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今生跪了好一会儿,体力有些不支了,见玉珂没有要搭理自己的意思,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道:“你是九五之尊,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无人敢置喙,可我不行,我是女子,给不了你想要的,你也给不了我想要的,若是纠缠下去,最终只能是两败俱伤。”
她说的是事实。
她这个人,一颗心从始至终,只给了萧宁,再没有任何多余的爱,可以分给其他人。
况且,以萧宁的性格,也不会容许她这么做的。
与其纠缠不清,不如一刀两断。
这,也是她自认为最体面的方式。
可是,这些话又怎么能令玉珂满意,捏得指节发白的手,泄露了她心底的波动,声音低得,只有她们两人才能听见:“沈今生,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心软。”
“太天真了。”
“你越是想逃离,我就越是要抓住你。”
“我想要的,又岂有得不到的。”
她或许自己都忘了,是什么时候开始,她在沈今生身上,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情绪,那种情绪,是鲜活,是热烈,是连毕钦,都没有办法提供的,所以她放不下,不想放手。
沈今生蓦地站直,身形有些不稳,死死地攥住雕花床栏,呼吸也紊乱了起来,慌不择路:“玉珂,没有萧宁,你不会这么顺利坐上这个位置,这个道理,你比我更清楚。”
“你究竟在闹什么?”
“闹?”玉珂轻笑,眉眼间一片薄凉,“沈今生,你觉得,我是在闹?”
她心中一直有一道坎,横亘在她和萧宁之间,那道坎的名字叫作嫉妒,时至今日,这道坎依旧没有填平。
她自认姿色并不输于萧宁,可为何人人都道萧宁艳冠天下,萧家的门槛险些被踏破,谁又肯来她的宫门,他们这群皇亲贵族,大多数的心思,都是萧宁。
这到底是为什么?
她安慰自己,无妨,至少还有毕钦,那个曾发誓要爱她一生一世的人。
可连毕钦,最后也变了味。
对比沈今生,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恨意来的莫名,就是到了此刻,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描述。
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让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错了。
沈今生觉得,玉珂或许真的疯了。
玉珂这样身份的人,应该为了她,为了情爱,不顾一切吗?
她不懂,也不屑于懂,站在这个角度,或许她才是局外人,无论这场斗争是赢是输,牺牲的都是她。
累了,乏了。
轻解腰带,白色长袍缓缓滑落在地,只穿着雪白的里衣,她慢慢靠近榻上的女人,冰凉的指腹,沿着她姣好的容颜,一寸寸往下,擦过红唇,来到颈项,最后双手压在她的肩上,两个人的身影像是叠在一起,呼吸交缠,唇与唇的距离,不过咫尺,她的声音微不可察:“玉珂,你想要的,是这个吗?”
被她直勾勾地注视,竟有种骄阳灼射、要被烫伤的错觉,见不得光的妄念蜷缩回角落,玉珂极轻地眨眼,眼中,有莫名的情愫在涌动,想要说的话,到底没有说出口,只是任自己的心一点点往下沉,任由对方,一寸寸接近。
“是不是?”她又问。
玉珂单手撑着下颌,姿态轻松,目光在她的身上扫过,最终停留在萧宁赠与她的香囊上,笑,“沈今生,你别误会了,我对你有情,但不是男女之情。”
“无论如何,我的目的只有一个。”
“就是要你,乖乖向我屈服。”
听到“屈服”二字,沈今生不再装了,闭了下眼,再睁开,脑海中一直绷着弦断了,一把掐住玉珂的脖子,猛地收紧,她用的力道并不轻,如玉的指节泛着白,周身的气场瞬间变得凌厉,声音也像是淬了毒:“我告诉你,情之一字,最为缥缈,身为帝王,更不应该沉迷于此,否则只会害人害己。”
“我不是想给你解释,只是想让你知道,就算你困住我,我的心,也不会在你身上。”
“你想要的情爱,我给不了。”
“我想要的情爱,你也给不了。”
“又何必苦苦痴缠?”
思绪被彻底扰乱,玉珂只感到胸脯间一阵闷痛,气息也愈发不顺畅,她不再说话,紧紧地咬着唇,恨不得将要将嘴唇咬破,鲜血流淌,或许这样才能发泄心中的烦闷。
到底是何缘由?
她明明掌控着所有,可为何仍旧觉得不安?
是权势不够吗?
那再增加一些就是。
沈今生看着她近乎自虐的行为,眼中有痛色,呼吸也乱了起来,终是松了手,去掰玉珂的下颌,无奈道:“够了,要咬破了自己也受罪。”
空气安静了半晌,只有宫外的月色和虫鸣,幽冷又空荡。
下巴被托起,玉珂就着这个姿势,将嘴里的血水,悉数吐在了沈今生的掌心,在沈今生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她抬眼,心中竟有些快意:“你看,你这个人就是太念情,即使被我逼迫,你还是不肯伤我。”
或许是因为震惊,沈今生脸上的表情,变得极为复杂,有震怒,有愤慨,也有无可奈何,最终化成一抹无力的叹息。
是啊。
如她所说,她到底还是念情。
那个所谓的情,到底又是什么呢?
两人对峙了许久。
最终,还是沈今生先一步败下阵来,捡起地上的衣裳穿上,默不作声地系好腰带,然后坐在床沿,垂着眼,眸中并无半点波澜,声音沙哑:“你想怎样,就怎样吧,只要你开心,怎么闹,我都认。”
这样的示弱,这样的退让,玉珂并不买账。
毕竟,她要的不是一时片刻的拥有,而是天长地久。
“就这样?”她双手抱臂,倚在榻上,神色仍旧淡漠。
“不然,还要如何?”沈今生问。
“至少,要证明你自己。”玉珂抬眼,视线落在少年人身上,语气,不容置疑,“沈今生,你别忘了,你可是要当状元的人。”
沈今生沉默了。
说句不好听的,她现在一只脚已经踏进棺材里,活不了多久,就算证明又能如何?
可这话,她又不能说。
气氛再次凝结。
短短几分钟,窗外风云变幻,原本还亮着的灯,也忽明忽暗,摇摇欲坠。
伴随着电闪雷鸣,轰地一声炸响。
风雨到了。
玉珂下意识往床沿的方向看去,沈今生依旧坐着,神色平静,倒是镇定。
又在装死。
真是看走眼了,
她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的眼光,当初在凉亭里,说想往上爬的人,是她,如今,说想躺平的人,也是她。
为什么?
到底,哪句话是真的?
她不禁有些想笑,罢了,沈今生本就是个无权无势的女人,想要活命,也只能找萧宁这样的靠山,说到底,只是求一个安身立命。
“既是证明,时间不会太长。”
“下个月,我会举办武举考试,到时,你以女子的身份,进入殿试。”
“我需要的,不仅仅是你的笔试成绩。”
“还有你的骑射。”
“若是你得了状元能够顺利入宫,那么,我就相信你。”
“届时,我会为你解蛊,为你安排新身份,从此天高海阔,任凭你自由飞翔。”
或许是玩久了,她也累了,不想再和沈今生玩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点破沈今生的心思,也算是为这段关系划下休止符。
沈今生微微挑眉,神情有些意外,她没想到,玉珂居然会为自己考虑这么周全。
这。
真是走了大运。
简直就是一箭双雕。
既能帮她解围,又能一步登天,左右权衡,这买卖,不亏。
“成交。”她依旧惜字如金,语气也恢复如初,冷淡又矜傲,“那我能回家了吗?”
她说的家,是玉衡在都城置办的宅子,两人和离后,玉衡去了封地,宅子自然由萧宁接手掌管。
“自然。”玉珂笑笑,眉眼间风情万种,或许,也只有面对沈今生时,她才会流露出这样的神情,“不过,我要提醒你,若是连这次也输了,你就别怪自己命不好,今后,再想找我,恐怕也没机会了。”
她拾掇了沈今生两句,就命檀月送沈今生回府,自己则继续回到书房,处理国事。
还真是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