从柜子里拿出一床，许久没用被子又重又冷，阿秀踌躇一下，还是给他盖上。

等一切弄好，阿秀端起碗满意的推门落锁离去。

确定女人走远，萧寒猛然推开压的他喘不过气的被子，剧烈的咳嗽起来，腹部的伤口裂开，献血透过白布渗出，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声音，这若是自己家的婢女，早就不知死几次了。

日头西斜，阿秀再次端着粥推开门。

“呀，你醒了。”阿秀惊喜出声。

他心下暗道，是呀，再不醒就饿死了。萧寒看到的就是一位身型清瘦的女子，待她走进，他才看清女子面容，面容莹白，眼睛亮盈盈的，有着脱离世俗的美。

“给。”阿秀将一碗粥递到男人面前，萧寒肚子咕噜噜的响了起来。

女子略带薄茧的手端着一个有缺口的白色瓷碗，察觉到男子的目光，阿秀有些难堪，这是她找到的最好的一只碗了。

在阿秀不自在中，男人伸手接过，手臂无力。

“你能自己吃吗？”阿秀询问。

“可以，多谢姑娘。”男人虚弱的回复。

热粥下肚，男人面色红润不少。

男子只穿了件里衣，单看料子就价值不菲，举止贵气，拿着有缺口的碗，姿态也极其优雅，不知道从何处逃来，受了这么重的伤。

萧寒不愿意暴露自己的身份，谎话张口就来，“我是隔壁村的，父母不在了，在外多年，想要回村看看，不料却遇到了响马。”

“隔壁村，是溪口村吗？”阿秀眼睛圆圆的，语带怜惜，仿佛找到了同病相怜的人。

视线下移，男人的手腕里出，有一颗红痣。

“你是福子哥吗？”阿秀的眼睛亮晶晶的。

她那时还小，只记得爹带着她去石头村帮忙操持丧事。

天空灰蒙蒙的，一个男童站在细雨里，他的父母菜药时遇到山洪，都死了，村里人可怜他什么都不懂，来帮他操持葬礼。

阿秀记得男童的那双眼，与眼前的有七八分相似。

“你是李福。”她高兴地望着他，眼里闪着光。

萧寒鬼使神差的点了头，后来他回想可能是不忍心。

“你是？”阿秀见男人不认识自己，有些失落，随即很快安慰自己，那时自己不过五六岁，两人仅有一面之缘，说是陌生人也不为过。

“我是阿秀。”

萧寒故作疑惑的皱眉。

“你爹娘去世的时候，我爹带我去帮过忙。”生怕男人伤心，阿秀的手攥着衣服，有些小心翼翼。

“哦。你是那个脸红红的小姑娘呀。”

以为他记起了自己，得到想要的答复，阿秀的脸有些微微的泛红，笑的有几分傻气，“你叔父接你走后，待你好吗？”

萧寒着实有些后悔，冒充什么李福，实不是上策。

阿秀见男人脸色不太好，心道，寄人篱下定好不到哪里去，自是揭过不提。

自是故人，阿秀放下心中防备，不再将房屋上锁，把他留在家中安心养伤，二人朝夕相处，一养就是小半月。

阿秀做好晚饭，回屋翻找着爹生前的旧衣，大多是被虫蛀的不能穿了，只有前几日被阿秀仔细叠好的灰蓝色长衫还能穿，无奈叹口气，吐出团团白雾。

萧寒穿上后，好看极了，蓝色长衫使他看上去像个教书先生。

翌日一早，阿秀做好了早膳，趁着难得的放晴，拖着积攒了几日的衣服，去离家不远处的山泉洗。刚进院门就看到男子站在门口，姿态斐然。

“福子哥。你要走了吗？”阿秀愣了一下，语气克制不住的失落。

萧寒听到李福的名字愣了一下，意识到是叫自己，扭头，眼朝着阿秀看过来，面带微笑，显得他有几分明朗温润。

“可是你现在还走不了。”雪化了，路面结满了冰，自己洗了两件衣服还摔了几跤，现在下山，不定又得摔悬崖下去。

萧寒听到女子的话有些愣住，笑容却越发明媚，有意思，这个小娘子不简单，是要挟恩图报，还是另有企图呢？

萧寒面上一片笑意，紧接着又听她轻声细语地说：“要等冰化了，才好下山。”

他怔了一下，心颤了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