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政殿内,京兆尹陈达不满道:“最近源源不断有从流民从其他县涌入京城,在京城犯事多起,户部的户籍工作只怕要加强。”
兼任户部尚书的闵阳侯道:“新朝建立不久,之前又连年战争,国库虚空。前段时间推行了新的税收政策,但一些地区的百姓为了避税,纷纷离开户籍地,到外地当流民,尤以进京为多。现在,各地纷纷反馈户籍管理、税收、治安都很混乱,严格管理人手又不够。”
“况且,再要收不上来指定的粮,官员的俸禄恐怕都要发不下去了。”
“微臣建议,不如划定区域,按爵位大小将土地分封下去,让他们直接从封地收取俸禄,再给每个地方指定上贡量。”
萧绎道:“儿臣也觉得不错。当初父皇为了嘉奖功臣,封了不少爵位出去,如今若是发不下去俸禄,只怕会引起不满。”
宏光帝沉思一阵,问:“实施的人选,你们有建议吗?”
分封里头的油水就大了,分得好地和差地,可谓相差千里。
众人七嘴八舌,以萧绎为首的一派推荐户部左侍郎,以谢暨为一派的推举户部右侍郎,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提议。
“方祎,你有推荐的人选吗?”宏光帝看向文官之首。
“臣觉得,术业有专攻,此事交给户部实施就行。”
宏光帝似乎看到他才想起萧从矜,问:“太子呢?”
身旁的内侍垂首道:“太子殿下前日饮了酒,又病了。”
宏光帝哼了一声,倒是没说什么,只道:“户部拟一个方案交上来。”
*
“师弟,刚接到通知,户部右侍郎在泉府街遇刺,你速去看一下。”
薛逸问道:“这不是归京兆尹和刑部查?为什么会直接报到锦衣卫?”
江青云一边整装,一边解释:“他们现在处理流民的事正焦头烂额,管不过来。我现在要去城郊处理几起案子,实在走不开。”
江青云走后没多久,薛逸也准备往泉府街赶,刚走出衙署,就碰到一个熟人。
准确的说,是那人在门口蹲点,这才蹲到他。
陈升一看见薛逸,立马迎上来,语气急切道:“薛大人,我......我来报案,我表哥要去刺杀刑部尚书闵阳侯!”
薛逸罕见一懵:“你说什么?”
他随陈升来到闵阳侯府邸周围,果然见有人隐匿在一条小巷中,不时探头张望。
陈升冲过去拉住那个人,“阿三哥,你快随我回去吧。”
在来的路上,薛逸就听陈升说了,他这个表哥,名唤阿三,本是瑶乡人,瑶乡土地肥沃,闵阳侯早就盯上了,借着收税的名义,将他们赶走的赶走,充奴的充奴,阿三等人无奈,这才涌入京城。
薛逸仔细打量这人,身形高大,皮肤黝黑,孔武有力。只是,这人手臂上被刺了一刀,正在汨汨往外冒血。
他眸光一转:“你已经动手了?”
阿三摇头:“还没有。”
“那这个伤口?”
“拳坊规矩。”
阿三盯着薛逸看了一会儿,突然转身就走。
陈升着急拦住他:“你去哪儿?”
阿三瞥了一眼薛逸,道:“我回拳坊,我打不过他,下次再来。”
“不行,你也不能再回拳坊了。”
陈升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地向薛逸解释道:“他是个流民,没有户籍,为了躲官差,进了一家黑拳坊,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他在干这种卖命的事。”
“阿三!”骤然涌上来几个人,短袄长裤,手提棍棒,一派打手模样。为首那人扫了一眼薛逸,警告道:“别多管闲事。”
说完领着阿三就走。
薛逸横刀拦下他们:“他可能牵涉一桩刺杀官员案,我不能放他离开,而且,你们的拳坊也脱不了关系。”
那人丝毫没有意外,哼笑道:“你说行刺侍郎大人的事,已经澄清了,都是误会,侍郎大人眼下就在拳坊旁边的医馆里,大人不信的话,随我来就知道了。”
薛逸随他们来到顺兴拳坊,果见那侍郎大人似乎没怎么伤着,只是眼睛冒火般看着阿三,但嘴上却对着薛逸说:“薛大人,此事是误会,惊扰你们锦衣卫,抱歉了。”
薛逸道:“无妨,只是这个阿三”
拳坊的人见薛逸打起阿三的主意,顿时提防:“你想干嘛?”
“这个阿三是个流民,理应不该留在京城里。”
“不行,你不能带走他。大人非要和我们作对吗?”
薛逸没有理会他,他的目光落在阿三身上,看来这个人还是拳坊的顶梁柱。
此时,阿三认真道:“我不走,我签了契,不能走。”
拳坊不放人就罢了,这个愣头青自己也不想走。
不过从这右侍郎的表现来看,这顺兴拳坊估摸着就是谢侯爷名下的,只不过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打上自家人来了。
薛逸想了想,并不打算正面和拳坊起冲突,没怎么坚持便要撤退,反正此行目的已了。
他正要走,突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自拳坊里边传出来。
瞬间,时间仿佛凝固,周遭的嘈杂声渐渐远去。
他滞住脚步,回过身,看向那个春风得意的人。
薛逸忽然就改变主意了。
他径直走向那人,目光中没有丝毫情绪的流露,仿佛戴着一层冰冷的面具,将所有情感都隐藏的严严实实:“拳坊的规矩,赢了就可以提一个要求,是这样吗?”
那人虽然笑着,但眼中闪过不屑,指着门口:“是,你要报名的话,去那边登记,我是这儿的管事。”
“如果要你的命呢?”
蒋闲一愣:“你说什么?”
薛逸勾唇,眼中却没有笑意:“见阁下有缘,开个玩笑。”
蒋闲只觉得这人看他的眼神透着说不出的古怪。他转念一想,拳坊几个月都打出不来一个,前两天刚出了一个高手,他不相信两天之内还能连出两个。
他有些恼怒,嗤道:“好大的口气,想赢可不是这么简单的。”
薛逸的目光越过他,看向负责登记的人:“我要报名。”
拳坊从外面看,与一般的酒楼、茶楼别无二般,古朴简单,唯一比较突出的标志就是牌匾上刻着一朵巨大的、盛开的剑兰。
薛逸随拳坊的人进入内门,里面别有洞天。
宽敞的殿堂中,中央是一个宽阔的擂台,用红色绸带圈起几个比赛区域。
四周从一至三楼分布着不同层次的包厢,中无杂物,纵使坐在三楼,从上往下,亦能一览无余。
首先,是最基础的挑战,车轮战。
薛逸一袭红色劲衣站在擂台上,看着走上擂台的第一个人,身形魁梧,肌肉贲张,那人大叫一声,挥舞着双拳,如铁锤般砸向薛逸。
薛逸侧身扣住他的左手腕,右拳迅猛击出,击中那人的腰部,发出沉闷的声响。
两人你来我往,马步交错,拳风呼啸。
对面的拳头势大力沉,但是薛逸的拳头更快更灵活,时而直击对方面部,时而横扫对方腰间,让人难以捉摸。
几个回合过去,对面渐渐不敌,被薛逸一拳击中胸膛,向后飞出数丈,趴倒在地。
薛逸活动了一下手腕,第二位也走上了擂台。
他双目圆瞪,迅速冲向薛逸,攻势迅猛。
薛逸双拳交替迎击,如闪电般灵活而迅速地走位,瞅准机会,左拳猛地击中对方腹部,趁人弯腰,右拳跟上,将人打得晕头转向。
眼看着薛逸打的越来越凶,不断掀飞一个又一个人,中间的时间间隔也越来越短。蒋闲不淡定了,双手死死摁住座椅,他看向阿三:“你有把握赢过他吗?”
阿三如实道:“我打不过他。”
“废物。”
不一会儿,薛逸已经过五关斩六将,一穿多,将车轮战的对手全部打趴。
薛逸拍了拍手,看向蒋闲:“下一关。”
蒋闲指着阿三道:“下一关本来应该由你单挑我们的王牌,但是如你所见,他的手臂受伤了。”
“所以,下一关是新玩法,你没意见吧?”蒋闲的眼中闪过一丝算计和得意。
拳坊为了吸人眼球,确实会设置一些不同的精彩玩法,众人只好奇地看着。
薛逸当然知道蒋闲打的什么主意,心中冷笑,声调悠悠,落在别人眼里就像是对新玩法充满了兴趣:“新玩法,好啊,你想如何?”
蒋闲道:“为了公平起见,我们今天采用的新玩法是‘目隐花珍’,两个擂台都布置了机关,你们需要蒙上眼,走过三个关卡,率先取得宝箱里的花者获胜。”
薛逸勾唇:“好啊。”
比赛开始之前,观众可自行下注。对于顺兴拳坊来说,挑战毕竟只是为了打响名声设置的噱头,拳坊主要还是靠设赌局挣钱,他们先把人引过来,再根据赔率控制输赢,最后自然赚的盆满钵满。
但阿三是个例外,他不愿打假拳,上场也几乎是必赢。因此,为了给客人一些甜头,他们偶尔会派阿三上场。
下注的人在拳坊挣的钱多半来自阿三,阿三在他们眼中就是一颗摇钱树,因而,押注的结果几乎是一边倒。
为了提高押注的刺激程度和激情,拳坊向来都是让专人登记好客人下注的数额,后者就可以直接将押注的银票扔到擂台上。
此时,阿三面前铺满了雪一般的银票,与之相比,薛逸跟前空空如也。
忽然,一叠银票从天字一号房扔了出来,落到薛逸的跟前,薛逸抬头看向雅间,只看见一抹白色的衣角。
他收回目光,随意取下黑色的腰带,淡淡扫了一眼蒋闲的位置,随后将腰带缠上眼睛,在脑后系了个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