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响了,他猛地醒来。
卧室的顶灯没有关,窗帘也没有拉拢,外面的天色已经黑透了,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二十二点十九分和一串不熟悉的来自C市的电话号码。
他犹豫片刻,接了起来。
“喂,请问是姓柯吗?”
“是,你是……”
“啊,我是科大门前久久香小吃店的,你前些天和朋友一起来找过我……”
“噢,你好,你好。”柯玉实说。这个电话来得非常出乎他的意料,他莫名地激动起来,迫不及待地等待着下文。
“唉,我就直说了吧,我给她吃药了。我想应该告诉你一声。”那女店主直通通地说,像是把一块大石头“咕咚”一声扔进了水塘里。
柯玉实当然立刻就明白了她在说什么。
“真的?”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真的。就按你说的办法弄的——我每天都事先准备好一杯掺了药的八宝粥,她一来买就卖给她。”
“那药……”
“啊,那药没什么外味儿,掺在八宝粥里,再加点儿白糖,根本喝不出来。我尝过一口,真的,不骗你。”
“不是,我是说,那药是谁给你的?”
“我自己去药店买的呀,你忘啦?那天你们几个人把那张药方留在我店里了。”她顿了一下,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笑道,“说实在的,要是你们给我一大包药,我还真有点儿不放心呢……”
“谢谢你,谢谢你……”柯玉实激动得声音都颤抖了,“你加一下我的微信吧,就是这个电话号,我马上就把钱转给你。或者你不愿意转账,我周末回C市的时候把现金给你送过去也行。”
“算了吧,”那店主爽快地说,“我给你打电话可不是想找你要钱。那药不贵,每天才吃一小包,一个月也用不了多少钱,我还掏得起。我告诉你一声是不想让你再担心。难得你们几个人对那姑娘这么有情有义,尤其是你,都和她分开这些年了,还能这么对她,真是挺不容易。我觉得……唉,你真是一个好人。”
“谢谢你,谢谢你……”柯玉实似乎变得只会说这一句话了。
“不用客气,举手之劳的事儿。”那女店主道,“不过,我也想求你一件事。”
“你说,我一定办到。”柯玉实立刻说。
那女店主乐了。
“我就是想跟你说呀,我给那姑娘吃药的事,求你别再告诉第三个人了,行吗?那天和你一起来找我的那两个女老师也别告诉。”
“行。”柯玉实没问原因,一口答应下来,“你放心吧,我肯定对谁也不说。”
“那我就信你了,”她说道,“要是哪天我知道你把这事儿对别人说了,我可就不再给她吃药了。”
“你放心吧,就你和我知道,我肯定对谁也不说。”柯玉实极力保证。
结束通话后,柯玉实呆呆地坐在被窝里,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事情居然在他几乎完全绝望的时候有了这样的转机。
他尽可能地把刚才和女店主的通话从头至尾回味了一遍。他不大敢相信那个女店主真的是被他和姜小丽以及于悦对洛霞的有情有义感动了。
“她改变主意肯帮洛霞服药,或许还另有其他原因吧。”他自言自语,蓦地想起她刚才在电话里夸奖他是一个好人。
洛雁不久前也曾说过他是一个好人,不过,不管有多少人这么说,他自己都不大敢相信这一点。
“我到底算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他低声自问,张了张嘴,仿佛等着话语自动从嘴里蹦出来回答他刚才的问题。
床头柜上的饭菜早就凉透了,还差几天才到供暖期,此时房间里温度很低,以至于水煮鱼的汤汁上凝结了一层很厚的红油。
他从被窝里钻出来,披衣下床,端起装饭菜的托盘去了厨房,把它们塞进微波炉里热几分钟,拿到客厅的茶几上,坐下重新吃了起来。
快吃完的时候,他给远在S市的洛雁打了个电话。
“洛雁啊,我是柯玉实。上次答应你的事我已经做了。我前些天联系了一个精神科医生,带她去给你姐看了病,医生说她的确是得了抑郁症,给她开了药,她现在正在服药治疗。”
“真的?”洛雁似乎已经睡下了,声音里透出一丝刚被吵醒的沙哑,“柯大哥,你是怎么做到的?我和吕诚去了那么多次,我姐她根本就不肯搭理我们。”
“我找了朋友帮忙。”柯玉实一语带过,不想违背他对那好心的女店主的承诺,“具体细节我就不对你逐一细说了。我就是告诉你一声,让你也放心些。”
“那……我姐她现在见好了吗?”洛雁充满期待地问。
“吃的又不是仙丹,哪能这么快就好。”柯玉实笑道,说过之后又觉得有些不妥。洛雁已经不是他的小姨子了,但他发现自己在心底一直只把她当成一个没怎么长大的孩子。
他清了清嗓子,正色说道:“人家医生说了,这病得治好长一阵子才能见效呢,恐怕终身都得服药。现在先走一步看一步吧。有什么情况我再告诉你。好了,今天太晚了,就这样吧。”说完,他就果断地结束了通话,很怕一有机会洛雁再夸他是一个好人。
他不安地啧啧嘴,觉得水煮鱼似乎没有刚吃的时候那么辣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已经有些适应了这么浓重的味道。
他吃完最后一片鱼肉,满意地从沙发上站起身,忽然发觉自己的关节一点儿也不疼了。
老郑推荐的电热毯还真是给力,他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这样想,满心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