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碧竹将百里带回了自己在五斗米村的临时住处。
此时天色已晚,她进厨房为百里下了一碗面,特地加了个鸡蛋和几颗青菜。
当她端着热腾腾的面走进卧房时,百里已经把脸上的白粉洗干净,露出那张清秀白皙的脸。
百里从来不吃米饭,他往碗里看了看,确认不是白米饭后咧开嘴笑了笑,立马从李碧竹手里端过碗,还没坐下就已经挑起面条开吃。
“慢点。”
李碧竹方才惊讶于百里的自愈能力,忘了问顾从礼怎么会忽然昏倒。
待百里坐下,李碧竹问道:“从礼……”
“阁主不会把我送回去吧?”百里立即放下筷子,眼巴巴地看着李碧竹。
他额前在洗脸时打湿的发丝还紧贴着脸颊,李碧竹想伸手拂开,但她明白百里现在对她是即赋予希望又警惕。她默默地放下手,说道:“天医阁规矩,我们不参与病人与家属之间的事,你放心好了。”
百里的神奇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
李碧竹问:“我只是想问问从礼怎么会忽然昏倒?”
百里摇摇头,“不知道。”
他很烦顾从礼的一切,干脆地说完就低头继续吃面。
李碧竹明白,也就没有继续问下去。
……
夜半时分,齐林突然想起百里还饿着肚子,心中有些过意不去。
“这饭还是得给人吃饱的。”
他赶忙起身,走进厨房,点亮蜡烛,起灶烧火,一会儿就用剩饭和鸡蛋炒出一碗蛋炒饭。
“鸡蛋三文一只呢,我都舍不得吃——”
齐林端这热气腾腾的蛋炒饭,往祠堂走去。
当他推开祠堂的大门时,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只留下地上散落的绳子和祠堂外的阵阵风声。
“他跑了!”齐林焦急起来,心中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此时,远处放哨的村民突然发现一个身影在村子里徘徊,定睛一看,那一个身影后居然还跟着十几个人!
为首那人踢开一户让人家的门,他们鱼贯而入,不一会儿,家中传来撕心裂肺的嘶喊声:“不要过来!你们不要过来!救命!救命啊!——”
喊叫声没持续多久便戛然而止,跟着一抹鲜血猛地喷洒在窗户上,血腥味在空气中慢慢扩散。
“啊!——”那放哨的人双脚一软,瘫倒在地,“是!……是药人!……”
短暂愣住,他连忙从怀中摸出一只小小的号角,立刻吹响,悠扬的号角声在夜空中回荡,打破了村庄的宁静。
齐林听到号角声,心中一惊,手里的蛋炒饭掉落在地,陶碗碎裂,饭粒四散,他立刻意识到大事不妙,来不及多想,转头匆忙赶回村子。
他咬牙切齿地骂道:“一定是他干的!还狡辩自己不是药人!”
“如果村民出了事……”齐林心中满是愧疚与愤怒,“我好心给你送饭,你却偷跑去伤人,我绝对不能放过你!”
与此同时,百里正在李碧竹的房间里,狼吞虎咽地吃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
李碧竹坐在一旁,看着他吃得那么香,心中不禁有些心疼。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她轻声说道,眼神中充满了关切。
百里抬起头,感激地看着她,“谢谢李阁主,要不是你,我还不知道会被他们怎么样呢。”
李碧竹想起二十多年的事,说:“若当时你的脸没有涂成那样,五斗米村的村民不会把你怎样的。”
百里问:“为什么?”
李碧竹答:“因为你是他们的恩人。”
百里还来不及疑惑,突然,一阵悠扬的号角声传入了屋内。
李碧竹警觉地站起身来,“这是村里遇到危险的信号,一定是药人跑了。百里,你先躲在这里,我去看看情况。”
百里也站起身,坚定地说:“我也要去,我能帮上忙。”
李碧竹犹豫了一下,但看到百里坚定的眼神,还是点了点头,“那好,我们一起去,但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两人迅速离开房间,朝着停放药人的房间赶去。
李碧竹猛地推开房门,里面空空荡荡。
“药人跑了!”
“我明明给这些药人下了针,阻止了他们的行动,为什么他们还能逃出去?”
李碧竹踏进屋内,没走几步便踢到东西,发出一阵清脆而凌乱的声响,借着月光低头看去,那正是她给那些药人下的银针。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那双诡异的鬼手。
“难道是那双手故意引我去祠堂,而后拔掉药人的银针?”
远处的号角声再次响起,仿佛暗夜代表黑白无常前来收割人命的预警。
李碧竹道:“继续留在这里也没用,我们没出去救人。”说罢,她的手里幻化出一把碧绿色细剑,利落地奔出门去。
百里立即跟随着她背影离开。
月隐星稀,五斗米村出现药人后,村民惊恐不已,就将他们安排在村外,百里与李碧竹要回村就必须要经过一片槐树林。
夜幕下,这片槐树林静谧得有些诡异,树影婆娑,仿佛张牙舞爪的怪兽,随时准备吞噬闯入的生灵。
百里紧跟李碧竹的步伐,鞋底与地面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在这阒寂的林间显得格外突兀。
李碧竹沉声说道:“百里,跟紧我,这林子邪乎,传闻有几人半夜路过此处,不知经历了什么,回家后便抛妻弃子,他们要么剃发出家,要么成道,总之不久后都在寺院与道观中疯癫至死。”
听闻,百里吓得倒吸一口凉气,突然,脚踝被一双枯瘦如柴、黑如焦炭的鬼手死死缠住。
他惊呼一声,身体失去平衡,重重摔倒在地。
“阁主,这!这!……”
百里惊恐地大喊,额头上冷汗直冒,可抬眼看去,明明刚才还在身前的李碧竹,眨眼间就不见了。
意识到情况的百里,眼神立马锐利下来,迅速从发冠里抽出顾从礼给他的生辰礼——一只银簪,用力往鬼手上刺去。
寒光一闪,鬼手吃痛松开了他。
百里趁机爬起,试图绕道而行,可那鬼手却如影随形,无论他往哪个方向,都会被鬼手缠住。
漆黑的树干间,一道白色身影在奔跑,他几次回头,那双鬼手都跟着他。
并不需要多久的时间,百里便体力不支,心生烦躁,一个不注意,踩到石头摔倒在地。
那鬼手愈发凶狠,它好像得知百里已经跌倒,便抓紧时机,突然从地面跃起,直直地袭去。
噗呲——尖锐的指甲如利刃般,狠狠抓向百里的肩膀,掐入皮肉之中。
“啊!”
百里痛呼一声,被鬼手死死抓住肩膀,拖向远处。
他已被拖行数米,泥地擦破衣服,划过皮肤,地面血痕交错。
就在他绝望之际,远处传来悠扬的潇声,如泣如诉,穿透夜空。
鬼手似乎受到惊吓,猛地停下,瞬间缩回地面,消失无踪。
百里瘫软在地,本已疲惫的身躯,在这诡异的林子中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舒缓。
那潇声如魔咒般,催动着他的困意,又如普世梵音,让他觉得浑身舒畅,身心无比安定。
“我好像在哪里听到过这曲子……”
他根本不记得了,缓缓闭上眼睛,困意如潮水般涌来,渐渐睡去。
在闭眼的前一秒,他看见一个穿着玄色衣服的男人从茂密的槐树顶缓缓落下。
他身姿挺拔,面容冷峻,衣摆无风自盈,宛如从黑夜中走出的神魔,悄无声息地走到百里身边。
鬼王杨朔,这个冷峻到显得有些不尽人意的男人,居然以一种怜爱的眼神凝视着睡着的百里。
杨朔从地面抱起昏迷的百里,指尖不小心碰到百里后颈处,引起迷蝶蛊一阵骚动。
他很快明白这是什么,冷笑一声,随既凝气于指尖,轻轻一点,迷蝶蛊爆开,化作一缕青烟从百里额头正中飘出,消散在空气中。
……
与此同时,顾从礼跟随迷蝶蛊的指引,风尘仆仆地赶到五斗米村。
五斗米村是二十年前刚刚建立的村子,村民都是从濑州搬迁至磁州的,他们能这么快落地,也是因为百里与顾从礼的帮助,所以村民们都认识两人。
自百里自爆后,更是将他的牌位放入了祠堂。
然而,映入顾从礼眼帘的却是一片血腥的屠杀场面。
昔日里淳朴的村民被练成了药人,神智无知,如恶鬼般啃咬着村民,虽有齐林保护,可一人之力实在有限,村民惊恐地四处逃窜,惨叫声此起彼伏。
这是顾从礼与百里曾经保护过的人啊!
百里曾经发过誓,一定要保护好五斗米村的村民。
在十大门派围攻上阴山之巅,百里自爆的前一天,他便莫名其妙地对顾从礼说:“师兄,我要走了,你帮我保护好五斗米村的村民。”
那时百里身怀惨荒魔功,又吃下龙血竭,早已经独步修仙界,顾从礼便没放在心上,之后……
顾从礼心中怒火中烧,他祭出紫琅剑,剑身泛起紫芒,大喝一声:“住手!”
药人们闻声转头,那些熟悉的面孔此刻眼中露出凶光。
齐林听闻熟悉的声音,眸子大亮:“恩公!”
顾从礼早已无情,除了对百里,他毅然决然地挥剑冲向药人。
紫琅剑如紫电划破长空,剑气纵横,所到之处,药人纷纷倒下。
血腥味在村中弥漫。
这些药人终究是死物,顾从礼眨眼间就将其消灭殆尽。
齐林跑上前去,拿着染血的剑对顾从礼恭恭敬敬地抱手一揖。
然而,就在这时,顾从礼体内迷蝶蛊的母蛊突然暴动。
他只觉一股剧痛从体内传来,五脏六腑仿佛被撕裂一般。
他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身体摇晃了几下,险些站立不稳。
“恩公!”齐林吓了一跳,脸色刷地一下苍白,赶紧扶好顾从礼。
顾从礼强忍着体内的剧痛,他咬紧牙关,平息母蛊的暴动,可一缕青烟从他额头中央飘散而出,随之剧痛也戛然而止。
他能感觉到,迷蝶蛊母蛊已死,他再也感知不到百里的行踪。
师弟以后会出现在哪里?!
没有我,他会不会像二十年前一样被欺负?
一股深深的迷茫与恐惧侵占了顾从礼的心。
齐林感受到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不明所以的他准备问问怎么了:“恩公你……”
话还没说完,顾从礼因为过渡紧张,直接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