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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八千里路(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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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后。

病房里静悄悄的,落地窗外的阳光透过病房浅蓝色纱帘洒进来,将屋内映得温暖柔和。

室外春天已经到来,风都带着微微的新绿抽新芽的气息,可病房内依旧维持着恒定温度,在适宜的26℃,不冷不热,适宜康复。

病床上的人半倚在摇起的床头,病号服不太合身的裹在身上,肩膀上松松垮垮地搭着一条橘色的薄毯,身形极度清瘦,领口露出的锁骨清晰分明,白皙得近乎透明,衬得整个人愈发削瘦脆弱。他的指尖仍有些冰凉,青筋若隐若现,手臂上还能看见大片尚未完全消散的淤青。每一个细节,都昭示着他刚刚和死亡擦肩而过的事实。

他的手腕纤细,修长的手指单手拿住一本插图版的《八十天环游地球》,指节稍稍泛着病态的苍白。书页轻轻翻动着,可那双曾经锐利而明亮的眼睛,如今却有些怔怔地盯着某一处,翻得太快,明显没在看内容。

睫毛轻轻投下淡淡的阴影,脸颊因为太过瘦削微微有点凹陷,薄唇却因大病初愈失去了血色,只剩下浅浅的紫和淡淡的白。

即便如此,这人却因这说不出的变化,好看得让人想要多看几眼。病态并未掩盖他本身的轮廓,反倒让人心疼的惊心。

他垂着眼,脸上带着一点不耐烦的神情,尽管已经渡过了最危险的时期,维执依旧孱弱到连简单的动作都带着几分疲惫。他抬起手想拉一拉滑落的毯子,可腕力不济,动作慢了半拍,竟没能拉稳。

这副模样,让坐在床边的广垣心口微微一紧。起身帮他重新裹好毯子。

“我不吃。”

维执并不领情,把头一偏,倔强地闭上嘴,整个人往柔软的枕头里缩了缩,只露出一双困倦疲乏的眼瞪着面前的人。

广垣坐在床边,无奈地叹了口气,手里端着温热的碗,勺子里舀着炖到细腻软烂的蔬菜粥,他低头看了看碗,又抬头看了看面前皱着眉不肯配合的人,忍不住叹了口气,轻声劝哄:

“策策,吃一点,好不好?”他的语气放得极轻,像是哄小孩一般,“医生说你身体还要恢复,不吃东西怎么行?胸口不疼了吗?”

维执还是倔着,不肯张嘴,甚至把脸扭到一边,一副抗拒到底的模样。

广垣无奈地放下碗,伸手轻轻掐了掐他的脸:“看看你,脸瘦得快没我手大,连点肉都没有,病怎么好,还敢不吃饭?”

维执被他这么一掐,放下了手中的书,睁大眼瞪了他一眼,嘴巴抿得更紧了。

广垣轻笑,顺势将他的手捞过来握在掌心里。维执这倒是没有反抗。因为他指尖却还是凉的。

广垣蹙了蹙眉,干脆用两只手包裹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揉搓,试图给他暖热一点。

“乖,吃两口就好,不然医生又要骂我了。”

维执抬起眼睛,眼神透着一丝警惕:“你骗人,医生不会骂你。”

“那不一定。”广垣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你要是不吃饭,他们会说我照顾你不周,到时候就不让我待在这里了。”

维执怔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微微松动了一些。

广垣趁机舀起一勺粥,递到他唇边,声音温柔:“尝一口。”

维执看了看粥,又抬头看了看他,终于还是迟疑地张开嘴,张嘴接受了送到嘴边的勺子。粥的温度刚好,米粒熬得软烂,菜叶也是入口即化,没有丝毫的异物感。

广垣看着他吃下第一口,目光柔和了几分,轻声问:“是不是还可以?”

维执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咀嚼着,像是在仔细分辨味道。他的表情有些恍惚,像是在努力思考什么,可最终,他还是放弃了思考,轻轻点了点头。

广垣见状,眼底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他放下碗,拿起床头的保温杯,将吸管递到维执唇边:“喝口水。”

维执皱了皱眉,显然有些抗拒,可见广垣的神色认真,他又犹豫了一下,还是含住了吸管,缓缓地吸了一口。

温热的水顺着喉咙滑入胃中,带来一丝久违的温暖。他甚至没意识到,自己身体是习惯对方这样无微不至的照顾的。

广垣笑了笑,他抬手抚了抚维执这一段日子竟然愈发花白的头发,低声道:“乖,再吃一点。”

维执没有再抗拒,乖乖地吃完了小半碗粥。

吃完后,广垣拿起纸巾轻轻擦去他嘴角的残渣,动作极为自然,没有半点迟疑,仿佛已经重复了无数遍。

维执盯着他熟练的动作,有些困惑地皱起眉,低声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广垣的手微微一顿,目光落在维执没有血色的唇上,心口隐隐一紧。

他缓缓开口,声音还是低沉温柔:“因为你是我的策策。”

维执的眼睛轻轻眨了眨,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最终,他还是没有再问。

——四周前。

维执在混沌中挣扎醒来,胸口裂开一样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本能地挣扎,却被牢牢束缚在病床上,耳边是急促的机器警报声和医护人员的呼喊声。

他看不清周围的人影,只觉得有一只温暖的手紧紧握住了自己,耳边传来低沉而颤抖的声音:“维执,别怕,我在这里。”

他试图去看那个人的脸,可眼前一片模糊,意识也在剧痛中逐渐涣散。

广垣俯下身,手指轻轻覆上维执的额头,压抑住内心那份焦虑:“伤口还没好,策策,你千万不要动。”

维执突然呜咽,呼吸管随着剧烈抽搐在气管里搅动,甚至能看到氧气管里微微有了血沫。维执微张双唇,呼吸管阻碍了他发出声音,破败的唇色颤抖着,仿佛在试图呼唤些什么,又似无助地发出哀求。

那时,心电监护仪上的波动曲线骤然剧烈起来。护士急忙用吸痰管为他清理口腔和气管中的黏液,吸痰管探入的瞬间,维执涣散的瞳孔骤然紧缩,眼角竟猛地滚涌出大颗的泪珠子。

“心率还在升。”一位医生查看仪器后,神情略显紧张,护士见状,抬头对广垣说道:“先生,请您先退后一点,他心功能太差,不能激动。”

广垣只得松开手,却没有走远。他抬头向医生示意:“我在这里,他才会安心。”

“血氧掉到75了!”

“快,准备肾上腺素!”

“患者痉挛了,快按住他!”

有人用力摁住了他的手臂,他无法动弹,嘴里插着的管子让他无法呼吸。痛苦得他几近窒息,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为什么这般,可就在他快要撑不住的时候,那只紧握着他的手依旧没有松开。

“策策,撑住,拜托了……”

是谁在叫他?

是谁在用那样哀求的语气,一遍遍地喊着他的名字?

他想去回应,可嘴里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最后,他只能在剧烈的疼痛中,缓缓沉入黑暗……

他已经不记得过去的事了。

一个月前,他从昏迷中醒来,心底眼底是一片茫然,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叫不出来。

医生说,他昏迷了很久,心脏骤停时缺氧导致了脑损伤。虽然手术保住了性命,但意识的恢复仍需时间,记忆的缺失,也许要等很久,也许……永远无法找回。

他对过去的一切毫无印象,连最基本的事情都变得困难。刚醒来时,他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手脚,勺子拿不稳,就连现在,有时躺下后翻个身都会耗尽力气。思绪时常飘忽,他试图回忆,却发现脑子里像是被厚重的雾霭笼罩,空荡荡的,模糊一片。

他能记住的,大多是小学时候的画面,记得那时休学做手术,记得教室和课桌的细节,记得冬天路灯下的雪。若是再努力一点,他还能勉强找到大学里的一些碎片——教室、操场,甚至是某次考试前,他匆忙翻过的书页。可是,所有关于成年后的事,都像是被生生剥离了一样,他想不起来,哪怕一点点都抓不住。

他想问问爸爸妈妈在哪里,可当他低头看到自己手腕上住院手环的年龄信息,他愣住了。

他已经……失去了那么多年的记忆。

那些年,他究竟经历了什么?他曾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他有家人吗?有朋友吗?

他不知道。

他甚至不记得,日日陪在他病床前、细心喂他吃饭的人是谁。

可是,他却莫名地觉得熟悉。

甚至不知为何,每当这个人握住他的手,他的心脏就会感到一丝温暖,仿佛有某种深深植入骨髓的情感还残留着,可他的记忆里却没有任何关于对方的片段。

他很依赖这个人,但也很害怕他。

有时候,他会偷偷看着对方的背影,试图从某些细节里找到一点熟悉的感觉,可当那双沉静而温柔的眼睛落在自己身上时,他又会立刻别开视线,心脏乱跳,像是逃避什么。

他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

——现在

维执看着广垣熟练地收拾餐具,目光落在他的手上,眼神又有些恍惚。

他总觉得,这双手曾经握住过自己,曾经在某个黑暗的深渊里,紧紧攥住他不肯松开。

可他记不起来了。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广垣收拾好碗筷,回过头时,看到维执又在用一种疑惑又陌生的目光看着自己。他心头微微一紧,缓步走回床边,低声问:“怎么了?”

维执看了他一会儿,缓缓摇了摇头。

“没什么。”

如今,维执的状态渐渐稳定下来。虽然仍然虚弱到连床都不能下,很多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复健也遥遥无期,但他的生命线已经坚强地延续了下来。医生乐观地说,所有监护指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广垣每天除了去公司工作,就是回到医院后小心翼翼地照料着他。

从早到晚,不厌其烦地为他准备温热的粥和软糯的流质食物。耐心地给维执喂饭,怕他吃得慢会凉,就用手掌轻轻捂住碗底,等到刚刚好的温度才递过去。他会慢慢地、一次又一次地告诉他——“你喜欢喝温热的粥,不喜欢太烫的东西。”

陪他说话,不厌其烦地讲述他曾经经历过的点点滴滴。像在讲故事一样,温和地说:“大学那会儿,你喜欢在图书馆门口的长椅上坐一下午,看一本小说,记得吗?”

维执愣愣地听着,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茫然地摇头,眼神里透出一丝小心翼翼的失落。

广垣轻轻拂过他的额发,语气温和:“没关系,你慢慢想。”

维执低着头,没说话。

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努力回忆。他的脑子是空空的,仿佛一个破碎的拼图,碰触一下,除了空荡就是空空如也。

可广垣看向他的眼神,总是那么温柔,又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沉重。

有时候,广垣会用温暖的指尖轻轻捏住他的手,像是想把自己的力量一点一点地传递给他。

那一刻,他甚至有些恍惚。

他……是不是应该记得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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