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轻慢的态度又让谢夫人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就想打他，却被谢国公一把拦住，“好了，玄凌都没吃饭，你也消停会，我还有事要说。”

“有事”两字说的很重。

谢夫人才回过神来，想起叫谢玄凌回来的最初目的，怒气缓了下来，脸色虽还不好看，但手是收回来，推了推谢国公，“你说，你说。”

谢国公便将要谢玄凌让世子之位给谢玄朗的事说了出来。

话音落下，谢夫人余光看谢玄凌反应，要是他敢不同意，她就当没有这个儿子。

谢玄凌却微微低头，自嘲一笑，当一回到雅园，便听到国公府下人来请自己回府，孙嬷嬷在一旁说定是国公爷和夫人关心他伤情恢复的情况时，他心里虽不信，但还是有一丝说不清的情绪在，如今看着两人殷殷等待他回答的目光，只觉得自己愚蠢。

愚蠢地对他们还有期待。

罢了，这个世子之位自己本就不屑，还给他们正好。

谢玄凌站起身，眼神冰冷如霜，“如两位所愿。”说完，拂袖而去。

看着谢玄凌背影，虽然得到了想要的结果，但谢夫人还是腾地站起来，对谢国公抱怨道：“你看看，这就是你的大儿子，在父母面前一点恭敬都没有。”

可谢国公看着谢玄凌大踏步离开的身影，只觉得这个儿子离自己越来越远，听到身边谢夫人的声音，只感到头上青筋直跳，心里憋着的一股郁气终于爆发，他一拍桌子，直接吼道：“够了，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这么多年来从未被吼过的谢夫人神情一愣，眼里的不敢置信瞬间化为了滔天怒气，全部向谢国公发泄而去：“老谢，你竟然吼我！当年要不是我照顾你，你早就登西天了！你还吼我，你做的那些事，我还没说你呢！”

当年谢国公被皇帝外派治理瘟疫，自己也染上了，众人都不敢接近，眼见要命丧黄泉，是谢夫人知道后立刻赶过去，冒着被感染的危险衣不解带地照顾，才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因此本就在谢夫人面前矮一头的谢国公对她就更加百依百顺了。

果然，谢夫人此话一出，谢国公立刻气势全消，但又不想跟她还坐在一起，立刻起身拱手告罪：“我错了，你冷静冷静，我先走了。”说完，立刻出了正堂门，找小妾去了。

谢国公身影消失，正堂上只留下谢夫人一人，她颓然坐下，两行清泪顺着双颊滑下来。

直到门外传来脚步声，她才拿着帕子擦了眼泪，收拾了表情，只听门外仆从请示道：“夫人，饭菜做好了，是否现在上菜？”

人都走了，上什么菜。

谢夫人瞪了仆从一眼，直接起身离开了。

另一边雅园里正在收拾礼单的孙嬷嬷听到谢玄凌回来了，立刻拿起礼单折子出门迎了上去。

“侯爷，这是给太师府的礼单，你看可行否？”

谢玄凌正式入住侯府雅园，孙嬷嬷便令阖府上下改了口，称他为侯爷。

他伸手接过，随意瞥了一眼，见密密麻麻写的不少，知晓孙嬷嬷是用了心在筹备，便合起来还给她，点点头道：“足够了，尽早送到徐府去，替我向舅母道一声谢。”

孙嬷嬷应下，毕竟是借着徐府别庄养了这么久的病，该有的礼数还是不能省，这件事了，她又抬起头看向谢玄凌，心里忖度不知国公府里有说了什么，让谢玄凌脸色明显冷沉许多。

谢玄凌坐在椅子上，单手扶额，闭目休息，整个人似乎倦极。

孙嬷嬷把礼单交给身边的小侍女，看着桌面上的一沓帖子，收回目光，还是先走到谢玄凌身边，从端水过来的小厮手中接过茶杯递给谢玄凌，柔声道：“侯爷，喝口水先，不知老爷和夫人说了什么？”

谢玄凌抬起头，看到孙嬷嬷关怀的目光，勉力一笑，接过茶杯，喝了一口，浇下喉间的苦涩，开口道：“父亲让我把世子之位让给二弟。”

孙嬷嬷眼中一震，立刻皱起眉来，“那侯爷怎么说？”

谢玄凌放下茶杯，抬头向前看去，门外庭院悠悠，也不知他目光落在哪里，只一瞬，眼皮垂落，他答道：“我应了。”

语气淡淡，似不关已。

孙嬷嬷心中腾起的怒火突然被这淡淡的语气浇灭了，眼里只剩下了心疼，叹了口气，转了话题：“应了那就算了，侯爷想吃什么？嬷嬷给你做。”想来府里也不会留他用饭。

孙嬷嬷已许久不下厨了，这一说，倒真让谢玄凌起了些食欲，他想起了小时候吃过的清水面，便道：“一碗清水面即可。”

“好。”孙嬷嬷转身出去，抬手抹了把双眼，嘴中喃喃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偏心的父母。

等面做好，端着面进来，孙嬷嬷便看到谢玄凌已经拿起之前放在一边的帖子翻看了起来。

她叹口气，将面放在桌子上，开口道：“刚一回来，这些拜帖就送到府里来了，刚就想和你提一下，但现在也不急着这一时，你先吃口面吧。”

谢玄凌点点头，却并未转身，反而从一堆拜帖里里面挑挑拣拣，抽出了几份放在了旁边。

孙嬷嬷凑近一看，发现是徐家、孔家、孙家的帖子。

这几家和自家确实走得近些。

果然见谢玄凌伸出食指，点点这些帖子，又看了一些旁边堆起来的其他拜帖，眼里闪过沉思，微微叹了口气，仿若妥协，开口对孙嬷嬷道：“罢了，辛苦嬷嬷准备一个赏花宴吧，时间……就定在初八，这些人想来都可以来。”

初十开始当值，大大小小的关系还是得走动起来。

孙嬷嬷松了口气，她之前还担心公子不愿意，眼见这拜帖一日多过一日，谢玄凌若真是谁都不见，难免在外流传出些什么恃功自傲的不好名声。

因而她一拍手，笑着答道：“如此甚好，今天发现园子里面有个温室，里面种了不少芍药，如今均已半开，过几天应当就全开了，到了初八，正好搬出来，开个芍药宴。”

谢玄凌点点头，“嬷嬷自行决断即可。”筹备的事他就不管了。

他转身坐在桌边，抬手拿起竹筷，正要挑面入口，似忽然想到了什么，动作顿了一下，到底在吃面之前，似不经意地问道：“文家没送帖子来？”

文家……

话音落下，孙嬷嬷脸上便有些一言难尽。

谢玄凌放下筷子，转头看到孙嬷嬷脸上的表情，正色起来，“说。”

“还不是二公子和文大小姐的事情……”唉，她是有些老关系还在国公府，一回来便知道了谢玄琅和文元萱的事情。

谢玄朗因那日落水之事被训斥后，便自觉地登了文府门请罪，不想在文府没见到文元萱，竟追去了庄子上，幽娘严厉，对文元萱看管的严，谢玄朗便一路跟随，两人总是要抽机会见上一面，之前也没见两人多么情深，如此频繁见面也不知道在商量什么，总之，马有失蹄，终还是被幽娘撞见了。

“……就说发现两人抱在一起……”说到这里，孙嬷嬷叹口气，“之前也不知二公子是个情深的，这事被幽娘发现了，两家长辈自然也知道了。要说小儿女情投意合，那定了亲也便是了，但就是隐隐听说，文家那边原是给文大小姐看好了人家，两家也在接洽中，没想到出了这么一桩，等两人一回京，夫人就上了文府门，不想出门的时候隐隐带着怒气，听说谈得不是很顺利，那边的意思竟像是不愿意退原来的亲事一样。”

谢玄凌一挑眉，没想到自己养病期间还发生了这么多事。

在谢玄凌面前，孙嬷嬷没什么不可说的，便将自己知道的都倒了出来，“夫人回了府后果然赶了下人，发了脾气，只亲近的几个知道，才知道原来是文夫人眼高于顶，隐约透出看不上二公子的模样。”

说着，孙嬷嬷摇摇头，国公府的嫡次子，文夫人都看不上，委实有些眼高于顶了，“夫人似乎本想就此作罢，不想二公子一心系在文大小姐身上，竟闹起了绝食，另一边文府里面也是一模一样，文大小姐也不乐意那之前都没听过的婚事，闹得府里人仰马翻，不得安宁，想必文夫人也是焦头烂额。”

听到此，谢玄凌冷笑一声，“哼，难怪要我这世子之位。”

孙嬷嬷一惊，立刻想明了因果：“公子是说？”

谢玄凌点点头，他就说怎么那边这么着急地要把世子之位要走，原来是为了给谢玄朗撑场面。

孙嬷嬷摇摇头，这对父母的心也太偏了。

要说起他这二弟，倒也有些文采风流，就是性子和软了些，总是顺着父母意见走，这次如此忤逆父母，倒让谢玄凌有些刮目相看。

不过，二姨母竟敢直接拒了自己母亲，倒颇有些胆气。

他食指扣扣桌面，还是觉得里面有些蹊跷。

文家的门第在国公府面前还是有些不够看的。

“景思。”谢玄凌唤来景思，让他吩咐人去查查文大人的关系网，再看看最近京城里是否有调动风声。

“是。”景思应下。

见景思出去，谢玄凌收回视线，抬眼看向孙嬷嬷，“继续。”

继续什么？

都讲完了。

这被文大小姐的事搅和着，文家自然顾不上给雅园这边送帖子了。

见孙嬷嬷脸上还有些疑惑，谢玄凌心中叹气，之前明明恨不得立刻撮合他们俩，此时却完全不关注文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