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水伤说的时候坦坦荡荡,可第二日醒来,还是免不了要害怕真听到什么满门被灭的消息。
好在并没有。赵得真起得早一些,已自己爬上悬崖去了京郊营地。她便和叶边舟二人一起,乘马车回到京都城里。
秋日清晨一日比一日冷了,她揣着手赶着马车,等进到城里,才又想起叶边舟的法术。她便回头去问:“我们为什么不御剑?”
“有马车为什么要御剑?”文武成反问,她打着哈欠,看起来是没睡好。而她说话理直气壮极了,“反正是你在赶车,又不费我们力气。御剑还要浪费灵力。”
“……”傅水伤微笑着说,“仙尊,我在外面赶车有些冷。”
“我又不冷。”文武成一伸手把车门关上了。
傅水伤便不住在心里与自己说自己暂且还打不过这人,等学几年法术了再好好揍她一顿。
她敲了敲车门,道:“叶仙尊?”
叶边舟便将门打开了。她用灵力控制马车,又让傅水伤也进车厢里来。轻声道:“阿成有些困,让她再睡一会儿。”
文武成已靠在叶边舟肩上睡着了。傅水伤便实在忍不住想弄出点声音来吵醒她。但这实在太幼稚,她还是忍住了。
她走进车厢,正要关门,却忽又走了出去,道:“停一下。”
“怎么了?”叶边舟让马车停下,向外看了一眼。
而傅水伤已跳下马车去,走向路边墙角。那里有一棵柿子树,她看见阿阳蹲在树上,扶着树干,极紧张地盯着远处她自己家的方向。
傅水伤便以为出了什么事,把阿阳吓得连家也不敢回。她跳上去到阿阳身边,轻轻拍了拍阿阳肩膀,正要问一问发生了什么。
阿阳却立即“嘘”了一声。她紧张盯着前面,嘴里小声念叨,“一定要砸我家一定要砸我家……”
这时不远处传来“砰”的一声,一面院墙倒塌,还伴随着熟悉的话声,“抱歉抱歉,我是羽林军大统领池之澈!这是赔偿!”
傅水伤心想这场景真是眼熟。她抬眼一看,果然见须和恒盯着地面急匆匆地走着,而池之澈在她身边为她扫除一切阻碍。
又是“砰”的一声,正砸在阿阳家的院墙上。阿阳立刻欢呼雀跃,拉过傅水伤的手与她击掌,“耶”了一声,跳下去跑回家门口。
她勉强把自己快要扬到天上去的嘴角压下来,露出震惊悲伤的神色,“这是怎么回事?我的家!我不过出门片刻,怎么会这样?!”
“阿阳?”池之澈回头看她。她虽没怎么和阿阳说过话,但也认得她,便将手里一把金珠给了她,“这房子住了多少年了啊?看着都该塌了。拿去买新房子吧。”
阿阳立刻接过去。她正要笑起来,却又很快压着嘴角,继续悲痛,“这可是我姐姐留给我的房子,我住了整整八年!”
“噢。那真可惜。”池之澈见傅水伤走过来,便与她打了声招呼,又与阿阳说,“你不会以为这样说,我就会再多给你一把金子吧?”
“之前给水伤姐那是我打不过她。打你那可太轻松了。”
阿阳回头看看傅水伤,小声抗议,“……天子脚下你就这么欺软怕硬,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池之澈与她开玩笑,“我们凌王殿下就是王法!”
她好像等了好多年,终于有机会把这话说出来装一把。说完自己先笑了,又去追走在前面的须和恒。
须和恒却又忽地停住。她原本焦急地敲着面前挡路的墙壁,看起来像是犯了什么病,全然不理外界,只一心要向前走。可她此时竟还回过头去,看了阿阳一眼,而后掏出一把金珠撒在地上,才继续去敲那面墙。
池之澈帮她把墙面打破,也回头去看阿阳,道:“殿下还真挺喜欢你的。”
她们便离开了。而阿阳看着地上到处滚落的金珠,心想自己立刻趴地上去捡的话,或许会显得很没尊严。
所以她矜持了一息,然后立刻蹲地上去捡。傅水伤帮她,她还警惕道:“殿下赏我的!”
傅水伤正要把捡来的几颗交给她,闻言便又扔了回去。她站起来看着阿阳,忽然说:“赵将军这时候应该已到了京郊营地了。”
“要是我答应不收银子教人刀法,那人还敢第一天就迟到,教我等着她,我肯定再也不教了。”
阿阳一看天色,太阳都已出来了。她便匆匆忙忙拿起她把柄细弯刀,焦急往城外跑去。一边跑一边极不情愿地和傅水伤说:“你帮我捡一下,我分你一半!”
傅水伤便笑着把满地金珠子捡起来,毫不客气地分了一半揣自己怀里。一面走回到马车里。
这不过是个小插曲,并没有浪费太多时间。叶边舟依旧握剑坐着,而文武成睡得正熟。
可她们走到钟鼓楼下时,竟又看见了须和恒与池之澈。
钟鼓街中心地带人流如织,马车走得比人还要慢。她们便将马车停到了明镜府,走着过去。
而文武成走着走着便没了影。她倒真像是叶边舟所说的那种仙尊,的确是对凡人间的事没有丝毫兴趣。偶尔帮帮忙,也只不过是觉得好玩。等遇见更好玩的事了,立刻便消失。
不像叶边舟,不仅什么忙都帮,自己说想要去天照宗拜师,她甚至还主动说可以在她离开东扶时与她一起。那样子像是怕自己翻山越海遇见什么危险,准备要看顾一二。
“你在看什么?”叶边舟自然察觉到她审视的目光,便转头看她。
“你昨天也这么看我。”傅水伤笑道,“怎么我看看你就不行了?”
叶边舟又转过头去,并未理她。
她们正站在钟鼓楼下,而那楼每一道门都是锁死的,看起来根本无法进入。只有最顶上放着八面晷的那一层四面透风,九根柱子撑着房顶,并无墙壁遮挡。
“这该怎么……”傅水伤话没说完,叶边舟便已不见了。她眼睁睁看着人直接一瞬消失,只留下一句,“我进去看看”。
傅水伤更羡慕了。她想等这些破事做完了,她一定要立即马上去天照宗好好修炼,练到天下第一再没有任何人胜于她。
然后回来把东扶人通通杀光。
可她现在只能老老实实绕着钟鼓楼转圈,思索着该怎么进去。她倒是能直接爬到最顶上那一层,可大庭广众的,她怕有人报官说她爬人家里偷东西,到时候给丘执玉叫来了,她们楼上楼下对着面面相觑。
而她没走几步,就看见了须和恒与池之澈。
她想这两人走得还挺快,没比她们驾马车迟来多少。她走了过去,道:“殿下?阿澈?”
那两人都没空理她。须和恒双眼发红,正用力砸着紧闭的门扇,像是急切地要走进去。而池之澈抱着她劝道:“殿下这个真不能砸!我们赔不起!”
这高楼早年间被老男皇卖给了一个富商,据说卖完之后国库存银翻了一番。真砸了恐怕危鸣晨来了也赔不起,池之澈她不敢。
傅水伤便笑着说:“砸完了对主人家说‘我们凌王殿下就是王法’,让她老实点不就行了?”
“水伤姐你别说风凉话了。”池之澈头疼,“你帮我摁着殿下——或者干脆直接把她打晕好了!”
傅水伤便拔出了刀。
吓得池之澈立即摇头,“不不不!不用你帮忙了!”
“让你打晕不是打死啊!”
她却推开池之澈与须和恒,直接将那门劈开了。等须和恒进去,她也跟着,一面回头对池之澈道:“我这都是为了殿下——你看殿下手都流血了。有什么事回头都让陛下来处理吧,那可是她唯一的亲妹妹。”
池之澈欲言又止。她拉过须和恒的手,见只是破了点皮,便随便擦了擦没再多管。
须和恒进来后便焦急地走来走去,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转,仿佛在找什么东西一般。而傅水伤一边观察这空荡荡一无所有的楼层,一边问:“殿下这是怎么了?”
“犯病了呗。”池之澈道。她看须和恒没事,便又回头去看那扇门。那门用的名贵木材,留了扇小窗,小窗上按着整块水晶雕刻的挡风。
——这一扇门大约抵得上十几个阿阳住的那小破房子。
她心疼了一瞬,果断想:虽然须和恒曾经是她的妹妹,但现在不是了。这是凌王殿下,危鸣晨的亲妹妹。
让危鸣晨来赔吧。
“殿下生的什么病?”傅水伤又问。她也四处看着。这楼层虽空空荡荡,但显然常有人来,到处都一尘不染,干净得像是新建出来的。
“疯病?傻病?”池之澈摇头,“不知道。反正她从小就这样,或许是天生的吧。”
而须和恒乱转着,很快找到了藏在角落里的楼梯,便匆忙地跑了上去。傅水伤和池之澈也跟上。
她在二楼到处乱转一通,又继续向上。一层一层地走过去。
这里每一层布局都完全一致,看不出丝毫差别。又全都空空荡荡,门窗紧闭。
直到放着八面晷的最后一层。
须和恒已跑得气喘吁吁,她踏上那最后一级台阶,却忽然顿住。而后像是被吓到了一般,猛地退后一步。
她险些要摔倒滚落下去,池之澈便急忙从她背后扶着她。而傅水伤也一跃几个台阶站到了她面前。
她看到八面晷旁坐了一个白衣人。而那人像是被她们惊动,正回头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