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温将一沓资料小心搁在办公桌上，“沈总，钢铁厂的资料我认真看过了，您二叔投资的钢铁厂亏损金额差不多就是五百万。”

写完作业的许沨转着笔竖耳偷听。

他写作业的桌子就在沈眠办公桌旁边，是临时找人搭建的学习桌，有点矮，长腿到现在也没翘起来过，着实委屈。而且两相对照下，一个是精英办公区一个更像是幼儿园玩乐区。“……”

小温：“虽然能补，但这么亏下去也不是办法呀，不是我说，他就没成功过。”

那真是稳赔不赚啊。幼儿园区长挑挑眉，沈老爷子还真是会选人，让他哥高考结束后就接管SOT是个明智之举，也是大势所趋——沈宗鸣的两个儿子，病的病，蠢的蠢，沈家除了沈眠，没人能打理好公司。

他低声嗤笑，音色很轻，针落地的声音都没他的声音大，奈何沈眠还是听的清清楚楚。正常人都会问为什么笑，他哥倒不问，只是道：“闲的话就站过来。”

“……..”许沨单纯罚站。

反正他以后报的也是金融专业，就当是提前学习。

这边，小温仍然忿忿不平：“没这个本事还非要去尝尝咸淡，分一杯羹，简直是个搅屎棍，不提他亏钱的数目，就说他这个打不死的决心，他做什么都会倒闭的！”

“您老给他填窟窿，时间长了，次数多了，他肯定死赖着您不放了，哪天把SOT拖下水都说不定。”

“都得靠我养，再大也得填。”沈眠道，“倒是你，真是越来越闲了，工作时间还敢嚼舌根，罚你今晚加班把检讨书写完，再多写一份五百字的摸鱼检讨。”

小温闭嘴了。

沈眠捻着钢铁厂的资料慢慢浏览着，许沨杵在后面也随便看看。沈眠翻页的速度意外慢，导致他把每张纸上的信息都看了个完全，半句话没遗漏。

“你怎么想？”沈眠出声问。

许沨望向小温，小温和他对视一眼，疑惑地‘啊’一声，不确定地问：“填补亏损？”

资料呈到许沨面前。沈眠：“你呢？”

许沨想也没想地回答：“收购吧。”

沈眠放下资料，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质量不达标是致命问题，经济损失和声誉大幅下降在意料之中，想要翻身很难。不过在这种紧要关头，收购价格一定会很低，更何况这家钢铁厂还是自营企业。”许沨犹豫下，不知道这个该不该说，但应该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海城近年来推行低碳发展，我记得没错的话，SOT投资的CCUS技术研发现在已经突破了吧？这正好不谋而合。”

“这你也知道？CCUS不是商业机密吗.....”小温讶异了一瞬，很快提出疑窦：“收购价格低，与政策谋合，也不代表收购以后一定能回血。现在钢铁的需求量并不高。”

“但高端钢铁的需求量高，融入CCUS，我们会是第一批低碳化先行者，冠上SOT的名头，市场竞争力可想而知。”许沨瞄眼沈眠，后者捏着下巴，似乎在思考，又像是在发神，总之没有任何表情。

他接着说：“但在收购前得查清楚钢铁质量差的原因，建议先从一线人员那里查起，如果一线就出问题，就得仔细整顿整顿了。”

“对啊，虽然收购是一笔钱，但相较于亏损金额，这笔钱不算什么，收购前景比亏补前景高。”小温恍然大悟，如获至宝，由衷地拍起马屁：“小许总想的真长远，真厉害，年轻有为啊。”

他带着点私心地望向沈眠，后者什么表示也没有。

拍马屁没用。

他还要写检讨dT-Tb

花时间制定好具体的实施方案。沈眠放下手头的其他工作，望向早早坐回椅子的幼儿园园长除头以外的下半身。

幼儿园园长身形笔挺地坐着，手不停歇地转笔。校服版型和布料一向差，胸膛的蔚蓝色布料犹如一块木板，总是直挺挺地隆起，但穿在许沨身上却很合身，很好看。

他夹笔的手修长有力，拨动笔尖转动时能看到衣料下的手臂肌肉细微发紧。

确实长大了。也是，十年过去，怎么可能还是自己眼中那个小屁孩？他收回目光，不经意地问：“你生日快到了，有什么想要的礼物？”

许沨转笔的手一顿，笑问：“什么都可以？”

“尽管说。”

今晚的沈眠似乎变得更好说话。

“哥。”许沨歪头凑来，“我想办个生日宴，想多认识哥身边的人。”

他的目的直白简单——他要借助沈眠拓展自己的人脉，幸运点，说不定能见到上次陪酒的杨小姐？

半晌，沈眠回答道：“好，我尽快安排。”

-

生日宴会许沨虽然没参与筹办，但他在学校内就彻底感受到它不小的阵仗。

起初是抽屉里多出几封引荐信，其次是上下学时总有陌生人拦住他，问他是不是沈眠的弟弟。

后来得知找他的人都是中小型企业的老板，挤破头皮也想钻进来的他们甚至花大价钱托许沨班级里的同学向他求入场券，但可惜了，除了顾让，其他人许沨一个也不熟悉。

顾让则是光收钱不办事，买入场券的那些人只好以失败告终。

几个月里，除了企业老板，还有其他人找许沨——找许沨来表白的。

全部是男生。

同性恋的事使他在学校再次名声大噪，不过噪出一窝同性恋也是没谁了。

见过一个又一个陌生面孔，许沨看得眼花缭乱，都有些分不清谁是谁了，果然还是操之过急，他“心心念念”的杨小姐也没见到。沈眠便让他记住最重要的几个人，其中就有陆旻州。

陆旻州也来了，还给他送了礼物——一个用绿色宝石做的杯子。

许沨：“……”难为他拐着弯阴阳自己。

“哥，还没结束吗？”许沨不顾旁人在场，直接倒在沈眠肩膀上，偏头喊累。

“再见一个，其他就算了。”沈眠轻轻拍了拍他蓬软的发丝，当作安抚。

只听他话音刚落，身穿白色鱼尾礼服的女孩朝他们走来，金色的长发像滚滚波浪披在身后，随着她走路的姿态一动一动，脸上笑容明媚。

“Hi，Wind，亲爱的，见到你真高兴。”女孩张开双臂大大咧咧和沈眠拥抱几秒钟，“几个月不见，你想我了吗？”

沈眠：“嗯，如果你在美国也挂念我的话。”

“当然，但我知道你更挂念我的爸爸。”女孩笑了笑，浅蓝色的眼珠子一转，这才注意到沈眠肩头上的一张脸，她几乎立即认出：“Wind，这是你的弟弟吗？”

“嗯。”沈眠把站在后面的许沨推前面来，“正想介绍你们认识。”他抬了抬手臂，“这是Marry，美国著名珠宝设计师Sanda的女儿。”

“Hi。”Marry俏皮地打招呼。

“你好，我叫许沨。”许沨疏离地回应，又默默走到沈眠身后，并微不可察地把沈眠往自己怀里拉了段距离。

沈眠只当他是累了，任由对方靠住，向Marry解释道：“他比较内向，怕生，你别放心上。”他浅浅勾唇，心想：到现在还怕生。

Marry：“没关系。”

“不过Wind弟弟的五官好像外国人啊，是混血吗？完全是我的菜诶，Wind，我可以在你面前这样说吗，你瞧不瞧得上我这个弟媳呢？”

沈眠暧昧不明道：“如果你能追到？”他礼貌笑了笑，“要不要交换个联系方式？”

“可以啊，正有此意。”

我不想。许沨不太情愿地和Marry互换联系方式，沈眠给他的感觉像是在有意撮合他们，总之，他不是很开心，便黏沈眠黏的更紧。

他猜得没错，他哥就是个妥妥的直男，一点都不明白他的心，明明自己那么明显。

“你和玛丽多聊聊，我去处理点事。”沈眠忽然道。

？

什么有事，分明是借口。

可他又不得不从。

Marry是Sanda的女儿，也就是伊芙森的重要合作伙伴，沈眠如此在意，也付出了许多努力，他不能耍性子搞黄这单生意。

许沨正要接受现实，陆旻州却恰好来了。

“Marry，好久不见。”

Marry：“Land，我们昨天才在机场见过呀，怎么能是好久不见呢。”

来到海城人生地不熟的，Marry见到沈眠和陆旻州这两位熟人显得十分开心，现下只想和朋友好好叙旧，而陆旻州一说话，更是为叙旧打开了一条缝。

缝愈开愈大，沈眠无从脱身，也留在了这里。

站在一旁听别人讲话，许沨习惯的不能再习惯，但今天没有任何想逃离的想法，他轻轻靠在沈眠身上，像只大型兔子玩偶。

等到宴会结束，其他人散场，许沨和顾让又开了一次小派对，顾让带了许多人给许沨唱生日歌，最后吃蛋糕。

热闹的变成他们，看热闹的人变成沈眠和陆旻州。

等到生日会彻底结束，沈眠安排人送顾让他们回去，许沨则拖着累的快散架的身体躺在车后座。

沈眠把一份文件交给许沨，“这是芝士的股份转让协议，签字后，芝士就到你手里了。”

许沨没想到能这么快得到，“这是礼物吗？”

“.....不是。”沈眠正色道，“芝士本来就是许芝留给你的，今天是物归原主，不是礼物，真正的礼物还在后面。”

“是伊芙森？”许沨问。

沈眠不置可否：“其中一个。”片刻，他掏出一个丝绒盒子，“这也是礼物，在商场随便买了条。”

打开是一条蓝色格纹领带。

许沨眨了两下眼睛，“我不会戴。”

“不着急，以后再教你。你高考结束后还有很多东西要学。”

沈眠顿了顿，问：“不过你想好了？我更希望你去做你自己喜欢的事。”

“这就是我想做的事。”许沨回答。他收好领带，问起别的，“哥，你和Marry很熟吗？我看你们挺亲密的。”怕沈眠不回答，他轻轻戳了戳沈眠放在腿侧的手，声音没有不满，倒是有几分委屈，“我就问问，哥不想回答也没事的。”

“普通朋友。”沈眠答得很快。过了会儿，他又长辈似的叮嘱起来：“现在是高三的重要时期，你好好注重学业，如果能考上个好大学，你想要什么到时候我都给你。”

学业不用担心，许沨会考上大学的，会给沈眠挣个脸面。不过——他好像从来没有听刘叔提起过沈眠大学时期发生的事。

别的许沨不关心，只好奇一件事。

于是他问了，“哥，你在大学的时候谈过恋爱吗？”

沈眠一顿，毫无征兆地扭开了脸，一双眼睛映在漆黑的窗面上，目光沉沉压着。

后车座没有开灯，窗玻璃很暗，车进入隧道，什么都看不清。

等了许久，许沨终于听到沈眠开口，但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没有上过大学。”

沈眠的声音很低，似乎不太愿意说出来。

车内忽然敞亮，许沨再看向沈眠时，后者拿手掩着脸，手肘抵在窗底部，眼底没什么情绪，姿态却像是要把自己藏起来似的。

许沨愣住了。

气氛渐渐冷场。

一路沉默到家，他不由自主地望向沈眠开门时微微弓起的肩背，双唇抿的平直。他拽住要走的刘叔，神色茫然地问，又更像是在自言自语，“我哥怎么可能没上过大学。”

“啊？这个事啊，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刘叔仔细回忆起十年前的事情，“通知书是我去拿的，给你哥的时候你哥正在和沈老爷子说话，不知道怎么了，你哥突然就把通知书撕了，当时沈总的脸色难看得我大气不敢喘一声，所以也没敢问，后来就忘了这事。”

他叹了声气，“从那天以后我打心底觉得你哥变了，他身上像是有石头压着啊，压得他也喘不过气，我有时候看着你哥，总觉得他想哭，可他没有，他什么表情都没有，我看着害怕，自己倒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