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江晚荧要去蔡府赴宴,她那隐身的爹终于出现了。
巴掌印消了,江应鸿也觉得那巴掌不存在了,饭桌上对她敦敦教诲:“听说蔡将军也回来了,这次我不在,你也不能懈怠,记得要多和他说说话。”
江晚荧垂眸:“是。”在饭桌上教自己女儿勾引男人,他也不觉得害臊。她倒无所谓,已是个长歪了的。可晚瑶也在,江晚荧恨不得立马堵住妹妹的耳朵。
“柔贞,吃完饭便替她打扮打扮吧,选些鲜亮点的衣服。”
“真是好看。晚荧,你该多打扮打扮的。”李柔贞朝镜子看去。
镜中女子玉颜似月,那双眼睛最是好看,清澈又传神。抹开口脂,又多了两分娇态。
“让我看看戴什么簪子好…”
“姐姐戴这支簪子吧,跟这对耳坠看着是一套的,和姐姐这身绿色衣裳也很搭。”在一旁静静看着的江晚瑶开口,手上呈来一支金步摇,尾端缀着些白绿色的小宝石。
江晚荧心里一揪,怎么会这么巧,偏偏选了虞奉明送她的东西。
“晚瑶说的对,的确很衬你姐姐。”李柔贞接过簪子和耳坠替她戴上,又看着她身上浅绿色蹙眉。
李柔贞记得江应鸿说了要打扮鲜亮点,可这颜色只能称得上是温润,便道:“晚荧,你很适合穿绿色,只是这身打扮恐怕不合你父亲的心意。这样吧,你去把里头的裙子换成那件蓝色的,外头照旧不动。”
“是,姨娘。”她不过就是个空心人偶罢了,自然要听安排穿着打扮。
李柔贞端倪了一番,仍想在她发间别些东西,便和若灵出去寻。
“来,晚瑶,你坐下。”见人走了,江晚荧起身去拽她妹妹的手,让她坐在镜前,“你是不是很喜欢这两支簪子?”
她可瞧见了,江晚瑶在那些首饰前摸了许久。
江晚瑶点点头,脸上浮了几片羞意。
“喜欢就拿去,瞧,你戴上真好看。”
“真的可以吗?姐姐?”
“当然可以,我是你姐姐啊。”江晚荧站在她身后,摸了摸她的发,“想要什么,姐姐都会给你的。”
江晚瑶嗫嚅:“可是爹爹说…女孩家要少放些心思在这些没用的物件上…”
“爹爹说的话也不见得都是对的。”江晚荧握住女孩的手,目光沉沉,“再说了,漂亮的东西看了能让人高兴,怎么能算无用呢?”
“那…那这个手环,我也可以拿走吗?”
“可以,你再挑挑,喜欢的都可以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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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蔡府灯火通明。
一切都很好,舞好看,曲好听,菜也好吃。她还记着这次不能再狼吞虎咽,免得再被蔡如媚夸赞。
只是,为何虞奉明刚巧坐在她斜对面?弄得她连眼睛都不敢乱看,哪怕是低下头,左上角那抹绿色身影仍是挥之不去。
抬起头更是恼火,她正对面坐着蔡如靖,想来这座位也是今晚的寿星安排的。
蔡如靖见人抬头,冲她举举酒杯。
江晚荧礼貌一笑,也端起杯子饮酒。喝完两颊升温,左边脸更是火烧一般。她不敢看,但虞奉明定是想将她的左脸盯出个洞来。
一顿饭吃得她面红耳赤,饭后她窝在角落,捏着团扇轻轻摇着。
她只想默默缩着,等晚宴结束就能回去了。
可蔡如靖先不遂她愿,他进门环视一圈,目光定在她身上,走了过来。
他才刚动脚,后头虞奉明也跟了进来。
江晚荧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他总不能也要来找自己吧?
“虞大人。”
虞奉明没跟两步,便被人叫住。
江晚荧深呼一口气,收回目光,微笑着望着面前的男人:“蔡将军,是有什么事吗?”
蔡如靖一脸歉意:“我来给江小姐赔不是。小妹不懂事,才把你我二人安排坐在对面…”
她仰头听着,脚下却微微移了一小步。
蔡如靖嘴上不停,竟也无意识跟着她挪了一步:“席间…我看江小姐脸色不太好,定是觉得被冒犯了…”
“蔡将军多虑了。”她轻声回道,脚下又挪了一步,不为别的,只是因为隐隐觉得虞奉明还在盯着她看,“是因为那酒有些烈,我这才…”
虞奉明心里烦闷,却极有分寸没去找她,只是时刻盯着蔡如靖的动向。眼下被人拉着谈天说地,但心思半点不在,嘴上应付着,眼睛却望着角落的那对男女。
蔡如靖将她挡了个大半,只有她脚边水蓝色的裙摆露了出来。
裙摆微微一荡漾,往里缩了缩。
他佯装口渴,往右走了两步去取水,如此能看得清楚一些。
回头再看,那裙摆又往里藏了藏。
哦,原来是在躲他。
现在是真觉得口干舌燥了。
虞奉明端起茶盏往嘴边送,又看见蔡如媚跳了进来,站在她哥哥身边,把江晚荧挡了个全。
离得远,他听不清在说什么。不过两三句话的功夫,蔡如媚便一左一右架着蔡如靖和江晚荧出去了。
“虞大人觉得可好?”
“不好,不好。”虞奉明撂下杯子,这人叽里呱啦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只捡了话去认真敷衍,“你回去再想想,认真想三个晚上。若是还有这念头,再来衙门找我。”
再说那头,蔡如媚将二人拉出去后,果真又说了些没头没尾的话。她不害臊,蔡如靖脸皮没她厚,于是照例向江晚荧致歉,再次将小妹捂着嘴扛走了。
江晚荧心里一松,也不想再回屋,抬眼却望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她暗道大事不妙,又往假山里藏了藏,免得待会有外人看见。
“虞大人。”
虞奉明在自己面前站定,她掐准时机呈上笑眼,甜滋滋唤了他一声。
他不吃这一套。
虞奉明一声不吭看着她,抬手将她遮在脸前的团扇拿了,随意搁在一旁的石头上。
面前没了遮挡物,江晚荧的羞意却比浑身赤裸还强烈。
这是个过人的通道,虽窄小但不幽长。夜晚微风过径,团扇手柄处缀着的流苏轻轻晃动了两下。
庭院的灯笼无私,分了些暖色的光亮在她身上,衬得发间别着的两朵栀子花格外清雅。
他极少见她打扮得这样亮丽,上回见还是在江应鸿生辰宴上。
那时唇上的口脂还被人亲散了…
虞奉明朝她腰间伸出二指,夹着蓝色裙摆的轻纱摩挲着,语气不咸不淡:“他说喜欢蓝色,你就真穿了蓝色。”
他恨不得现在就撕了它。
“不是的,虞大人。我喜欢绿色,今日外衣才穿的是绿色。”
“若我今日穿的红色,你是不是又要说喜欢红色?小骗子。”她说这话时微微摇头,他放了裙子,伸手去摸那颤抖的步摇:“戴着我送你的东西…”手指滑过脸颊,慢慢移到耳坠下掂了掂:“勾搭别的男人…”
“没有勾搭…不算勾搭…”
他语气算得上不愠不火,可微凉的指尖却如蛇信子一般,叫她发寒。
“不算勾搭?那你告诉我,怎样才算。”他靠近一步,目光落在她的唇上,低下头去。
江晚荧身后是嶙峋的石壁,退无可退。他身上浓烈的酒香压了过来,她只祈祷他能温柔一些,不然上哪补口脂?
“虞大人?”
大梦初醒,江晚荧拼命往后退了半步,身后的石头硌得她生疼。
虞奉明愣在原地,许久才直起身来,但也不转身,仍看着她惊慌的神情:“何事?”
“虞大人是在?”那人疑惑,远远见着虞奉明对着石壁站着,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怪哉,被这一问,虞奉明倒笑了出来:“无事,本官只是在…赏花罢了。”
“赏花?”石头缝里也能开出花来?那人向前两步,“是什么花呢?”
江晚荧没有他这般轻松,捂着险些惊呼出声的嘴,摇着头向他求救。
他玩心大发,等那人又走近两步才开口:“别过来!”
“别过来…这花看着怕人。”
虞奉明发话,他不敢不听,于是停下脚步。疑心这位大人醉了酒,才在石头里看见花来。
“嗯…本官替你看看是什么花。”
江晚荧见他伸出手,像讨要什么东西。
可让她从哪里给他变花出来?
男人中指上的玉戒泛着微光,颇有耐心。
她慢慢抚上自己的发顶,摸索到那朵白色的栀子花,将它拔了出来,放在他手心。
见那手没有收回去的意思,她又将另一朵摘了下来,仰头看他。
虞奉明笑了笑,五指一拢,手中的清香便不见踪影。
他终于肯放过她,转身离去。
那人见虞奉明来了,凑上前去问:“虞大人可看清是什么花了?”
“嗯。”虞奉明向他摊开手掌,两朵栀子花静静躺在他手心。
“当真稀奇,石头缝里竟能长出这样好看的栀子花来。”那人说着,欲用手指碰碰。
虞奉明手比他快,先一步合拢,嫌弃地看他一眼,皱眉道:“是我的。”
“是是是,在下冒犯了,还望虞大人不要责怪。”那人哈腰,想这虞侍郎果真是醉了,何时见他如孩童一般闹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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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奉明刚踱步回屋,那头楚逍朝他走来:“虞大人,姚尚书在找您,说是明日要离京,今晚还有些事同您说说。”
他面上闪过一丝不悦,右手合得紧了些,是想他中途离席倒便宜了蔡如靖。
稚嫩的花瓣略过掌心纹路,又转念一想,提早走了也好,能早些去江晚荧房中候着她。
夜还长,够他好好审问一番。
心里打定主意,虞奉明向蔡宜君告辞,而后混着一身酒气钻进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