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路程上两人几乎一路无话,只有星舰运行发出的沙沙声,等到达主星系时,天空已经笼罩在一片灰紫色的光晕中。
芬瑞尔懒懒散散地把手放在了赫洛的手心里,努力装出一副普通雄虫的好逸恶劳,而刻意摆出的面具般的冷漠神情则完美掩盖了他对于虫族科技与文明的震撼。
无光者组织的基地在主星系的繁华下像是破旧的老城镇。
赫洛扶着他下了星舰后便松开了手,站在他身后半步,银灰色长发束成利落的马尾。
“洛克大人,请随我来。”一名身着绣金长袍的雌虫侍从躬身行礼,赛菲斯特家族的徽章在他胸口闪烁,形如荆棘缠绕的权杖。
他的目光控制不住地偷偷瞥向芬瑞尔,还没有婚配的雌虫常常对于雄虫还会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尤其是这种特意被安排来接待的高级雌虫,往往被主家作为送给前来拜访的雄虫的一种示好的礼物,因此雌虫得到雄虫慷慨给予的一些信息素安抚,甚至春风一度都是不少见的。
更何况这次的雄虫看上去很优秀,他不经有些心动。
芬瑞尔微微颔首,侍从立刻低头噤声。B级雄虫在主星系将会拥有的特权,足以让任何雌虫俯首——即便这身份是伪造的。
悬浮车无声滑入赛菲斯特庄园。
雕满古老虫纹的石门缓缓开启,露出庭院中成排低垂头颅的雌奴。芬瑞尔目不斜视地踏入主厅,赫洛也如同那些雌奴般悄无声息地跟随着,在进入芬瑞尔连他的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我们什么时候能去见赛菲斯特大人?”芬瑞尔直接了当地问。
“洛克阁下,您的房间已准备妥当。”负责接待的雌虫恭敬地递上一枚镶嵌黑晶的通行证,“可惜族长近日事务繁忙,暂无法接见。”
芬瑞尔冷笑一声,指尖敲了敲桌面:“事务繁忙?还是说,赛菲斯特家连表面礼仪都不稀得维持了?”
空气骤然凝固。
雌侍额角渗出冷汗,雄虫的精神力威压如刀锋抵喉,但是这的确不符合礼仪,但是族长的确下令不见任何人。
“行了,你走吧。”通行证被重重拍在桌上。雌侍僵硬地行礼退下,原来考虑了许久的话卡在喉咙,比如一些希望成为您的雌侍什么的混账话。
雄虫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愤愤地离开了。
门关上的刹那,芬瑞尔卸下伪装,揉了揉眉心:“这戏演得我头疼。” 不管是一路上对他毕恭毕敬的雌侍还是见到的跪在庭院中的雌虫都让他有种大好青年误入封建社会的感觉。
赫洛也坐下了,面有恹恹,瞧着比人类还要疲惫两分,也不知道算不算是一种近乡情怯。
“今天肯定见不到家主。”赫洛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他才不会用雄父这个词来称呼那位物理上的父亲,而且仅仅是想到那个词他都有些恶心。
芬瑞尔正要追问,赫洛却站起身,黑散开的银灰色头发像乌云压下来:“走吧,带你去看看赛菲斯特的‘荣耀’。”
他们避开巡逻的雌侍,贴着阴影穿过曲折的回廊。月光被彩绘玻璃割裂成诡谲的色块,投在赫洛苍白的侧脸上,映得他眼睫下的青灰愈发浓重。
一扇锈迹斑驳的铁门藏在藤蔓缠绕的角落。赫洛将掌心按在门锁上,基因验证的蓝光闪烁时,他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做好心理准备。”他低声说,推开了门。
腐臭味扑面而来。
芬瑞尔的瞳孔骤然收缩。
偌大的房间内,数十名虫蜷缩在阴影中。他们衣着整洁,甚至称得上华贵,但眼神空洞如被掏去内核的傀儡。
有人反复用指甲刮擦墙壁,直到指尖血肉模糊;有人蜷在角落喃喃自语,口水浸湿了绣金衣领;更远处,一个少女模样的雌虫正对着镜子痴笑,指尖捏着一把从自己翅翼撕下的蝶翼鳞粉。
“这些都是我的兄弟姐妹。”赫洛的声音轻得像叹息,“赛菲斯特家族为了保持所谓的蝶族血脉纯度,世代近亲结合。”
芬瑞尔的胃部翻涌。他看见一个青年正将餐刀刺入大腿,鲜血渗进地毯的虫纹刺绣中,而他却咧着嘴哼唱圣殿的赞歌。
“那些畸形的太明显的,出生当天就会被处理。”赫洛的指尖擦过门框上一道陈年血痕,“这里的则是精神不太正常。”
赫洛突然僵在原地。他的目光扫过房间角落一张空置的软椅,椅背上搭着一条褪色的浅绿披肩——那是赛特的。
“赛特呢?”他抓住最近一个雌虫的手臂。对方痴痴笑着,手指缠上赫洛的银灰发:“赛特……赛特变成星星啦……家主说他的血很甜……”
赫洛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芬瑞尔按住他的肩膀,低声问:“赛特是谁?”
“我雌父的侍从。”赫洛松开手,任由那个雌虫滑倒在地,“他从小照顾我,后来被家主调来管理这里……上周还给我传过密信。”
他蹲下身,掀起软椅下的地毯——一枚沾血的通讯器碎片正卡在缝隙中。
芬瑞尔突然想起赫洛曾提及雌父与雄父的关系。他转头盯着赫洛苍白的侧脸:“你说你雌父和雄父是同一家族……难道也是……”
“堂兄弟。”赫洛冷笑,“在赛菲斯特家,管这个叫作‘神圣的血脉交融’。我和艾弗尔是幸运儿——至少看起来正常。”
赫洛循着血迹走向房间深处的暗门。门后是一条向下的阶梯,潮湿的空气中混着药剂的刺鼻气味。
芬瑞尔紧随其后,精神力悄然铺开——没有守卫,没有监控,仿佛这里是被家族遗忘的角落,毕竟没有人会在乎这些应当死去的家伙,给与他们活着的权利已经是天大的恩赐。
否则他们已经成为了地下室福尔马林浸泡的标本。
地下室内堆满蒙尘的仪器。赫洛掀开一块白布,露出下方玻璃罐中漂浮的幼小尸体,没有任何变化,没有血迹。
这是被清理过的现场。
赫洛攥紧了手,深蓝色的眸子中翻涌着压抑的风暴。芬瑞尔沉默地注视他——这一刻的赫洛不再是无光者杀伐果决的首领,而是被困在血脉诅咒中的囚徒。
“该走了。”赫洛把白布重新盖好,他其实有些后悔带人类来这里了,这种肮脏的事情,没必要人尽皆知。
他们准备退回走廊时,那个痴笑的少女突然扑向赫洛,将一枚染血的芯片塞进他掌心:“赛特说……要给你……”
赫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神情已恢复冰冷,“今天没有任何事情发生,没有虫来过这里。”
“今天……没有任何事情……发生,没有虫……来过这里。”痴傻的雌虫呆呆重复了几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