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还记得十多年前他娘亲变成仙丹的时候，他厌恶自己魔丸身份的心情达到了极点，抱着必死的决心却又浴火重生。

母亲和陈塘关的人复活的那天，他的脑子里想了很多事，有关生死，有关善恶，有关正义，有关自身存在的价值。

浅尝了一下成长的代价，他再也不想失去任何一个在意的人了。

不多久，陈塘关的事情败露，天尊亲自出关向天下人澄清：魔丸灵珠本无善恶之分，公道全在人心，并许诺龙族，若在封神之战中为阐教出力，便可让他们重获自由。

“哪吒，敖丙，商纣无道，你们可愿救世人于水火？”

此后，魔丸灵珠皆加入了伐纣灭商的阵营。

鹿童、鹤童归还了被收走的法宝，哪吒费劲吧啦地学会了控制身上的魔气，往后他再也不需要乾坤圈压制自己，那金灿灿的圆圈终于成了一件称手的兵器。

那夜远远地看了那位女神一眼，她便匆匆离去。哪吒想着起码当面道个谢，后来他跑去了很多神庙，竟无一个祭拜你的。

他觉得奇怪。

后来协助武王伐纣，偶然路过一处山庄，才在山脚看到一座小小的神龛，里面供奉的神像有点像你，但不确定。

附近的一个地仙显形为其解惑：“很久很久很久很久——”

“到底有多久？”哪吒不耐烦地挑眉。

“记不清了，总之那个时候我还年轻着呢，咳咳，很久很久很久以前，这里曾经出现过一个小姑娘，约莫十四五岁的样子，杀了这边好几座山上的人，她一个人进山去，出来时一手拎着血淋淋的长剑，另一个手持装满了血的头盖骨，双目赤红，衣服、脸上、脖子上的项圈也沾满了血，村民隔了好几日才敢去看，哎哟我的亲娘嘞，漫山的尸体，全部不成人形，那血腥味足足飘了大半个月都没消呢。”

“这供奉的不是神吗？怎么如此凶残？”年仅三岁的哪吒有被吓到，虽然早就知道神不见得是好东西，但想来也不至于这样吧？

“那山上的人，都是为祸百姓的土匪强盗，死不足惜。”那地仙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这神像也是当时的人们为她立的。传说那小姑娘杀完人就消失不见了，人们都说是酆都大帝历劫来了，因为她的亲人都死于贼人之手，所以才逼得她大开杀戒。”

说罢，似乎在回想当时的情景，地仙颇为感慨地抚着又白又长的胡须。

“那为什么现在无人供奉她了？”

“毕竟是死神，人人敬而远之，也不敢摧毁神龛，怕遭报应，久而久之，就成这样了。”

哪吒伸出手轻轻拂去神像上厚厚的灰尘，又问道：“人可以是既善良又邪恶的么？”

老者哈哈一笑，“当然，哪有绝对善良或是绝对邪恶的，再者说了，何止人，神、仙、妖、魔，比比皆是啊。”

魔丸恍然大悟。

敖丙来寻他的时候，他还双目紧闭跪在那座神龛前。

小龙问他许了什么愿望，哪吒才缓缓睁开了眼睛，“没什么，就对她说了声谢谢。”

东海龙王三太子立马领会到了对方的身份。于是两个人上了九炷香，想着你是个姑娘家，应该会喜欢水果点心什么的，又在神像前摆上了好大一堆。

这之后的十多年里，哪吒学着父母兄长、还有你，惩恶扬善，救济世人，敖丙也一直与他并肩作战。他始终觉得，就像陈塘关的百姓接纳他一样，你最终也会认可他的。

封神之战比他想象中的辛苦，强大的人、神、妖层出不穷，每次对战虽不担心危及性命，但要想全身而退还得费一番功夫。

军营里男人占绝大多数，在休整期间免不得聊些香艳话题，久而久之，不懂世事的少年人们也被带得无所不知。

“哪吒，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思及这个问题，哪吒的脑海中第一时间闪现出了你的身影。

“有情况。”见人神色呆滞，黄天化拍了他的后背一巴掌，其他人跟着起哄。

“小爷才没有！是你一天到晚想着勾搭小姑娘吧？”魔丸回过神来，绝口不提，而是将话锋转向好友：“敖丙，你呢？”

小龙一下羞红了脸，“我？我还没有考虑过这件事情。”

杨戬看热闹不嫌事大：“可以考虑了，也该考虑了。”

魔丸灵珠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那二哥先！”

杨戬遂闭嘴。

再见你时，伐纣大业已经接近尾声，那日天气晴朗，哪吒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遥望阵前英姿飒爽的你，他的眼睛都看直了。

本想着给你留个好印象，偏偏你是敌军的将领，哪吒也不知道要怎么把握这个度——要是把你打伤了他要心疼，要是打不过你他也没脸混下去了，干脆把你掳回家，免得你打输了回朝歌还要遭罪。

看，他多贴心！

可你全然不领情，每次见他不是拿剑就砍，要么就是哭哭啼啼。

哪吒当真烦得要命。

怎么你见了其他人就不这样？

哥哥们告诉他，这个姑娘严格意义上讲并不是酆都大帝，她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女孩，最多就是有点道行，可你的嘴巴跟淬了毒似的，直往人心尖上扎，还一点都不怜香惜玉，那谁受得了？

哪吒不以为然，他只是想吸引你的注意力。再说，他现在不帅吗？帅气又强大，娘亲和其他的姑娘都是这样评价他的。

接下来的两年，他一直都在默默关注着你，他明白，你过得并不快乐。哥哥们想方设法逗你开心，他不想这样，你所求的并不在这里，可你无法反抗自己的命运。

哪吒想帮你，同样不知道要怎么做。

好不容易等你历劫结束，你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神。

敖丙的二哥犯了浑，罚你十世轮回，哪吒不太懂那些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的桥段，直觉自己胜算挺大的，他想去找你。

不过他并不知道你历劫的具体情况，海底捞针的寻法不啻纯碰运气，好在天庭多得是能人异士。他很快就找到了你投胎转生的莲花，下凡化作三岁孩童的模样横腰就折断了花苞。

如此，这一世就结束了吧？

他实在不愿意看到你化作人形跟其他人相亲相爱。

可是……一旦你历劫结束。哪吒又变得完全不知道你的近况，每次去冥界都被拦在门外，换做小时候，他一定是要硬闯的，这次，少年将军开始思考自己过去的行为是不是不适合了。

天下太平，他这个威灵显赫大将军压根无用武之地，云楼宫冷冷清清，闲来无事去南天门，一路上就听得仙人仙女闲谈。

“看到天帝的脸色了吗？华盖星君都劝不住。”

“怎么啦？”

“好像是说想和旧爱重归于好，结果对方硬气得很，陛下打算强娶呢。”

“哎，听说那酆都大帝只是虚长年岁，实则天真幼稚，还总是一副少女长相。”

“嘘，那可是帝君的本相，别看漂漂亮亮的，实则是死神皮肤。”

“架不住天帝陛下喜欢，说是求娶好多次了，人家理都不理。”

“怪不得她不用像四方神他们那样消失，原来有这样一层关系。”

胡说八道！少年将军行至仙侍身旁，露出了恶狠狠的表情，“再编排一句试试。”

仙人们一哄而散，谁不知道中坛元帅凶得要死，他不允许旁人说你一句不是，他们哪有别的命多嘴。

“哪吒。”迎面而来的敖丙自然也听到了这些闲话，他未置可否，本打算劝一下二哥，想了一下自己毫无立场便作罢了，他也不愿插手这些事。

“你怎么也来了？”哪吒已经许久没见到敖丙了，这家伙多半时间都在东海陪伴他的老父亲，众人也都默认他会成为下一任龙王。

“陛下召见，顺路过来看看你。”

那位天帝多半又是询问敖丙要怎么追女人吧？那还心狠罚你下凡历劫，简直不干人事。不屑地冷笑一声，哪吒没再多问。他最关心的，莫过于你的安危。

“你不想知道他和我说什么了吗？”敖丙问。

“什么？”明明很好奇，魔丸还要装作不在意。

敖丙看向蔚蓝的天际，天宫琼楼玉宇，比曾经的水晶宫奢华万倍。

“二哥说，他要履行婚约。”

放屁！哪吒这个时候脑子转得极快：“什么狗屁婚约？凡人的婚约能作数吗？再说，你哥要娶，她就要嫁？”

“你问过她吗？”

这倒是把哪吒问住了。

九泉之下，沉光宫再度迎回了它的主人。

你觉得很费解，上次的历劫竟然很快就结束了，是敖乙作了弊？

回过神来，你独自蹲在宫内的水池边，这里还剩几株七色宝莲。

“莲花……”

犹记得，你也曾转世成为过植物、动物……甚至是妖、魔。

可上一世作为一株长在池中的青莲，不过刚长出花苞，就被一丑萌丑萌的小童摘下。

好嘛，又拿了早夭的剧本？

说来也怪，你每次历劫结束都会受些大大小小的伤，少不了要休息一段时日，可这回，总觉得若有若无的心痛，是以前没有过的体验。

你捂着胸口，慢慢靠在池边。

是什么缘故？

每当想起那位负心人，则痛得更加厉害。

“我病了吗？”你怀疑自己。

随后听得“嘭”的一声，殿门又被人拆了。

不出意外，又是那位杀神。

你叹了一口气，懒得爬起来骂人，而是认命一般向后仰去。

要命。

没过几日，天界的八卦小料又增加了好几则，一是说酆都大帝失恋难忍，很快就找了新欢；又听说威灵显赫大将军早在凡间就瞧上了那死神，得悉天帝要横刀夺爱，昨夜大闹了地府，舍不得动人一根手指，便将那难消的恶鬼杀了个干净，一些求饶的鬼王则用绣球装了去，而酆都大帝却一言不发，任由他胡闹，最后被人绑到了天上。

哪吒他居然敢……不过，不足为惧。

听到传言的敖乙没有放在心上，他自是早就察觉到了身边这几个人的心思，哪吒因为年轻气盛，凡事遮掩不住，三弟也差不多，而最深藏不露需要忌惮的，其实是金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