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落日将将下山时,齐铖才回到齐府。
皇帝御驾亲征后,朝中事务便少了许多,他即将有一段空闲时间。
在马车上,齐铖一直想着皇帝和两相、御史大夫的交谈,心里莫约有了算计。
齐铖刚踏进云锦院,李妈妈就小跑飞奔而来。
“老爷!老爷!”
齐铖转身看她。
李妈妈连忙行了一礼,急道:“老爷,老太太唤您过去议事。潘三爷原本要带着二爷回京,谁知路上遇上劫匪,竟把他们几人都绑了去了!老太太急得不行,让您过去呢。”
闻言,齐铖恼怒,骂道:“齐禧不在南坪待着,竟然弃城逃跑!这么多南坪的官员齐心协力守卫百姓护着城池,他齐禧竟然抛下同僚自己跑了?!你们竟还有脸赎他!”
李妈妈吶呐不敢做声,羞愧地看着他。
齐铖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齐老太太在堂里走来走去,终于看见齐铖的身影了,连忙扑过去抓着他,哭喊道:“铖儿,你弟弟被匪兵绑了啊!!”
齐铖冷漠道:“齐禧若没有弃城逃跑,现在估计能好好地迎接圣上,到时候圣上惦念他守城有功,升官回京是迟早的事!哼!他倒好,丢下百姓自己跑了。现在被匪兵劫走那也是他咎由自取!”
齐老太太大怒,狠狠打了他一下,骂道:“你个没良心的,那可是你亲弟弟!你有爵位有功名,能留在朝中相安无事。你弟弟呢?!他被贬南坪本就凄惨,现在南坪出了事,他想逃命怎么了?!如今你亲弟弟有难,你竟如此无动于衷!我怎么养了你这个不孝子!”
齐铖脸色难看,站着仍她打骂,怒气冲冲反驳道:“他被贬是谁的错?!谁让他贪污受贿!当年我被俘到楼姚整整两年,受了多少折辱我也没跑!你们那时候可没出钱赎回我!”
齐老太太立刻偃旗息鼓,神色吶呐地看着他,弱势道:“那时候……齐府到底艰难些。你父亲病重……”
齐铖并不想重谈往事,坐在方椅上冷着脸喝茶润口。
齐老太太脑袋冷静了,坐在齐铖旁边,神色尴尬地试图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铖儿…你是个有能耐的,不仅登科及第,在战场上也能搏得功名。不枉你父亲和我对你的循循教导……你弟弟是软弱些,为人处世都比不得你,公务上又总是出错......但无论如何,他都是你的亲弟弟啊!铖儿,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齐铖大喝一口热茶,冷漠道:“现在事情已经如此了,我们还能怎么救?”
齐老太太连忙扒着桌子凑近齐铖,低声道:“那帮匪兵送了消息来,要求一万两赎金。我的意思是,赎金先送过去,你再书信给石庄的宣兵侍,让他安排人手搭救。如此,钱能留下,人也救回来了,石庄又铲除了匪兵,一石三鸟!”
齐铖看着齐老太太期盼的神色,无动于衷,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道:“一万两?母亲,我在宫里的那二十日,你不是已经取了三万两吗?”
齐老太太脸色僵硬,强忍着心虚道:“我已经让你三舅送过去了,谁知全被匪兵收了却不放人,反把你三舅和表妹表弟们抓走!”
齐铖作沉思状,道:“既然匪兵不守信用,那送再多的钱过去也只是扔进河里。不如不送了,就让他们以为我们已经束手无策。等我写书信给宣兵侍,拜托他们打匪的时候帮忙救人。”
齐老太太大惊,不肯:“这可不行!若是匪兵觉得禧儿无用了,杀了了事怎办?!......还是,还是先把银子送过去妥当些......”
齐铖脸色冷淡,道:“母亲说的有理,可如今国内不是这里打仗就是那里遭灾,我们齐家的铺子庄子收成已大大缩减,齐府不日便要入不敷出了。更别说现在国库空虚,几日后便要召集朝中大官京中富户捐款筹钱。光是我们齐府就要出钱一百万两。这个数额已是户部拿着税账和各官员商量好了的。若是最后又交不上钱,被圣上厌弃,别说我的官位爵位,怕是整个齐姓一脉都要受到牵连!在这种情况下,齐府也没有一万两能让母亲取走了!”
齐老太太愣在原地,大惊:“一百万两?!便是京中最富庶的官家也筹不出如此多的钱财啊!”
齐铖并不买账,与齐老太太计算道:“母亲,最富庶的袁家出五百万两,最富庶的商户王家出九百万两。我们齐府虽算不得最富,但在富裕人家里也是排得上号的,怎么出不起一百万两?我平常虽不管府里的内务,但各个田庄别院和铺子每月有多少银子入账我大抵是知道的。别说是齐府,就是朝中的小官,京中的小门小户,在国难当前时都愿意省吃俭用地捐献银两。更何况我们呢?”
齐老太太仍不甘心,愁道:“国库怎得就空虚了?明明我们大昭实力强盛,去年不是还灭了楼姚等三个小国吗?!”
“去年的几次大战虽然胜了,但耗费不少。您别以为钱都花在南坪的叛乱和襄南入侵这事了。除了北方,今年东南西各地都不太平。不是这里闹旱灾,就是那里闹涝灾,大批难民涌入中原,又惹得中原各地动乱不安。这里哪一事不需要花费巨大的钱财平定安抚?国库再丰盈,也被硬生生地拖垮了。所幸在各地官员的努力下,现在除了南坪还在动乱中,其他各地都已安定下来,难民们都已经全部重新安顿了。所以母亲,现在齐府恐怕拿不出一万两银子给您。”
说完后,两人都双双沉默下来。
齐铖想了想,说:“母亲,不如我们重新清点账目,看看府里还有多少钱财。若是不够数额,该变卖的便卖了吧,总要凑出钱救二弟。不过铺子自然是不能卖的,那是收益的大块,田庄如今受损严重,变卖要低价才能出,不值当。想来想去,只好变卖一些贵重物品,古董玩意、金玉摆件和首饰。这些虽然小,但价值不菲,想来凑够一万两是可以的。”
齐老太太脸色僵硬。
“铖儿,之前你修建云锦院花了这么大笔银子,可还有剩余的能补上?”
齐铖老老实实地看着她,道:“母亲,那时儿子没想过后面会发生这些事,父亲留给我的体己钱都花得干干净净了。”
齐老太太痛呼:“诶哟!你真是个败家的!”
“唉”
齐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道,
“母亲,现下我们只能好好清算一下府里和各个田庄铺子的账目了。明天我便让账房先生过来。”
齐老太太没有说话,沉默地看着桌子。
母子俩说完话,齐铖便离开了。
他回到云锦院,发现徐文景又躲在卧房里清点自己的金银珠宝。
他偷笑一声,踮起脚尖噤声走过去。
“啊!”
徐文景突然被抱住,手上的金条掉了一地。
“你干嘛!”
徐文景转身拍了他一下,嗔怒道。
“金子都掉了!”
徐文景连忙捡起金条,一一检查好,甚至还吹了吹上面不存在的灰尘。
齐铖看着他乐呵呵地笑,
“小财宝,又躲进钱堆里了?都不想我......”
齐铖撅着嘴,埋怨地看着他。
徐文景嗔怒暧昧地看他一眼,放下金条一把扑进他怀里,。
“么嘛!”
徐文景大亲一口,笑嘻嘻地。
齐铖忍俊不禁地看着他,一把把他抱起来。
第二天,齐铖早早便起了床,甚至把徐文景也喊醒了。
“文景......宝贝文景......快醒醒。”
徐文景睁开眼,困倦地看着他。
“嗯?”
齐铖亲他一口,又看着他,道:“快些起床吧。今日我们有要事要做。”
徐文景疑惑地看着他,
“......什么?”
齐铖没细说,又亲他一口。
徐文景困倦难耐地皱了皱眉,扒着齐铖的肩膀靠着他慢慢起身,坐起来时还在打哈欠。
“夫郎也起了,过来伺候。”
“是”
两人用过早膳,便一起来到思明斋。这里是齐铖的书房。
思明斋宽敞清净,景致清雅,和云锦院的书房相差无几,徐文景很喜欢,自顾自地坐在主位上看着四周的摆置景色。
齐铖也陪他坐在主位上,接过丫鬟递过来的热茶。
没一会,王管家带着二十四个小厮抬来十二个大箱子,里面全是今年齐府和名下产业的账簿。十个账房先生跟在王管家身后。
“老爷,人都到齐了。”
王管家带着账房先生行了一礼,道。
齐铖看着新聘的账房先生们,很满意。
他抬了抬下巴,道:“那就开始吧。劳烦各位先生了,等清点结束,我会给大家满意的报酬。”
“谢老爷,小的定当竭尽其能!”
账房先生们道了谢,便摩拳擦掌地开始翻开账目。
管家和管事们全部站在院子里等候提问。
时不时便有管事的被点到名来到屋内,随着账房先生和齐铖的提问,他们先是对答如流,接着磕磕巴巴脸色苍白,最后两股战战几欲求饶。
一个上午的时间,便审查到五个蛀虫,清点了被亏损被吞食的十八万两银子!
徐文景坐在一旁看着齐铖严肃的脸色和严厉的语气,听着下面管事坦白的荒唐行径,大惊失色大开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