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程端着早点，信步走到沈淮舟房门口，敲了几下，不见里面的人回应。

他腹诽道：“二哥不在？”

又朝房里喊了几声，仍旧无人回应，便悻悻而归了。转角处碰到正在拭剑的邵北琊，他疑惑开口：“二哥呢？”

邵北琊回头：“去景翟城了。”

“去那里干嘛？禁卫军没有公事去那里啊。”

邵北琊沉着脸，手中动作不停，“去查杜宗衡去了。”

裴程有些震惊，但想起之前杜宗衡陷害自己大哥的事又觉得合理。他的二哥，正直善良却也睚眦必报，得罪了他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原来自家二哥这些时间早出晚归的是在忙这事。

他应声，表示理解，而后又自然的拿起原本准备给二哥的早点，吃了起来。

拿起一个馒头递给邵北琊：“大哥，你吃吗？这是我前几日回甘赤的时候，我祖母给我的，是她亲手揉的，特别好吃。”

邵北琊摇摇头，语气温声道：“不吃了，手是脏的。”

既然大哥不吃，那裴程也没做多勉强，嘴里塞个馒头就去武场挑剑了。

禁卫军司的规矩，年纪满十四岁方可选一柄自己喜欢的佩剑。先前裴程总是忘记这事，今日想起来，才想着要好好挑一挑。

定下这个规矩的原因是，一来年纪不到十四岁，不一定吃得惯禁卫军司的苦，若是人走了，带走好的佩剑便是损失；二来年纪小的孩子适合用轻剑，好的佩剑都是重剑，小孩子用不了。

邵北琊眸光暗了暗，想起早晨自己碰到准备外出的沈淮舟。

沈淮舟拎着昭心剑，好巧不巧就在廊上碰见了邵北琊。

“你去哪？”看见沈淮舟一身行头便知道他要外出，邵北琊指着昭心剑看着沈淮舟的脸说。

他喃道：“去景瞿。”

邵北琊眼神中闪过一丝不解，沈淮舟看穿了他的疑惑，便笑道：“我去查杜宗衡。”

提到杜宗衡，邵北琊下意识攥紧拳头，这个烂人。邵北琊不是没想过替锦云舒报仇，可是他不能搭上整个禁卫军司。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淮舟愣了片刻，随即突然察觉出什么，淡笑道：“你别误会，和锦姑娘无关，我知道锦姑娘如今的不得已和愤懑，也知道你心里有她，想替她报仇却顾左顾右的。这事儿，有人来做。”

邵北琊蹙眉，肃然道：“你最近同叶姑娘走得近，那日又说你们去私会，你不会……利用人家做坏事吧？”

一句话直接给他吓到了，这么说好似自己是个贱人。

他脚步不停，解释道：“哎呀，不是，我没有利用她，我能利用她？她利用我还差不多，好了，你别管了，我先走了。”冲邵北琊轻笑，挥了挥手，大步扬长而去。

他沈淮舟向来是见不惯这些势强凌弱的人，不仅仅是锦云舒，就算是个才认识的人，亦或是一面之缘，他也会出手，这就是他，独有的少年意气。

他只是不太明白，为什么叶枝也搅和在这事里头，甚至回想起先前种种，倒像是叶枝更是出头的那个。他是统帅很多事情身不由己，副帅不同，不太惹眼，别人想起禁卫军司第一时间想到的都是他，沈淮舟做这些事，便不算有太多阻碍。他为什么要拉着叶枝一起？乍一看沈淮舟好像置身事外一般。

而和沈淮舟比起来，自己则显得格外的瞻前顾后、畏首畏尾。连沈淮舟都能为了心中的道义，仗义出手，自己却什么也不能为她做。

……

景瞿之地并不算多富庶，比起丰阳自是差些。沈淮舟因为有着禁卫军司的令牌，一路畅行。

进城的百姓匆匆，因着边陲战乱，这些时日进城的人颇多，官兵们更是不敢懈怠，皆整肃严谨起来。

沈淮舟将禁卫军司的令牌递给守城官兵看过后，官兵朝他躬身应和着，看了看确定无误后，恭顺的将令牌返还给了沈淮舟。

临过城门，马背上的沈淮舟余光下瞥，见到一个身影。

几个官兵拦着一个女人，女人苦苦哀求守城大哥放自己进去。

“大哥，我这进城通牌是真的，让我进去吧。”女人声音急切。

守城官兵渐渐没了耐心，推开她，女人差点扑在地上。

“说了多少遍，你这是假的，不能进。”官兵义正言辞的说。

沈淮舟扯了缰绳，迂身到他们身边，官兵看见沈淮舟，都停止了手上推搡女人的动作。

他淡道：“让她进，我保无事，若有事，要处罚，只管报我的名字上去。”

眼看他都这般说了，这些小吏自是不再多说什么，松开了拽着女人的手。

“驾——”

沈淮舟挽着缰绳，马儿受令缓步前行。马背上的少年，束着发，任风吹动额前的碎发，眉宇英气却没有凶相。

女人下意识喊住他：“晋……”话还没有说完，喉间一下便被异物打中，止住了声。

沈淮舟侧头看向女人，冷声警告道：“陈女官，你想说什么？”

陆章梅不敢再说话。

“哦，瞧我忘了，陈女官如今是云裳阁的陆裁缝。”

女人尬笑道：“……沈副帅，你来景瞿作何？”

他眸子看不出一丝情绪，冷道：“与你何干？陆裁缝最好不要告诉我，你也是劝我回去的？”

陆章梅急说：“不不不，奴才是什么人啊，而且……我如今已经不再是之前的身份了。”

他醒悟：“哦，对，你得罪了我叔母，如今是形如遍地干柴了吧。”

她附和的笑笑。

沈淮舟不欲同她继续闲扯，扯着缰绳就要去景瞿城太守府。

陆章梅与这位晋王殿下并无交集，只有几面之缘。这位晋王殿下从来不爱笑，反正她是没见过他笑过。

冷面王爷，大燕独他一个，仗着武乾帝的纵容，拿着下巴看人。惹了谁不快，都不要惹这两位叔侄的不快。

当今大燕皇帝武乾帝并无男嗣，武乾帝身体愈渐不支。说来也是让人唏嘘，三十四岁夺权称帝，好不风采，这十一年来大兴民生，百姓安居乐业，人人自足。设立十大藩属国，分别由景亲王沈裕、吴亲王沈启、刘亲王沈长德、隋王沈柯、宁王沈旭、禹王沈濞、常王沈楚萧、荣德王沈目、北幽王沈邵、裴王沈朝掌管。

大燕藩属国，景亲王沈裕和刘亲王沈长德势力日以渐涨。他们同吴亲王沈启皆为武乾帝的同胞兄弟，其余七人即为宗族胞亲。

武乾帝还有一位兄长，也就是沈淮舟的父亲，与武乾帝一起拼杀出功名，一起覆灭大燕先帝庸宗帝的政权。却在覆权那日，为救武乾帝而死，留下幼小年仅六岁的沈淮舟。

自小失孤的沈淮舟将怨气都泄在这个叔叔身上，脾气傲、骨子硬。武乾帝痛失兄长，所以在私事上也特别纵容沈淮舟，奈何沈淮舟很多时候根本不领他的情，我行我素看谁都不惯，尤其是自己的叔叔。

所有人也只当是一时的脾气，毕竟他们可是亲叔侄，吵归吵，闹归闹，但是明眼人都明白谁也离不了对方。

武乾帝一直认为，将沈淮舟别在腰间，好好养大，不离视线，他总有一日会懂事会理解。这是天下易主、百姓安乐的大事，战争就是会有血有泪，这些必不可免，虽武乾帝自己也十分痛彻，可这就是现实。

他以为他的侄儿仍旧只是喜欢在自己面前耍脾气罢了，只要自己将他抚养长大，报了兄长的恩情，也算是功德圆满，兄长泉下有知也得到慰藉。

沈淮舟十六岁那年，毅然决然的离开了大燕。武乾帝怎劝也无用，那小子哪是来同他商量的，分明是来通知他的，撂下一句：“叔叔觉得我不能胜大任，那我便去灭了大卫，看看我有没有能力当个诸侯王。”

大燕十个藩属国，初定时，根本没有一个位置是给沈淮舟的，他的父亲为救武乾帝而死，自己的儿子却没有一个功名。若是没有他的父亲，他的叔叔何来的江山。说不定早已死在庸宗帝的乱箭之中，那这看来，这大燕江山该是自己父亲的才对，沈淮舟从来都是这般偏执的认为。

武乾帝又何尝不知沈淮舟心中的执拗，时机未到，不便语与。他也原谅沈淮舟年纪轻，不懂这些天下纷争之事。

他认为他的这个侄儿只是说说罢了，大卫这个国家有一个叶大将军，虽比起大燕、赵国的势力，略弱些，但也不可轻敌。

谁知沈淮舟并没有同自己叔叔开玩笑，他很是认真和笃定。可以说是少年意气，可是说是少年鲁莽，总之，此行比去。

武乾帝口嫌体直，嘴上说着不信沈淮舟真的做到什么功绩。大卫的傀儡皇帝人尽皆知，说是个草包皇帝也不为过。此去应该不险，可武乾帝仍旧偷偷安排早就安插在大卫的内应萧凌川暗中帮助他。不止萧凌川，大卫和赵国也有很多大燕的内应。萧凌川如今是大卫的户部侍郎，恰好掌管户籍，捏造一个假籍给沈淮舟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