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谢玄朗要走,文元酒下意识地拉住了他,见他疑惑,她才想到昨天的事情,抬头看他一眼后,立刻垂下眼睫,松开手,轻声问道:“表哥的伤如何了?”
头顶又炸开一声轻笑,谢玄凌抬手拉开右胳膊的衣袖,露出已经被包扎好的伤口给文元酒看:“多亏了表妹,我已无碍。”
文元酒抓住他的胳膊,见白布包得严严实实,又抬头看他双目明亮,脸色红润,才真得信了他的话,松了一口气,“真是太好了,昨日可吓死我了。”
谢玄凌眼神柔软地望着文元酒认真检查自己的伤,被蛇咬了的伤口本就极小,更何况已经被包扎了,更加看不出来什么,又见她抬首观察自己的脸色却又刻意避开自己的眼神,不由得又弯起嘴角。
听到她的话,想到昨日她直接冲到自己面前为自己吸毒,不由也一阵后怕,话音不由得重了几分:“昨日你也太过大胆,若是你口中有伤,那后果真的不敢想象,以后不能再这般鲁莽了!”
可那是你啊,文元酒低下头,嘴里小声道。
谢玄凌自然看到她对自己的一片赤诚真心,因而见她低头,担心她失落,又伸手摸摸她的头顶,“但表哥还是多谢你。”说完,拍拍她的头:“我去唤你侍女来,收拾一下,不是要看桃花吗?我一会儿来接你。”
文元酒果然抬起头,一双眼亮晶晶,“好!”
小猫一样。
谢玄凌转身出了门。
春日迟迟,暖风柔柔,山顶桃花肆无忌惮地开放,粉红叠着粉红,大片大片地绵延而去。
虽然发生了些意外,但隔了一日,文元酒终于实现了和谢玄凌一起赏花的心愿。
景思和旦风远远地跟着。
她和谢玄凌沿着林间小道一路向上。
今日谢玄凌耐心极佳,一路上她叽叽喳喳不停,他都耐心地听完了,不仅听完了,还时不时给她回应,让她愈发大胆,话也越来越多。
“……我喜欢桃花,但我更喜欢海棠花……”
“嗯?”
文元酒走到他前面,面对着他,张开双臂,声音飞扬,给他解释道:“因为我的院子里面有一棵大大的垂丝海棠树,是我父亲在我出生那日栽下的,它和我一起长大,花开的时候娉娉婷婷,极美,但是在落雨的时候,它比桃花坚韧,花儿垂下,随风雨摇摆,但不会轻易从树枝上坠落,风雨之后,她们又能立在枝头绽放。”说完,转过身,继续大步向前走。
谢玄凌看她神采飞扬,眼神从她翩然的胭脂色裙摆上收回来,微微笑着点头,轻声答道:“果然极美。”
说着说着,文元酒突然语含向往:“我在书上看到秦地有一处山谷,遍植海棠,真希望有机会能够去见一见。”
“会的。”
文元酒停下脚步,仰头望他:“真的?”
谢玄凌神色认真,竟毫不敷衍她:“真的。”
文元酒笑起来:“那一定比这片桃花林还要美上千倍万倍。”
谢玄凌点点头。
希望我们有机会一起看。
就如此刻一般。
不知不觉两人走到了昨日谢玄凌看到的那个断崖平台上,视野陡然开阔,崖下一条长河蜿蜒,绿树繁花成片远去,视野尽头是白云携着白云、青山叠着青山。
两人之间霎时安静下来,满目只有这片美景,任崖风吹动着发丝和衣摆。
突然,一只凤尾蝶从空中翩然而至,又顺着风拐了弯往桃花林方向飞去。
文元酒被吸引,看了一眼还沉浸在美景中的谢玄凌,转了身,追着蝴蝶往桃花林里面走去。
风吹花落,地上铺满了一地的桃花花瓣。
蝴蝶越飞越高,文元酒没追上,遗憾地看着它渐飞渐远,转身往回走的时候,看到飘落的花瓣,又望了一眼一袭玄色长袍的谢玄凌,起了玩心。
今日谢玄凌格外放纵她,她也感知到了,不由得心思大了起来。
转头将手指放在唇边,示意后面侯着的景思和旦风不要出声。
她弯腰从地上收捡起最上层干净的桃花瓣,用手帕包着,慢慢地捡了一手帕,捧着这一手帕花瓣,她放慢脚步,悄悄地走到谢玄凌身后。
可她脚步再轻,哪里能躲过习武之人的耳力。
知道她在身后,谢玄凌却没有转身,只待看她要做什么。
“表哥。”身后传来甜润带笑的呼唤。
一想到自己要做什么,文元酒都快要憋不出笑来,见谢玄凌转身,她刚要扬手帕,只觉脚下踩着的小石头一滚,身子一歪,自己就要向后倒去,手里一松,帕子带花直接被扔飞了出去。
谢玄凌立刻跑上前,伸手抱住她。
文元酒靠在谢玄凌怀里,看着满捧的桃花瓣飘飘洒洒落下,落在他宽阔的肩膀上,落在他的长袍上,但更多地落了自己满身。
但她的眼睛在看到谢玄凌的眼神后,再也注意不到这一点了,只因那眼神含笑,带着纵容,温柔地望着她,似水般包容,如风般和煦,将她的心整个包在里面,飘飘荡荡,如坠云里雾里。
直到感到鼻子被点了一下,耳边传来一声轻笑:“怎的这般调皮?”
她才回过神来,连忙站直,但脸颊、耳畔已忍不住发热。
幸好谢玄凌走近,她微微低头,又闻到那股熟悉的沉香,不敢抬头看他。
余光看见谢玄凌抬手,拍掉她肩膀上的花瓣,又抬手落在她的头顶上,看到花瓣被扔掉,才明白他在帮她摘掉头发上的落花。
文元酒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眼眶竟不由自主微微发热。
此时,她有种强烈的感觉。
她似乎成功了。
如果她开口,他一定会答应娶她。
文元酒深吸一口气,猛地抬起头,双目灿然,“表哥!”
谢玄凌扔掉最后一瓣桃花,低头,轻声道:“嗯?”
他的眼里似乎只有她,这让她瞬间有了勇气,“表哥,你愿——”
“公子!”可这说话声被景思急匆匆的声音打断,“别庄孙嬷嬷来信了!”
文元酒眼神瞬间黯淡下来,谢玄凌看在眼里,直觉告诉他文元酒有很重要的话要跟他说,因而他皱眉地看向景思,“没看到我在和表妹说话!”
景思动作一滞,见谢玄凌脸色黑沉,发现自己闯了祸,只因送信来的小僧人说别庄传信人很急,他才一接到信立刻跑了过来,立刻行礼告罪:“小的有错,请公子和二小姐恕罪。”
文元酒也没想到谢玄凌竟生气了,这么一打岔,她冷静下来,觉得实在太冲动,也再问不出口了,因而帮景思说道:“没事,表哥别生气,嬷嬷应当是有要紧事,表哥快看看吧。”
谢玄凌这才面色好转:“看在表妹的面子上,自己回去领罚十杖!”
景思立刻应道:“是。”
谢玄凌接过信,拆开看,发现原是三弟谢玄塘来了,带着谢夫人的急信,在庄子里面闹得孙嬷嬷招架不住,只能派人送信来华严寺,询问谢玄凌是否要提前一日下山。
谢玄塘确实有几分闹腾。
但更多的应该还是孙嬷嬷也担心谢夫人真的有什么要紧事吧。
可她能有什么要紧事写信给他呢?
无非还是催他回府罢了。
谢玄凌将信重新装好,扔给景思,见文元酒也一脸担忧地望着他,才微笑着开口:“无妨,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府里来人了,嬷嬷询问我们是否要提前下山罢了。”
文元酒估计应当还是徐府派人送信来问回府的事情,之前谢玄凌说不急,不知现在是什么想法:“那我们要提前下山吗?”
谢玄凌:“不必,明日正常启程即可。”
如此,两人又赏了一会儿花,才往回走。
走到房间门口,谢玄凌脚步一顿,还是唤住文元酒:“表妹,你今日想对我说什么?”
文元酒心中一滞,转身,笑着答道:“表哥,今日元酒很开心。”无妨,来日方长,还有机会。
谢玄凌轻笑,放下心来,点点头,“去吧。”
担心文元酒身体,谢玄凌让她午后再睡一觉。
但文元酒此前没有午睡的习惯,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还是睡不着,反而脑中一直浮现谢玄凌在断崖上抱住她时的场景,因而她索性起床来,让旦风备好纸笔。
她要作画。
可这是寺庙后院,有笔墨已经不错,彩墨是寻不到的。
“普通笔墨便足够了,旦风,你来帮我研磨。”
铺开白纸,提起毛笔,想把谢玄凌当时的面容都画下来,文元酒突然有些脸红,笔尖顿了一下,反而先画起了桃花枝。
三两笔下桃花从上到下斜飞而出。
她虽刻意学谢玄凌的笔法,但还是差了几分,不过已然得了几分意趣,也算不错了。
再提笔,随着桃枝下的背影越来越清晰,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恢复了自己的画风,一笔一笔详细地描绘着那个背影,那个自己捧着桃花瓣悄悄靠近的背影。
“是大公子!”旦风在一旁惊呼。
文元酒红着脸点点头,放下毛笔:“等墨干了,你收起来。”
如此,时间一下子过去了。
等到酉时中,慈慧结束了法会,请文元酒和谢玄凌一同用素餐。
想起昨天偶然遇到慈慧,被他拦着,说了一堆高深莫测的话,然后谢玄凌便因等自己而被蛇咬了,她不由有些迁怒,只说自己要休息,推拒了不去。
除了别庄来信的插曲,谢玄凌今日的心情却还不错,因而确认文元酒没什么大碍后,他便去见了慈慧主持。
不想这慈慧主持看着和蔼慈祥,却最是话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