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斜下，影子长的像是胶卷。小温站在校门口冲许沨招手，当时的顾让正在他耳边说闲话，“沈乐言就是被老子打怕了，所以今天才不敢来上学，要知道他这么不经打，我以前就应该跟他对着干，看他还嚣不嚣张。”
“嗯。”许沨说，“到了。”
顾让点头，跟他岔开路到补习班的队伍末尾。
许沨坐到车后座，朝副驾驶望了一眼，那里空空如也。
他略显失望地问：“我哥没来？”
“噢，本来是在的，但前不久来了个电话，好像有点急事，沈总就自己打车去芝士公司了，让我在这等你。”小温启动发动机，挂上档，突然想起什么，扭身过来，“许小少爷，请您把左手伸出来。”
许沨不明就里：“怎么？”
小温急忙解释，“不是我的意思，是沈总的命令。”
许沨便也没多想，伸出左手，再应小温的要求把袖子撸上去，露出扣在腕骨上的平安扣。
“沈总让我看看您有没有好好戴平安扣，看到您戴了，我也就放心了。”小温说完，视线却挂在平安扣上没有收回。
许沨把校服袖子捋下来，小温没有转回身，还看着他的手腕，过了会儿，才犹犹豫豫地说：“许小少爷，您这个平安扣好眼熟啊。”
“伊芙森的牌子。”许沨没什么感情地说。他现在只想快点见到哥哥，然后道歉，即便不知道为什么道歉。好吧，他就是想见他哥，自从昨晚过后，他心里毛毛的不舒坦。
失眠一晚上，早上就想道个歉，再好好问清楚，但沈眠五点前就踏出家门，到现在也没个人影，手机上更是不回信息，打定主意躲他似的。
小温摇头又点头，“咋可能啊，我之前跟过伊芙森项目，怎么可能没见过？”他猛然拍掌，指向许沨的手腕，“我想起来我在哪见过了。之前给沈总泡咖啡的时候，我看他正在编绳子，好奇瞄了眼，虽然被他发现赶出办公室，但我看清楚了，就是这个。”
“你的意思是，这是我哥编的平安扣？”许沨不太相信，一个绑蝴蝶结都难看的人会编这样精巧的手绳？
“您别不信，我眼神好着呢，我当时还看见沈总穿了两个银环，您翻过来看看，银环上面还刻了字母呢。”
这他倒是知道。拿到平安扣的当天他在床头灯下看了一宿，不止银环，平安扣的内侧也刻了字母，是‘XFMM’，他猜到XF是自己的名字，却猜不出后半部分对应的文字。
不是没有想到沈眠的小名，但应该不太可能？把双方名字刻在银环上是情侣才会做的事，他哥又不喜欢他。
“那没跑了，这就是沈总做的。”小温没再多问，转身开始开车。
车内暖气攀升，他笑着嘀咕一句：“伊芙森可不卖这样的平安扣呢。”
难得学习的时候出神。
别人精神有问题会耽误学习，许沨恰恰相反，学习是他的动力，知识富足在脑子里会让他觉得自己抓住了沈眠的一片衣角。
许沨望着空无一人的办公椅出神，连小温给他泡好了咖啡都没发现。
“许小少爷，许小少爷，许小少爷？”
小温叫了十几声，许沨才将目光慢慢挪到他身上。
“沈总问您晚上想吃什么，他给您带，或者您如果想去外面吃，我现在就预约下餐厅，放个小假陪您去搓一顿。”小温举着电话继续道，“沈总还说，Marry小姐周末要约您吃饭，沈总希望您能去，让我提前挑好餐厅，对了对了，您有什么想吃的或者忌口的吗？”
不如直接把电话给他。许沨凉凉道：“不饿，不想吃。”
“这怎么行呢？饭是要吃的。”小温把电话贴到耳朵边，一字一句突然想卡顿的机器般往外吐，“额....不想跟Marry...Marry小姐吃就算了，我.....沈总知道最近新开了一家餐厅，您，您说慢点，叫什么？哦，好，额....我知道新开了一家餐厅，那里的味道不错，沈总，啊不，许小少爷想不想去尝尝？”
“不去。”
小温小声说了几句，许沨没听到。
过了会儿，小温挂断电话，打开办公室的门。
许沨视若无睹，继续低头写作业。
余光底下摆进一尾衣角。
衣角被抓在手心，那人略显心虚地开口：“想吃什么？”
办公室的门轻声一关，房间里只剩两个人。
水笔笔尖在纸张上漏出黑墨，许沨没有心思继续写，“不想吃。”
“都七点半了，不饿？”
“不饿。”
“......”
沈眠说：“…..我晚上约了Marry吃饭，你要去吗？”
“不去。”许沨粗暴划掉答案，戳破一个洞，冷硬重复道：“不去。”
“.....对我耍什么脾气，我惹你了？”沈眠没底气地问。
“我没耍脾气。”
“就是耍脾气。”
“没有。”
“那为什么不去吃饭？”
“不饿。”
“.......”
办公室沉默了足足两分钟。
许沨换了一道题又一道题，就是心不思蜀，做不下去，最后，他干脆放弃做作业，将桌上的拉花咖啡一饮而尽，上唇唇边留下一层白色奶泡，他冷冷道：“饱了，不去。”
“你是不是不想跟Marry一起去？”沈眠忽然很有耐心地问。
许沨赌气，赌的是沈眠躲他的气，跟Marry有什么关系？.....也算是有一点点关系。许沨的回答有点顺坡下驴的意思：“哥，我不喜欢她。”
沈眠一秒懂了，“我又没撮合你们。”
话里的音色仿佛在往上挑，许沨听着，莫名涌现出沈眠扬着笑意的脸。
他抬头，果然看到了，沈眠正盯向别处，没注意到他的目光。
沈眠的笑意总是浅浅的，他直着视线说：“你以后接管芝士，会时常和Marry的父亲来往，他是个女儿奴，你和Marry打好交道对以后芝士的发展有很大的帮助。”
“交个朋友又不是谈恋爱，没什么大不了的。”
许沨听得正满足，谁料沈眠突然拐了弯，把他说的脸比天黑。
“你要是想谈，我也不会拦着，但还是高考以后再谈吧，现在还早，学业为重。”
“我跟谁谈你都不管？”
沈眠难得沉默一瞬，勉强保持着微笑，“随便你。”
“哦。”许沨暴力收拾书包，“作业写完了，我走了。”
“又闹脾气。”沈眠在后面说。
办公室的门第三次关上，许沨侧目道：“我是闹脾气，但我没躲着人，您每次遇见事跑得比兔子都快，兔尾巴都抓不住，真是厉害。”
“......”
说出这句话的许沨回家路上整个人都是死气沉沉的。
长本事了，敢阴阳他哥了，两人刚建立不久的亲密值算是归零了。
啧。
郁闷地在床上躺到九点，最后被沈眠的预约信息唤回灵魂：
[假正经的绵羊：把你这破微信给我实名了]
[假正经的绵羊：转个钱都不行]
[假正经的绵羊：给我带份饭过来，我还要喝果蔬汁]
[假正经的绵羊向您发来位置]
许沨扶额沉默一阵儿，豁然开朗。
还好，不理许沨还理许业深。
等会儿。
他重新看了看沈眠发来的位置，居然是酒吧。
在酒吧吃盒饭喝果蔬汁？
许沨做完带到酒吧门口，再看到沈眠坐在吧台中心开吃，才确定这件事是真的，服务员怕他看不清，还贴心装盏小台灯。
酒保笑问：“老板，需不需要来点点心啊？”
沈眠想了想，咽下喉咙，说：“关门。”
酒保：？
许沨补充：“关门，今天不营业了。”
酒保退下照做，酒吧的闹声不多时下降到地平线。
沈眠咬着果蔬汁的吸管，一五一十把今天和许沨吵架的事全部讲给许业深听。
果然只有零次和无数次，又开始听他哥咨询他自己了。
“到底是为什么生气？”沈眠撑着下颚沉思，“我想了一小时没想通。”
难为你了。
是个直男都想不通。
许沨向酒保要了杯果汁，酒保奇怪地看他一眼，用高脚杯给他装果汁。
像是在暗示什么.......
他无视酒保的暗示，说：“是他太叛逆了，和你没关系。”
想了下，又中规中矩地补充自己永远都不会做的事，“早恋影响学习，万一因此高考失利没考上大学或者因为早恋对象学习差故意考低分报到不好的学校可就完蛋了。”
“你瞎说什么呢，我弟就算早恋学习也不会差。”沈眠张口就反驳，“而且他不可能早恋，我弟比你乖好么？你花样多，他可是连骗人都不会。”
许沨莫名想怼回去，“嗯，你的好弟弟不会骗人，只会找人打架到处惹事欺负别人，他这样算什么乖？别是你的滤镜。而且我听说，前几年关于他的封口费你可是给到手软？”
沈眠沉默了两秒，让酒保拿瓶威士忌，他灌自己两杯才驳斥道：“你懂什么？你很了解他吗？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你自己听听你说的什么屁话，我再说一遍，我弟很乖，他不是故意惹是生非的人。”
“他做事有自己的道理，他不坏。”
他狠狠瞪了眼许沨，用警告的口吻说：“别再说我弟的坏话。”
“抱歉。”许沨说。
他确实不是故意惹事的。
初中时候，班里有钱人家的孩子跟着沈乐言带头欺负他的事经常被老师发现叫家长，有权有势的父母替他们平息事端，又怕许沨告诉沈眠，便恶人先告状抢在他前面。
其实许沨没有机会告诉沈眠，他也没有想过。
他也是刚刚发现——沈眠对他不是厚重的滤镜，而是裹了重重油彩的信任，每一层都是，它不是血脉灌注的先天就有，是用两年时间沉淀下来的，是隔了十年未变且不停生长的独一份。
后来两人再也没有讲过话，他喝他的果汁，沈眠喝了比在游艇还要多的酒水，直觉告诉他沈眠似乎很喜欢喝酒，而且每次喝酒都要把自己喝昏才行。
“我喝醉了。”沈眠非常有自知之明地说。
他看起来很冷静，酒吧的灯光把他的脸打得很暗，看不出醉酒后应该红彤彤的脸。
“嗯，我知道。”许沨望着他出神时，对方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什么东西吞下，速度快到许沨根本来不及阻止。
沈眠已经就着酒喝下去了，他站起来，没稳住，身体晃了晃，被许沨扶住。
许沨皱了下眉，“你刚刚在吃什么？”
“难吃。”沈眠答不对题。他把自己的身体全部压在许沨身上，像是把许业深当成了许沨，不断地问：“到底为什么生气啊？我想不通，我又哪里做错了吗？”
“是他的问题。”许沨说。
“你干嘛老说我弟坏话，你凭什么这么说他？”沈眠不轻不重地推了他一下，气势汹汹几秒，又萎靡地趴回许沨肩膀，醉醺醺地说：“你们是同龄人，你去帮我问问他，我做错了我改还不行？这又不难，干什么对我那个态度。”
“那我打电话问问他？”许沨试探地问。
“你行吗？”
“嗯。”许沨望着那两颗在灯光下不太明显的痣，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在沈眠期待他打电话的眼神里，许沨低头吻了沈眠的眼尾。
“你有病啊？”沈眠没法推开他，他的双手都被许沨的手掌按在脖子上。他抓住许沨的后颈，却提不起来，“你对我又亲又抱，这是性骚扰知不知道？你tm要坐牢的。”
“嗯，到时候一定是大新闻，28岁的SOT董事长被18岁的毛小子占便宜，真丢人。”
沈眠：“......”
“你tm真烦。”
“酒醉后放飞自我了？一直说脏话。”许沨皱眉。
“干你屁事。”
“..........”
许沨：“我发现你现在话还挺多的，尤其是醉酒后。”
“嫌烦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