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餐后,又是要给他相面,又是让他摇签,被他拒绝后,还是拉着写了一个字,给他算字。
最后说了一堆神神叨叨的,听得谢玄凌不耐烦,立刻告辞离开了。
可晚上,躺在床榻上准备入睡时,脑海里却总浮现慈慧的那一句:“施主恐易求而不得,切记世事如水,愈想捧于手心愈流失于指缝间啊。”
谢玄凌冷哼一声,翻身入神。
自己怎么被这牛鼻子老僧影响了,从小到大,他想做成的事还未有做不成的!
第三日,两人收拾妥当,按照原定计划正常下山。
走的还是上山的那一条路,因而会先到徐府别庄,之后车夫继续往前,将文元酒和旦风送到秋渠庄。
文元酒想着此次在徐府别庄门前同谢玄凌告个别即可,不会耽误什么功夫,不想车队行到别庄门前,却被一少年拦下。
“大哥,你终于回来了。”
马车停下,文元酒听着这声音略有些耳熟,掀开车帘往前望去。
只见一锦衣华服的高挑少年从大门口跑到已下马的谢玄凌身边,歪斜着站在地上,手里甩着马鞭,吊儿郎当地同他说话:“大哥,你怎么去了怎么久?娘亲让我给你送信,我都等了你一天了。”
待看清那人面目,文元酒不由心中一惊,竟是谢玄塘。
可他为何叫表哥为大哥,还说娘亲,若是徐夫人的信,不应当称作舅母吗?
不知不觉,文元酒的眉头拧成了川字,再去看谢玄凌反应。
他似乎对这错误称呼并无所觉,下马将缰绳扔给来牵马的小厮,闻声转头去看说话的谢玄塘,目光在他甩着的马鞭上停了一瞬,眉头微微蹙起,再看一眼谢玄塘,还未开口,谢玄塘立刻收起马鞭,乖乖站正。
谢玄凌的脸色才略微好转,直接问道:“什么事?”
谢夫人有什么事一直催他回府?
谢玄塘努努嘴,微微偏头,眼神四处乱看,嘴里随意地说道:“可能是二哥的事情吧。二哥前面出府过,回来就和娘大吵了一架,然后被娘禁足了。娘也不让我和姐姐探望,后面过了几天,娘让我来给你送信托话,让你尽快回府,如今你也知道了,那我就——”说着,他看到了后面马车上的文元酒,眼睛一亮,话音一转,“诶,这不是元酒表妹吗?”
谢玄凌转头,也看到了掀开车帘往这边望的文元酒。
文元酒眼神从谢玄塘面上转到谢玄凌面上,阳光下两人的面庞是那么相似,她之前怎么从未意识到。
掀开车帘的右手微微颤抖,文元酒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此时才意识到面前病弱的徐长公子其实是受伤的国公府长子谢玄凌。
为何会这样?!
到底是她错认还是……?
谢玄凌知道她认错了吗?
是他故意放之任之吗?
她的目光霎时含着震惊、疑惑与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向谢玄凌砸去,可他不明所以,双眼仍如同在山寺上一般,褪去了冰凌,含着几分包容柔和地望着她,只是在看到她的表情时,多了几分疑惑,似乎在问怎么了?
他不知道吗?
“表妹,表妹,你在看什么?”
文元酒一片混乱的心神被眼前人的声音唤回,不知道什么时候,谢玄塘已跑到了她马车边,正抬头看她。
文元酒低下头,强压下复杂的心绪,努力挣起一个微笑,边下马车边说道:“没看什么,玄塘表哥好。”
可下马车时,脚下却一滑,差点跌倒,幸好被谢玄塘伸手扶了一下。
“你真的没事吗?你的脸色很难看,身子还在颤抖。”
“我没事。”文元酒说完,旦风在一旁立刻扶住她,主仆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与不解,文元酒对着她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谢玄塘狐疑地望着脸色煞白的文元酒,还是有些不信,但不得不说,元酒表妹长得真是好,这样近距离看,反而有一种弱柳扶风之感。
此时,谢玄凌也发现文元酒脸色不好,又见谢玄塘直勾勾地盯着她,便走过来,不着痕迹地挡在两人中间,微微低头,轻声问文元酒:“表妹,你可还好?”
文元酒抬头,见他眼中流露出关怀之色,不知为何,心中的酸楚更深,甚至在他话音落下之时,双眼都有些涩意,她轻轻摇头,强挤出一个笑容,“无事,可能是马车下山有些太过颠簸了,我回庄休息下便好了。”
谢玄凌皱眉追问:“当真?”
文元酒笑着点点头,“真的。”
听到这话,谢玄塘从谢玄凌身侧探出头来,大大咧咧地插话道:“嗨,这真的不是什么大事,表妹回去缓一下就好了,你不知道你脸色白的,真是吓人。诶,话说,你们怎么一道回来的?”
文元酒借着旦风的力量努力站正,将发颤的双手藏在衣袖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答道:“我的庄子在附近,华严寺法会一同请了我和表哥,结束后我们便一同下山了。”
谢玄塘“哦”了一声,左看看还望着文元酒的谢玄凌,右看看侧着脸不看谢玄凌的文元酒,眉头皱起,心里在想大哥应该和元酒表妹之前没见过吧,今日怎么感觉两人关系还挺密切的,“那——”
谢玄塘还想再问,却听谢玄凌一瞪他,“你话怎么这般多?!”
“我——”谢玄塘一见谢玄麟冷了脸,心中便犯怵,只能放弃反驳,乖乖闭了嘴。
又见谢玄凌转头对文元酒柔声说道:“表妹要是不舒服,就尽早回庄子休息吧。”
谢玄塘听了,不由瞪大了眼,什么啊,和我说话一脸凶巴巴,对着元酒表妹,就柔声细语的,他怎么不知道大哥还有双标的毛病!
文元酒点点头,转身之际,还是忍不住抬头看向谢玄凌,故作平常地问出了心里的疑惑:“我一直忘了问,表哥如何来了这徐府别庄养病?”
明明是国公府的公子,又有御赐的园子,为什么会来徐府的庄子养病?
……让她也因此彻底错认。
谢玄凌低头看她,不明白她怎么这个时候突然问起了这个问题,他以为她之前不询问这点,是知道他在这边后有询问过姨母,姨母有和她提过原由。
如今看来,她竟是不知?
但这也应当没什么影响,她既然知道自己身份,以她的聪慧也能猜到一二吧。
如今一问,是想印证心中猜想?
他望进她的眼里,想看明她的用意,可那双桃花眼水润润中只流露着几分紧张,但他看不明白她在紧张什么。
“找我的帖子太多,此处清净,舅母便让我来此处借着徐府公子的身份方便养病。”
话音落下,文元酒的身子一晃,果然是她自己认错了。
世事为何这般巧。
若是在海棠花下初见时,他多给她几分时间,不让她因见他要离开而不得不凭着自己的推断喊他表哥,能够多同他聊几句,询问他的身份,她就不会认错。
若是她走快点,早点赶到徐府花园中心亭去,那她就可以遇上还未落水的徐府长公子,她也不会认错。
若是那日回府后,时辰还早,她同云儿询问一下徐府长公子的状况,她也不会认错。
若是来别庄后,她能多问孙嬷嬷一句,他为何不在府里要来这别庄养病,她还是不会认错。
可是,世间没有若是,她就是如此一错再错,错得离谱至极。
被旦风扶着的文元酒颤抖不已,她双眼发热,泪意快要压制不住,见谢玄凌还盯着自己,她连忙低头,强撑着点点头,轻声道:“原来如此。”
她的神情很不对劲,谢玄凌眉头皱得更深,一把抓住她右胳膊,沉声追问:“文元酒,你真的没事吗?”
文元酒轻轻一笑,笑意凄惨,拂开谢玄凌的手,还是嘴硬道:“我没事。这庄子确实清净,适合养病,想来表哥病已好,姨母又来催,也即将要回府了,元酒这边还有一个庄子要巡,估计也是这两日启程,正好借着今日,和表哥别过。”说着,微微一礼,不待谢玄凌答复,她立刻转身,两行清泪瞬间落下,拉着旦风往马车走去。
谢玄凌还是觉得不对劲,伸手要拉住她,但谢玄塘之前听到文元酒在这边也有庄子后早就想问问她,见她要走,再也按捺不住,抓着身旁谢玄凌的胳膊,探头高声追问:“表妹,我可以去你的庄子上玩吗?”
徐府别庄其实也好玩,就是孙嬷嬷爱跟在他后面叨叨,踩到草了要被她说,碰掉花了还要被她说,实在太烦人,要是能去表妹的庄子上,看表妹那柔柔弱弱的性子,肯定大方,不会像嬷嬷那般叨叨他。
更主要的是,能天天见到这么漂亮的表妹,岂不是美哉?
谢玄凌一眼看穿他心意,低头呵斥:“胡闹!想玩,留在这里玩!”
文元酒脚步一顿,身子站定,并未回头,“这个庄子我已经巡完了,这两日就要启程去下一个庄子,实在不方便接待表哥,对不住了。旦风,我们走。”
风送来她的声音,里面含着微微的颤意。
谢玄凌看着她的背影,神情凝重。
她到底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