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今生一路遇人就杀,遇物就毁。
所过之处,一片血腥。
府内顿时大乱,一片尖叫声,还有无数跑来跑去的人影。
有些家丁拼死抵抗,死死抓着沈今生,不让她进入后院。
可沈今生杀红了眼,不管不顾,劈头盖脸一阵乱砍,她原本武功就不低,又发了狠,寻常几个家丁哪里是对手?
他们甚至来不及眨眼,便死在了她的剑下。
剩下的家丁吓得要死,再也不敢再上前,只能拼命大喊:“报官!快,去报官!”
眼见着她就要冲到萧宁住的院子,淮泗终于按捺不住,从屋顶翻了下来。
“不可再往前了。”他拦住沈今生。
沈今生抬头看他,一双眼睛赤红如血,她喉头滚动,问:“我要杀谁?”
淮泗知道她的意思,劝道:“不可。”
沈今生一把剑劈了过去。
她用了全力,淮泗急忙后退,可还是被剑划伤了手臂,他来不及喊痛,急忙大声道:“蛊不是都解了吗,又发什么疯!你不仅不顾念自己的命,连萧宁也不顾了吗?!”
同心蛊认主,诡异至极,若是下蛊人受了重伤或者死亡,被下蛊人也将会丧失理智,做出一些连自己也控制不住的行为来,尤其是对身边最亲近的人下手。
而上次,清秋芸只是用忘川花压制蛊虫,并没有完全解除它,所以还留下后患,一旦萧欢颜受了重伤或是死亡,蛊虫便会苏醒,重新占据沈今生的身体。
这种蛊,以爱为生,恨则为刃,发作的时间,大概持续七天。
也就是说,七天后,沈今生才会完全恢复理智。
这也是当初萧欢颜选择同心蛊的原因。
淮泗显然是不知道这件事的,否则,他绝不会心平气和的站在这里与沈今生谈论这种话题。
沈今生顿住,眼神从狠戾变为迷茫。可只是那么一瞬,剑尖在地上划擦出火星,挥剑指向他,她再次抬头,问:“那又如何?”
淮泗拧眉,下意识后退一步。
倒不是被她的脸吓到,而是沈今生身上散发出的杀气,实在太过惊人。
主屋紧闭的大门,缓缓被推开。
里面走出来的人,赫然便是身着一袭红衣的萧宁,低着头,看不清神色,任由秋风吹拂着衣袍,长发飞扬,显得格外孤单和落寞。
天空阴沉沉的,压在人心头,令人喘不上气。
压抑。
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从容不迫的萧宁,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没有办法控制局面了。
沈今生一腔恨意,竟然将她,和这府内所有的人都视为了仇人。
可她明明不是这个样子的。
她明明,不是这个样子的啊。
萧宁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让沈今生恢复理智,只能吩咐淮泗:“看好她,不要伤她。”
沈今生原本欲劈过去的剑停住,握剑的手抖了抖,显然是在辨认来人是谁。
“今生,你想杀人,这府里的人随你杀,但我,不想看见你的身上染血。”萧宁轻声说,像是在叹息,声音缱绻缠绵,好似情人间的呢喃。
沈今生的心跳越来越快。
一声接着一声。
震耳欲聋。
下一秒,她不再犹豫,抬剑起势,如一道银光,破空而去,直取萧宁。
她竟真的要杀了萧宁!淮泗大惊,急忙上前阻拦,一抬手臂,赤手抓住了那柄软剑,剑刃深深豁开手掌心,可被他牢牢握住,硬是没再前进半寸。
电光石火间,他抬眸,眼神对上沈今生的,一字一句道:“就算是你,也不许动我的主子。”
他的手,一寸寸收紧。
滚烫的血从指缝间涌出,流到了手腕,滴滴答答,落在了地上。
两人对视着,眼神有如实质一般,在短暂的静默后,沈今生突然笑了。
笑得格外张狂和嚣张。
她的眼神中,透出一股子疯魔的味道。
双方僵持不下。
不远处,有杂沓的脚步声传来。
同时,院门外传来清脆的兵器碰撞声。
是羽林军。他们已经包围了这座院落,里三层外三层,把守严密。
淮泗顿时如释重负,他知道援兵一定会来,因为整个都城在玉珂的掌控之中。
只是没想到,来得那么快。
而萧宁在意识到这一点后,立马下台阶,走到羽林军统领身侧,问:“谁让你们来的?”
羽林军统领并没有回答她,周围一圈人都没有任何反应。
羽林军是女帝亲卫,只听命于女帝一人,如今他们出现在这里,便只有一种可能。
萧宁恍然。
玉珂。
是她。她果然对沈今生心怀不轨。
可萧宁想不通。
那个隐忍筹谋了数年,将江山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女人,到底为何会对沈今生产生无法遏制的感情?
明明沈今生只是她棋盘中,一颗用来对付萧家的棋子而已。
“来人,先将嫌犯拿下!”
羽林军统领一声令下。
一群身穿黑甲的男子纷纷举起长枪,将沈今生团团围困在中央。
沈今生怎会束手就擒,一脚踹飞淮泗,手中软剑猛地甩出。
剑光凛冽,寒芒四溢,带着呼啸的风声,宛如一条毒蛇,极具灵活性,在空中旋转着刺向他们。
一切发生的太快、太急。
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剑锋所过之处,无一例外,皆是鲜血淋漓,惨叫声此起彼伏。
一排人齐刷刷倒地。
可羽林军统领是练过功夫的人,虽然不是高手,却也不弱,他一偏头避开软剑,另外一只手抬起,直接抓住剑柄,一扯一拔,硬是夺了过来。
他看着剑上的鲜血,目眦欲裂,吼道:“给老子拿下他!”
话音刚落,身侧有人应了一声,他们不要命似的往前扑,想用肉搏的招式,试图将沈今生拿下。
沈今生的剑术确实了得,可是,她毕竟不擅长武技,而羽林军都是身经百战的,一旦围攻上来,她必败无疑。
眼见着一群人逼近,她下意识的往后退。
可她的后背靠在门框上,退无可退,眼前,是一片人墙。
“我等奉圣上口谕,捉拿叛逆,若敢违抗,杀无赦!”
“杀无赦!”
统领高声喝斥,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其余人也跟着附和。
萧宁的心一点点的沉了下去。
如今是骑虎难下,进退两难,该如何破局?
而淮泗在旁冷眼看着沈今生陷入重围,不曾有丝毫要帮她的意思。
他们不是亲人,他不需要为这个女人冒险冒险再冒险,因为这不值得。
至此,再无回旋余地。
——
昏暗的地牢内。
沈今生浑身是血,被架在一个铁制的拷问台上,冰冷的铁链紧紧箍住她的手腕和脚踝,动弹不得。
她显然已经失去了意识,原本清亮的眼神一片死灰,连瞳孔都没有焦距,脸上深深的血痕,从嘴角一直蜿蜒到下巴,头发凌乱,多了几分破碎之感,再加上神情悲怆,不复往日神采飞扬的模样,只叫人生怜。
屋子里,寂静得诡异。
不知过了多久,牢门“吱呀”一声打开。
有人走了进来。
脚步声渐近。
女人穿着素衣,身形婀娜,如皎月一般,不是玉珂是谁?
她缓缓走到沈今生跟前,直视着这张憔悴苍白的面容,手指留恋地划过沈今生的眉、眼、鼻、唇,掌心贴在她脸颊上,一如她初识她时那般,声音温柔:“沈今生,你知道我想要你的原因是什么吗?”
她能察觉出沈今生身上的某些特质,独立、坚强、果敢,那种强烈到让人无法抗拒的魅力,即便在男人中,也是极为少见的。
而沈今生的容貌,如她的声音一般,清冷、独特,有着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这种冷漠与她的气质相符,在沈今生身上,被演绎的淋漓尽致。
这是玉珂欣赏的地方。
或者说,她打心眼里喜欢这样的人。
哪怕她是女人。
沈今生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没有半点反应。
她隐约听见有人在喊她,是沈今生,还是今生?
听不清。
也不想听清。
因为身体里的那阵痛,真的很难受。
玉珂轻笑一声,又说:“毕钦竟然想用你牵制我,真是愚蠢,他难道没发现,我只是把他的心,当工具用一用而已,用完,就可以丢了。”
“你……真的很吵,一直叫,一直叫,没完没了。”沈今生微眯着眼,想要反抗,只是铁链死死地锁着她,根本无法动弹,她只得偏过头,想离女人远一些。
“哦,原来你还会生气,不过你生气起来的样子,也挺好看的。”玉珂笑得愈发妩媚,倾身掰过沈今生的下巴,强行让她看着自己,呼吸就在咫尺之间,彼此的心跳声,如鼓声雷动,交织在一起,在同一旋律下,逐渐同步。
在她身前的,是女人曼妙的身体,似有似无的异香,一点点钻进鼻腔,沈今生忍无可忍,忽地反击,一口咬在玉珂裸露的脖颈上。
牙齿狠狠地咬着。
不遗余力。
血腥味在两人之间蔓延。
玉珂疼得“嘶”了一声,却没有松开沈今生,依旧维持着暧昧的距离,声音轻得只有她们两人能听见:“沈今生,你为什么就不能看看我?”
沈今生无法回答。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只是当她看到玉珂的脸时,那种厌恶感,简直快要将她淹没了。
这是怎样的一种感受?
没法描述。
大抵是在潜意识里,她在排斥她的亲密接触。
玉珂也觉得无趣,直起身子,又恢复了原本的高贵、清傲,她走到门口时,像是想到什么,忽然说:“这次,萧宁该拿什么来救你呢?”
牢门被带上。
整个屋子又静了下来。
仿佛从未有人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