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的力道加紧,赵琴婉不屑的说:“我就是要让他后宅不宁,孙柔不是坏人,不过也是和我一样被逼疯的疯子罢了,但……她万不该与我作对,既然她容不下我,那我也不必手下留情。”
“你是如何下的毒?”
她答:“白术雀肉混在一起碾碎,叫人放入他沐浴的水中,以花香掩盖气味。中了毒不会有特别大的副作用,当能察觉到的时候,已经是回天乏术了。”
叶枝:“所以,现在杜闫无救?”
“是……”
沈淮舟哂笑:“你有这样的毒,怎么不毒杜宗衡?”
她默然,淡道:“没有机会下手。”
“他人头猪脑的,毫无心计,只徒有坏心,你怎么下不来手?”
叶枝扯了一下他的衣角,示意他不要继续问了。他挑眉不屑,但也没有继续再问。
她走近里屋,看着地上的帷幔,缓缓拉过,轻手抚摸着这帷幔上的“金鱼”。
“我原本可以与自己爱的人厮守,原本……我可以过幸福的生活。”她语气淡淡却带着悲伤。
许凌峰年过二十五,迟迟未娶妻。知晓当年内情的人皆叹惋,好好一桩姻缘就这么生生没了。他们本应该是四方邻里都艳羡的一双佳人,人生无定数,变数颇多。
叶枝低眉轻叹,身旁的沈淮舟开口:“杜宗衡死后,你想做什么?”
赵琴婉顿了顿:“自由,我想要自由,一个可以任我选择的自由。”
“你的情郎吗?和你情郎在一起?”叶枝问道。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笑笑,摇摇头,眼带哀婉。
想要在一起吗?当然想,如果可以她可以不顾世俗眼光,但许凌峰不会。做私底下的情人简单,可摆在明面上不易。她不否定许凌峰对她的爱,可也同样不高看他的爱。人性本就复杂,若换作她,她或许也不愿。只要彼此相爱,有没有正当名分又有何妨。
赵琴婉看向叶枝:“叶姑娘,你们一直唤我为赵娘子,我叫赵琴婉,可要记住了,我是我,不是杜宗衡的小妾。”
叶枝羽睫颤动,郑重的点点头:“好,赵!琴!婉!你只是你,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品。”
她笑了,笑得很开心。
“你们日后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尽管找我,我知无不言。”
她将那些纸张证据全数给了叶枝和沈淮舟,留下落寞的背影,拖着身躯走出。
“你说一个人怎这般坏?看她的样子,她不想自己亲手杀他。”叶枝无奈说道。
沈淮舟思考着:“纵有千般坏,但却是真的对她很好。或许……她也心软。”
她冷眼冷声道:“心软?最不该的就是心软,纵然这个人千般好,若初心就是坏,又怎么可能心软,就应该一心复仇,不被这样事情所纷扰。”
他掰正她的肩膀,语气轻柔的说:“每个人不一样,你有你的决心和果断,未了人家也有啊。她不还是想杀他?”
被他的动作弄得一愣,他温柔的说着话,她却一动不动的只盯着他看了。
瞧出了别扭,沈淮舟顿了顿,放下了放在她肩头的手,轻咳一声。
想杀杜宗衡的人很多,叶枝、锦云舒、赵琴婉……
……
杜宗衡私放官印,敛了不少财,大卫从来都不准官员私放官印。
根据赵琴婉纸上写的地方,是在景瞿城太守府,景瞿不挨着丰阳,不算极其受朝廷重视,这里的管制不算严苛。
昨夜沈淮舟对她说:“我们分头,明日你去杜府找孙柔,我去景翟城找出杜宗衡私放官印的货品流去何处,自己敛的财又去往何处。”
所以今日,沈淮舟便快马加鞭的跑去了景瞿城。而自己则又一次登上了杜府的门。
今日的杜闫仍旧不爱吃饭,整个人看着恹恹的,比上次自己见到他还要消颓许多,赵琴婉下毒确如她所说并没有留情。
孙柔一向喜欢招呼叶枝,闲暇时叫上叶枝陪自己在院里逛逛。
“这个小子,你上次给他买什么衣裳嘛,他慢慢长大,过一两个月就穿不上了。”
她眼底闪过一丝看不清的情绪,笑道:“无妨的,”又闻见了祛疤膏的味道,这次不是在房间里闻见的,是在孙柔的身上。“你身上有伤?”
孙柔楞了一下,旋即笑道:“小伤而已,擦擦药就好了。”
叶枝引着她坐下,眸光冷道:“是吗?”
她突然冷声冷气的说话,让孙柔以为自己做了什么让她不快,她语气也高了一些:“是……啊。”
叶枝也奇怪,一个长期被丈夫殴打的人,为何性子仍旧这般硬。不过也庆幸,她仍然保留着她的坏脾气。
她揭穿她的谎言,撩起她的衣袖,“这是什么?”
孙柔下意识挣脱,将袖子撂下,脸色少有的慌乱。
叶枝继续说:“你被杜大人打了?是吗?”
“你……”她想问叶枝怎么知道的,可想起来这样自己便就算是默认了。
叶枝看穿了她的迟疑,自顾自的说:“我是那晚的贼人,我知道。”
孙柔神情茫然了片刻,刹那间跪在叶枝面前,双手抓着她的手,语气急道:“求你……求你不要传出去,我真心待你做好友,我……我求你。要是说出去,我们孙家颜面无存,日后……”
叶枝看楞了一瞬,旋即扶起她,“我不说出去,你先起来。”
她想不到平常里一个有脾气有骨气的女子,会给自己一个小辈下跪。
叶枝安抚着她:“你想离开他吗?”
孙柔想了一会,来口道:“想,可是不能。”
“能。”
“如何能?”孙柔疑惑的看着她。
“杀了他,他死了,你也得以离开了。”
孙柔怔愣着,心中暗想,眼前这人还是那个温婉的叶姑娘吗?
她摇摇头,叹道:“没用的,没用的。”
叶枝牵过她的手,一字一句的说:“我来,我来替你杀。”
孙柔目光瞥过来,一时怔住,缓缓吐出几个字:“你……为什么?”
若是说这短时间的相识,即便再相见恨晚,也不至到了要为对方豁出去到这地步。
她紧握着叶枝的手,一时说不出话。
“因为我也想杀他,仅此而已。”
她的仇人很多,周靖、刘善、皇帝每一个都不好对付,一个杜宗衡确也只是运气好,他刚好是个筛子,处处是漏洞,多的不是想要他死的人。
那其他人呢?他们才是真正害死叶家的罪魁祸首啊,她要怎样才能凭一己之力,除掉他们。一个是现在的羽林卫大将军,一个是太傅,一个是最位高权重的皇帝。哪个都不是她能撼动的,却行道至此,也没有办法收手。她不甘心,不愿就此罢手。
死,是一个曾经在她心里很远的词。十六岁的年华,风姿无限,前程锦绣。谁也不想死,可总有人要死的,如果用自己的性命帮家人报了仇,也是死得其所。
这个家给了她很多的温暖,没有高高在上的、子嗣众多的父亲,没有好摆布任人拿捏的母亲,没有勾心斗角的姊妹。
五岁前,虽自己不太记事,但是自己也曾记得,皇宫里自己那根本不屑看自己的父亲,连看一眼都是奢侈,更不要说抱抱自己。
叶枝是宫女所出,其实所有人心里也没承认她是个公主。自己的母亲也仍旧是个浆洗丫鬟,没有因为生了她而飞上枝头。也许,也怨自己不是男儿身吧。
自己四岁那年,皇朝被覆,朝廷大换血,连皇帝之位也就此易主。她本不知晓这些,当时的她没有这种概念。自此一直困在皇城,这对她并没有什么不一样,反正都是没有地位的。那次之后,父亲、兄姊皆数亡尽,自己和母亲却没有死,可能是连篡位的人也不承认她们是后宫的人吧。她们在皇城也住偏殿,没有下人伺候,她们也不需要伺候。
但是,在叶枝渺茫的记忆里,好似有个男孩常给自己送吃的。她出不去皇城,吃不到这些好吃的,那个男孩就会提个饭篮子,里面装的都是时兴的糕点和酒楼的好菜。
那个男孩常常带她去玩,荡秋千、踢毽子、过家家……
她那是太过年幼,不记事,时隔这么久,早就记不得他的身形和样貌了,连带着小时候的事,也都不记得多少了,依稀能回忆起几个零碎的片段。
那些朝局之事,她就更是不知道了,只是凭借这些零碎的片段自己猜到的,小时候不懂,长大也就后知后觉了。
十一年过去了,叶枝也不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还在不在人世。自己又是因为什么逃出了大燕皇城,当时究竟出了什么事?
孙柔眼神很是迷茫,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信叶枝,于是迟疑道:“我要怎么信你……万一……”
“只要夫人袖手旁观就好,我做我的事,你万不可管,事发之后也不可举告我。”
只是不让她插手,这很简单,孙柔当即就同意了。
至于杜闫的死活,叶枝管不了也不该她来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结局,活局也好,死局也罢,各中恩怨因由她们自己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