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渐渐驶离,谢玄凌还没想明,便见谢玄塘双手一推,怒气冲冲地瞪着他,“我才不要留在这里,临武!牵马来,小爷我现在就要回京!”接二连三被谢玄凌训斥,谢玄塘心里的火再也压不住。
谢玄凌皱起眉,见谢玄塘竟对自己发脾气,本来就因文元酒而有些烦闷的心里瞬时涌起一股怒气,伸手直接拧住他的耳朵,“谁是小爷?哪里来的这般习气?!”
谢玄凌还没用力,谢玄塘这细皮嫩肉的就直接疼得嗷嗷叫,“疼疼疼,大哥,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说小爷了。”
可谢玄凌还不松手。
谢玄塘心里一转,又接着说道:“我也不乱发脾气了,也不乱说了,我错了,大哥,快松手吧。”
谢玄凌这才松手。
谢玄塘终于安生了,可谢玄凌再抬头,文元酒的马车已经看不见了。
这边文元酒一上马车,便双腿脱力地跌坐下来,旦风在后面跟着进来,放下车帘,跪坐在文元酒身旁,颤声唤她:“小姐。”
文元酒低头,将早已泪流满面的脸埋进手心里,哽咽的声音从指缝间露出来:“旦风,错了,错了,一切都错了。”
旦风皱眉,心疼地望着哭泣不已的文元酒,向前倾身,伸手抱住她肩膀。
文元酒抬起头,一双眼哭得发红,眼神悲伤又痛苦,转身抱住旦风,“我错得太离谱,他根本不是徐府长公子,他是国公府长公子,是谢玄凌,是谢玄凌啊。”
旦风抚摸着她的背安慰道:“不是小姐的错,小姐之前都未见过两位公子,认错也是正常,小姐不要自责了。”
文元酒想起谢玄凌如今望向自己已经变得柔和的眼神,内心仿佛被大掌攥紧,痛得她根本无法思考后续要如何面对他。
“可……可我……”
可她的心也早已遗落在了他那里。
她该怎么办?
“可我该怎么办?”
旦风张张嘴,这个问题她也回答不了。
“二小姐,到了。”
马车突然停下,外面传来车夫的声音。
“小姐,我们该下车了。”旦风轻声提醒道。
文元酒松开抱着旦风的双手,拿起帕子擦掉脸上的眼泪,努力平复内心,但一扭头还是忍不住想哭,她抬头,看见旦风望向自己的担忧眼神,微微一笑想让她安心,结果旦风立刻道:“小姐别笑了,奴婢看着心里难受。”
文元酒嘴角落下,叹一口气,知道自己此刻脸色很难看,轻声道:“帮我从行礼里把大袍找出来吧。”
春日天气多变,上山时旦风是有给她备一件极挡风的外袍的。
旦风找出那件紫色袍衣,帮文元酒穿好,然后帮她戴上帽子。
宽阔的帽檐正好让她的脸可以躲在阴影里面,不至于下车后被庄子里的下人们看出端倪。
一听到文元酒回来了的书兰,拿着文府来的信跑到大门便看到穿着外袍被旦风扶着下马车的场景。
她脸上的笑落下来,担忧地问道:“小姐怎么了?”
旦风答道:“小姐受马车颠簸,有些不舒服,先回房休息,你要是有事,后面再通禀吧。”
“好,不过,这是府里来的信?”书兰举着信迟疑地说道。
“旦风先收下。”文元酒轻声道。
书兰听到她已经有些变哑的声音,不由更加担心,把信给了旦风,又接着说道:“小姐的声音都变了,要不奴婢请大夫过来看一下?”
文元酒摆摆手:“不必了,回房吧,旦风。”
一路走回正院,刚进房间,文元酒脱了外袍,又扑在床上痛快地哭了一场。
旦风劝道:“小姐,你可不能再哭了,再哭就伤了身子了。”
文元酒心里明白她说的有道理,但内心实在难受,放任自己痛痛快快地哭过之后,才觉得好受一些。
她从床上坐起来,“嗯,我不哭了。”
可静下来,脑子里还是忍不住去想谢玄凌。
文元酒叹一口气,觉得做些什么转移一下注意力:“旦风,将那封信给我吧。”
打开信,发现是楚姨娘寄来的,说文元萱巡庄巡得很快,已经巡完回府了,目前跟在夫人身边学习管家理事,询问她身子可恢复好了,目前进度怎样,打算什么时候回府。
文元萱的庄子比她大,也比她多,怎会巡的这么快,文元酒想起谢玄塘的话,不会他俩之事被两家知道了,所以把他们都召回去了吧?
就是不知道两家对他们之间感情的态度如何?
这个问题的回答从楚姨娘的信中也看不出,文元酒便先放下,让旦风取来笔墨,撑起精神给楚姨娘简短地回了信,只说自己已经痊愈,额头上基本也没留疤,即将启程去第二个庄子,第二个庄子巡完也便回府了。
写好信,让旦风派人送出去,文元酒坐在塌边,撑着头,身心俱疲,她一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的都是谢玄凌的身影:海棠树下一把搂住即将坠水自己的他、别庄再见冷淡的不给自己一个眼神的他、桃花树下躺在竹椅上闭目养神悠然自在的他、大雨里提剑救下自己的他、花园里拗不过自己划船游河的他、山寺上断崖边极目远眺的他……最后都定格成今日分开时望向自己柔和关怀但疑惑的他。
他起疑了吧?
今日她太过震惊,心中情绪复杂,再如何故作镇定,想来还是漏出几分痕迹。
不知那因马车颠簸而有些不适的托词是否能瞒过他去。
若是瞒不过,他派人来问,自己应当如何应对?
若是他们回府之时,自己还没走,他们会不会过来辞别,那再见他,自己该作何态度?
文元酒心绪难平,越想越难受,还是决定先一走了之的好。
后面等自己情绪平复了,再想对策。
听到门响,她抬起头来,见旦风进来,她坐直身子,吩咐道:“旦风,我决定了,我们明日一早就启程去第二个庄子,你把书兰和画意找来,我有事吩咐她们,然后就可以收拾行李了。”
旦风看着她苍白颓然的神色,忍不住劝道:“可小姐你的身子……还是休息两天再走吧?”今日之事太过突然,小姐一直在哭,哭多伤身,旦风还是觉得缓个两天再走比较好。
“不了,明日就走,去安排吧。”
旦风只能应下:“是。”
等书兰和画意进来,文元酒正式讲了两人安排,书兰就接手秋渠庄的所有事情,并且看顾好京城里的茶叶铺子,一月算一次收益存进钱庄并给她交一次账,画意目前主管了她院子里的小厨房,就还跟着她去新的庄子,要是也愿意管庄子,可以去管第二个庄子。
但画意还是轻轻摇摇头,说自己管着吃食就足够了。
那也行。
书兰这边也没什么异议。
文元酒见安排好了,便让她们两人退下了。
书兰和画意也看出了文元酒的状态确实不是很好,但见她不愿多说,也不敢多问,只能一步一回首地离开了。
另一边旦风带着人已经将东西收拾了一大半,只是从华严寺里带下来的那副画,她有些拿不准还要不要带走。
旦风拿着到文元酒面前,请示她:“小姐,这幅画……?”
文元酒看了一眼那画上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痛楚,偏过头去,“就放在书案上吧,不带走了。”
“是。”
文元酒想了想,将之前的那个点心册子找出来,把近日给谢玄凌做点心摸索出的一些注意事项整理好写出来夹在里面,又列了一个物产单子,像当前庄子里面有的茶叶等,让下人交给书兰,命她按着单子都准备好送过来。
当书兰送过来的时候,文元酒的笔还没停,一些细节的点还没有写完,因而她只对书兰说:“东西先放在这里,我这里还有些东西没准备好,到时候我一起放在正堂里面,明日我走后,你帮我送到徐府别庄去,就说我因有事已经离开了,事情紧急就不当面告别了。”今日也提到过,明日再让书兰同步一声,不但谢玄凌便是孙嬷嬷也帮自己良多,如此,自己也不算失礼了。
书兰应下。
旦风便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因正堂还有些摆件没收,就先放在已经空出来的书房里去了。
文元酒写完,又写了一封简短的书信,并着点心册子也给了旦风,让旦风一并放好。
旦风和她提了一嘴,说正堂还乱着,书案上空出来了,点心册子、书信和物产便都放过去了。
文元酒精神太疲,根本没细听,点点头只作知道了,便往床榻走起,褪去外衣,倒在床上,彻底支撑不住,沉沉睡去了。
心事太多梦也多,觉也睡不安稳。
不知怎的,文元酒发现自己又到了华严寺上,正要随着谢玄凌去赏花,却意外遇上法会结束的慈慧主持,本以为打个招呼便可走了,不想被留住。
老主持目光沉静地端详着她的面容,继而缓缓言道:“阿弥陀佛,那《心经》之中有云:‘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今赠予施主。”
文元酒蛾眉微蹙,满脸疑惑地问道:“主持,此句当作何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