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逸前世没少和人拼过命,却反而更懂得留得一条命在的重要性。他不可能为争一口气和黑玄这样的人玩儿命,何况是赌平王的命。
不过,他很不喜欢受制于人。他看向黑玄,目光冰若寒霜。
片刻,薛逸随意收了刀,用陈述事实的口吻平静道:“就算我不还手,你也清楚,众目睽睽之下,你根本就杀不了我。”
江青云自然已经注意到这边的异动了,只是暂时脱不开身,但若是看到薛逸有生命危险,无论如何都会飞身来救,更何况还有其他锦衣卫在。
黑玄道:“本来我是想悄无声息地将你带走,不过现在,恐怕只能辛苦你陪我演一出戏了。你必须,心甘情愿地跟我走。”
两人视线激烈交锋,互不退让。
黑玄将解药交给其中一个同伙,看着薛逸幸灾乐祸道:“时间到了,自然会把解药给他。半个时辰内,你都不能耍任何花招,我在老地方等你。”
话音未完,他就飞身走了。
薛逸眼神一凝,提刀追了上去。
夜晚的密林比白天更添了几分阴森,草丛里时不时发出一阵异响。
再次来到这个地方,薛逸显然比之前要从容的多。他不紧不慢地在林间移动,足足走了有两刻钟。
只见黑玄又突然出现,不耐烦道:“你走那么慢是想拖延时间?我警告你别耍花招。”
薛逸先指了指天,又指了指黑玄,无辜道:“这么黑的天,你还飞那么快,我走一会儿就要停下来找方向,你说我怎么快的起来?”
“怎么,你这么着急,前面有埋伏在等着我吗?”薛逸笑笑,继续道:“在你的地盘,你还怕我不成?”
“少废话”黑玄一点都不想听薛逸再说任何话,直接把剑架在薛逸的脖子上,推着他就走。
薛逸这次倒是老老实实没有反抗。
约莫一刻钟,薛逸就已经穿过树林,视野陡然变得开阔起来,远处有不少田野,近处是一条暗河。
河流流经此处,因为地势陡然和缓的缘故,极其湍急,“哗哗”作响。河浪一个拍打着一个,在劲风鼓动下愈发汹涌澎湃。
黑玄在薛逸身后,目光阴毒地看着薛逸的背脊,悄悄捂住口鼻,往后退开几步。
不一会儿,就见薛逸似乎有些站立不住,身子一软,摇晃了几下,半边身子直接栽倒在水里。
直到看见薛逸直直倒下,黑玄才松了口气。
一个身影从旁边蹿出来,站到他身边,嗤笑道:“我说黑玄,这就是你方才说的十分难缠?你什么时候变得畏畏缩缩了,还非得让我出手......”
黑玄发了个信号枪,回头打断他,问“你的毒什么时候散,我们赶紧的办完事,回去复命。”
“保险点,再过一刻吧。”
两人等了将近一刻,才过去一把将不省人事的薛逸架起来,黑玄还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青玄对他的举动有些不满:“我这毒可厉害,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他都不能活,他还真能死而复生不成?”
黑玄没告诉他,这人不但死而复生了,还跟换了个人似的,武功突然变得十分高强。
鉴于只有被冤枉的人才知道自己有多冤枉,黑玄不欲跟无知的人多言,只道:“总之,他很邪门。”
青玄很不屑,在他看来,黑玄纯属是因为自己大意粗心才没办成事,至于死而复生之事,绝无可能!
两人合力将薛逸抬到一个地方,一个布满了尸体——因而看起来鬼气森森、阴谋重重的地方。
他们将薛逸放到尸堆里。
黑玄随意从一个尸体上抽出来一把剑,阴恻恻地对薛逸说:“送你一份大礼。”
他抬手毫不犹豫地刺了下去。
然而,本该死绝的薛逸突然一个侧身躲过,露出一口森白的牙,发出幽冥般的声音:“你这次可看清楚了,我到底邪不邪门。”
黑玄吓得剑都握不住了。
青玄也是一脸惊恐。
薛逸一个利落的剑花,瞬间将两人撂倒。
青玄又痛又惧,颤颤巍巍地问道:“你......你不是中毒了吗?”
薛逸像唠家常一样,语气轻快道:“你说那颗小石头啊,被我扔到水里了,水太快,浪太急,现在估计都到十里开外了吧。”
薛逸耳目本就不一般,识色辨味更是锦衣卫的日常训练,方才黑玄刚出现在他跟前的时候,他就闻到了一丝异香。
尤其,刚刚黑玄还特意屏住呼吸,多么彻底的暴露啊。
他亦屏住呼吸,待找到毒源后,再顺势摔倒,一把拽过,扔到水里。
青玄发出难以置信的声音:“你......你怎么可能”
“好了”薛逸打断他,正色道:“我已经回答过你一个问题了,按照规则,现在,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他冷冷道:“你们费那么大周折,究竟是要做什么?”
二人本就是死士,如今落网,为了不泄露主人信息,只得自尽。
薛逸平静地看着他们在眼前自尽,脸上表情顿时尽收。
他走上前,仔细搜查二人的尸体,在其中一人的衣襟里找到了一块刻有“二皇子萧绎”的令牌。
薛逸目光落在身旁的“大礼”上,脸上爬满阴霾。
*
一刻钟前,大相国寺
陆聿疲惫地按住眉心。
太子殿下中箭,刺客不知所踪,薛逸也杳无音信。
而此时的太子居所
萧绎靠在床头,胸口处被白纱包裹住,上面还有几丝血迹。
他跟前站了一个穿绛红色劲装的男子。
“你说你,怎么就这么拼?非得给自己来一箭。”徐瑞白看着伤口,声音里还有几分心虚。
毕竟,伤口是他刺的,不过,他控制了力道和准头,伤势其实并不大。
“还好,一切都进行的顺利。”徐瑞白自顾自坐到旁边的榻上,在桌上的棋盘上先放下一颗黑棋,道:“首先,萧绎安排了一批死士,潜伏在大相国寺。”
然后又放了一颗黑棋,道:“又在旁边的古宅里放置了许多仿照你的笔记杜撰的谋逆信件,以及你的贴身玉佩,准备很足。”
“对了”徐瑞白又拿起一颗黑棋,像是才发现什么不得了的秘密,用惊讶到夸张的语气继续道:“到时候,让物证无意间暴露,又让死士假装叛党死死攀咬住你,大相国寺再出来横插一脚,做个伪证。”
徐瑞白双手抱胸,深深吐出一口气:“以你那个父皇对你的情分,这你不死都得脱层皮啊!”
萧从矜没有说话,前世,一切都按照徐瑞白所说的发生了,一环扣一环,让他应接不暇。
他确实不至死,却是,生不如死,被囚禁数十年。
徐瑞白见他不语,以为自己戳中他的伤心事了。虽然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知道他这个表哥不若传闻中那般仁善好欺,但毕竟年纪不大,怎么着都对父爱有那么一些期待。
没想到,他的处境这般艰难。
作为自小在充满爱的环境下成长的小孩,徐瑞白对表哥的境遇感到非常的怜悯和不忍心,他清了清嗓子,强行转移话题:“好了好了,接下来听一听己方的部署。”
“先派人偷袭那批死士,阻断他们的后路,逼迫他们不得不现身人前。”
“岂不知在外人看来,他们已经成了和太子侍卫交锋的叛党,倒是在锦衣卫面前演了一出好戏。”
“又让一队自己人稍作伪装,帮助他们抵挡锦衣卫,掩护他们逃跑。却不知,外头才是早已备好了天罗地网,就等他们上钩了。”
徐瑞白说着,连放三颗白棋,夸张地捋了捋不存在的胡须,赞叹道:“妙啊,太妙了!”
“这样一来,只要他们一死,就坐实了叛党的名号,也开不了口攀诬你。”
“只是,你凭什么认为薛蕴会指认,那一堆尸体和萧绎有关?”
萧从矜眼眸幽深:“他不需要说话。”
徐瑞白瞬间就明白了,他好奇道:“这薛蕴,真的非死不可?”
明明就整体部署来说,杀薛蕴之事可有可无,分明就是顺手的事。
萧从矜抬眼:“他还能厚葬。”
——言外之意这样死还便宜他了。
按萧从矜来说,就是将薛蕴千刀万剐也不为过,不过,事态不一样,他可以放弃那样复仇的快感,只要能早点了结薛蕴,免得夜长梦多。
徐瑞白背脊突然冒上一层寒意:看来这薛蕴把他表哥得罪的不浅。
“报,黑玄传了信号,已经成事。”
*
“前朝叛党刺杀萧从矜的消息已经传遍京城了”萧绎彻底坐不住了,恨恨道:“方祎那个老匹夫已经连夜进宫面圣,强烈进谏要求明天就将萧从矜接回来!”
方闻章脸色也不好看,沉声道:“敌在暗,我在明。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查明,到底是谁从中作梗,逼的我们的人不得不出手。”
萧绎突然想到了什么,顿时气定神闲起来,幸灾乐祸道:“差点忘了还有法衍这个老匹夫。哈哈,我那个皇兄,可不就是因为是个‘灾星’才被赶去大相国寺的嘛,他想回来,除非天象转变。”
方闻章却没有放松,不知为何,心中总有些不安。
他压下不安,对萧绎拱手施礼,道:“殿下,在下先告辞了,您也早些歇息吧,明天少不了要随陛下一起去一趟大相国寺。正好,也该去会会那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