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宗衡躬身道:“区区一个丫鬟罢了,副帅想要啊,多少个都给你。”
他识趣道:“那就不打扰副帅的雅兴了。”退身恭敬的带着下人们走了。
人走后,叶枝用力推开了他,蹙眉冷淡道:“多谢了。”
他惯性后退了几步,脸上笑意未减:“这么冷漠,你的心是什么做的?”
这个惯会开玩笑,没个正形,吊儿郎当……真是够了。
见她不说话,耸了耸肩,叹道:“好吧,原谅你了。”
叶枝:“……”
她又没有对不起他,他原谅什么。
“我去取东西,再出去。”她想起来他的衣服估计还在那棵树下。
沈淮舟跟上她的步伐,她也不在意,随他跟着。
春兰果真将沈淮舟的衣服放在了树下,成功取到了衣裳。
沈淮舟:“你……把我衣裳拿来干什么了?”他眼眸一下子低沉了不少,像是极力克制自己的怒意。
叶枝自然不是个看不懂别人脸色的人,迟疑的问道:“我给那个叫春兰的小丫鬟穿了一会……”
他欺身靠近她,语气冷了几分:“拿着我的衣服给别人穿,你倒是很自觉。”
叶枝自知理亏,“我再给你买一套吧,这件不穿了,好不好?”她哄道。
大哥现在还在杜府呢,别在这里唠嗑了好吗?
时不时打量着四周,生怕有人来了。听到身旁的人叹气:“算了,走吧,出去。”
翻墙出了杜府,一路上他也没有话和她多说,整个人浑身散发的冰冷的冷气,叫人不敢靠近。
这人怎么这么小气,都说了要给他再买一身,怎的还生气上了?
就连沈淮舟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这么气。
“你去了一趟,发现了什么。”沈淮舟不咸不淡的问道。
她回答:“孙柔受过杜宗衡的殴打,还有正堂之上杜宗衡不知为何突然发怒。”
“这人真是败类,德行有亏。”他盯着地面,低着头走着。
她想起来:“有个房间,赵娘子很是在意,保护得很,太暗了看不真切,感觉没什么特别就是笔墨纸砚和一些房间该有的陈设,还有一些罐子。”
他顿了顿:“这房间我在你之前就去看过了。”
她抬头看着他,试探道:“里面是什么?”
他淡道:“是些医方和药。”
“医方?写的是什么?”
他继续说:“白术、茯苓、甘草、雀肉还有桔梗。我不是大夫,看不懂。”
她淡道:“孙柔曾经害死过赵娘子肚子里的孩子。”
她想到什么突然扯住他朝前走的步伐。
认真的说:“回去。”
“什么?”沈淮舟满脸疑惑的看着她,这个时候回去的意义是什么呢?
“眼下已经是深夜了,我们拿着火折子,再去一趟,今夜杜宗衡知道是你,这会儿比任何时候都方便。”
深夜下人们都睡下了,杜府宅邸不大,想必也没几个夜守的人。这会儿折转再去,会比以后任何时候都要容易得多。但今日到底是打草惊蛇了,怕是那个房间里的东西悉数搬空了。
他剑眉轻挑:“不错,好主意。”
……
折返一趟现已经是丑时,夜深人静,果真如叶枝想的那样,无人值守。
翻进来倒是看到一两二个看门小厮打着瞌睡,叶枝和沈淮舟轻功不错,不仅翻墙没有声音,就连刻意控制走路也不会有声音,在睡梦中的人难以察觉。
二人摸索到了方才的那个屋子里,果真里面已经空空如也了,看来都被赵娘子转移了地方。
这个屋子陈设简单,像个书房,肯定的是绝不是杜宗衡的书房。叶枝拿着沈淮舟的火折子,到处看着。
赵娘子一个小妾,要书房做什么?为什么要严加看管?
透着光,看到席地的帷幔,叶枝将火光凑近,卷地的帷幔翻飞,窗棂前摆放着别具一格的盆景。帷幔上绣着金鱼戏水,风吹动,宛若鱼翔浅底。
“金鱼……”她喃喃道。
沈淮舟:“怎么了?有什么不妥?”
金鱼,因其名称和色泽,被赋予迎吉纳祥的美好含义。帷幔上一红一黑两尾金鱼在水藻中穿行漫游,状态轻松自在,寓意“金玉满堂”或“富贵有余”。
是大户人家很常见的图案,没什么特别,可叶枝不觉得。
单单一个书房,怎的装潢得似寝屋一般,如果不是里面没有床,都要让人误会的。但这帷幔席地的,即便没有床,倒让人以为觉得会有人睡在里面。
不经意间,脚下传来轻微的“咔嚓”声,低头一看,原来是一张纸被踩到了。不止一张,地上两张,桌上三张,统共五张。
捡起来一看,像是也被吓到吃了一惊,呆呆看向沈淮舟。
他蹙眉接过纸张。
纸张上写着:
“臣女赵琴婉举告大理寺少卿杜宗衡,逼人为妾、私放官印。句句属实,绝无半分虚假。望陛下明君察微,治罪于大理寺少卿杜宗衡。”
剩下的纸上写满了,杜宗衡的一切罪证。
那是在五年前,赵琴婉刚到嫁人的年纪。家中算不得富贵,倒也衣食无忧。美貌自是不必提,妩媚多姿、花容月貌。原是定了丰阳一富商之子,二人见过面,过了礼,本是板上钉钉的事。却在一次去西丰楼时被杜宗衡瞧上,强行迷晕要了她。
她醒来后,发现自己已经失身,就只剩下哭了。王公贵族这档子少吗?在权贵眼里没什么大不了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平民之女就更是不必提,能得来做妾已经是祖上积德了。
她四处状告无门,杜宗衡是大理寺少卿,官比廷尉府高,一句话的事,就让她磕破了头也没能跨进廷尉府的门槛。
这事很快就平了下去,过了几日就烟消云散了,只剩她自己心里过不去这道坎。
富商听闻这事后,很是感到羞愧,气冲冲的就将娉礼全数讨回。虽情意绵绵,但许凌峰也有心无力,敢问哪个男人能接受这等事,他便也不敢迎着舆论娶了她。
这些她都知道,她也不做勉强,诸般无奈,也只好嫁于杜宗衡做妾。
私放官印是最近的事,这些日子,杜宗衡莫名其妙突然开始发放印子钱,还背地里私放官印,整了一大笔钱。
看完这些,叶枝只感觉心里仿若压着千金巨石,叫人难受得喘不上气。
“这东西根本不是要呈给陛下的。”身旁的人淡淡的说着。
叶枝:“是故意给我们看的?”
“聪明。”
他捏着纸张,“像这种状纸,不是这般写的。”
今夜事发以来,房间其他东西都象征性的搬走了,赵琴婉是料到他们会折返故意留下的。
黑目蒙上一层冷意,她道:“她想我们帮她。”
黑暗中,一个素衣女子开门而入,叶枝被突然的这一下吓到,下意识靠近沈淮舟身侧,这一幕被他精准捕捉到了,顿了顿随后勾起了唇角。
来的人是赵琴婉。
“是,我想你们帮我,我也帮你们。”她恳请道。
前些日子,叶枝才和她打了个不愉快的照面,当时自己持位倨傲,为了拉拢孙柔,语气也不是善类,她何以信任他们。
见对面二人不语,她肃然道:“你们看了我写的,都已经了解了大概,我知道你们一定是和我有一样的目的。”
沈淮舟哂笑:“这在渣宰,想他死的人很多。”
“我做他妾以来,虽衣食丰足,甚至比正头大夫人还要好,可是心中无他,我恨他。我本来可以与心爱之人厮守,可偏偏要在背地里私会。”
私会……这些帷幔是用来……
叶枝没敢细想,但已经了然。
赵琴婉继续说:“叶姑娘,对不起,当日我不是故意这么对你,我只是看不过杜宗衡和孙柔。孙柔害了我第一个孩子,我早发现她有意图谋害我,她如此蠢笨,做事也不干净。是我默许了她杀了我的孩子,那孩子不是杜宗衡的……是我原本定亲的人,后来我们一直维持着私下的……”
沈淮舟轻挑着眉:“为什么让我们来帮你?”
“我不是让你们帮我杀了他,我知道你们也想杀他,我是来助你们的。”
她默了默,对着沈淮舟说:“我自然不能杀掉他,连状纸也递不出去,可你们不一样,一个是永嘉郡主,一个是禁卫军司的副帅。杜宗衡怕你,想必是有什么把柄被你逮住了。”
“那你告诉我们,你的医方是什么意思?”叶枝问道。
她抬眸,冷道:“那不是医方,是毒方,白术和雀肉混在一起,有毒,但不至于叫人立刻死,而是会在一个月后发作。”
叶枝皱眉问:“你毒的是谁?是杜闫?”
赵琴婉笑道:“不错,我怎么可能让杜宗衡有子嗣留下,如果没有我,或许他的宅院不是这般不堪,是我搅了他的后院,让他讨厌孙柔 ,连带也不喜欢她儿子。”
“孩子是无辜的,你……”她声音戛然而止。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如果这些事情经历的是她,她未必做得没有赵琴婉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