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没想到，说好的闭关十年还是会突然中断。

我接到了小师妹的求救传讯。

得知这个消息我自然是立刻停止闭关，走出待了八年的小院。

大师兄二师兄也出关了，他们已经请了下山的令牌。

首座在域外战场的话，宗门里要由晋阳君主事，所以这次应当是我们去搜救小师妹。

将要出发时我犹豫了，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去的好。

虽说我并不是什么天煞孤星，可是泰星君也说了，我的命数比天煞孤星还可怖。

我去了反而有可能会牵连小师妹吧。

她的传讯也并没有提及到底是什么情况，只说是中了数种毒......

我忧心忡忡，越想越觉得不该去，就说道：“我不去了，会添麻烦的。”

大师兄皱眉，显然不赞同，但也没多说什么。

二师兄则是在半空中御着剑又飞回来，表情不耐地问：“你真不去？”

“不去。”我十分坚定地答道。

我绝对不会去的。

“你当真不去，可别后悔。”二师兄眯起眼睛看我，满脸不快。

他看上去很想直接揍我一顿，不过还是急着去救人，先忍下了。

大师兄叹息了一声，跟上他的剑影。

我看着他们二人消失在天际边。

晋阳君走到我身侧，表情有些莫测：“这就是你的选择吗？”

他这般高深的样子，仿佛是在问别的，现下我却只能答是。

我心里其实慌得很。

我怕她死了。

这并不是在咒她，是事实。

我怕，怕到开始痛恨起自己为什么要入晋阳君门下，为什么与她关系如此密切。

此时，我却忽然战栗起来。

他们说我一直都在为之难过的事情，莫非是这个吗？

不可能。我强制自己冷静下来。

晋阳君看了我一会儿，温声道：“冷静点。”

我语调略显僵硬地回答：“我没事。”

他似乎叹息了一声，劝我随便自己做点什么。

这个样子确实不太适合继续闭关了。

我运行起心决，收拾了东西到后山钓鱼。

想来是我过于烦躁，并没有鱼上钩。

可是我看话本也看不进去的。

我在后山来回踱步，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以打发时间。

我开始拉二胡，又觉得这调子太悲。

唢呐更是不用说，不吉利。

我突然便停住了脚。其实还有一件事可以做来着，我可以给小师妹刻个像。

我刚拿起刻刀又放下。

小师妹还没死，她知道我给她雕像肯定要生气的。

可是，我也没别的事可做吧。

我继续踱步。

这个行为十分愚蠢又没有意义，可是我却不怎么想停下了。

我深陷于要做什么的苦思中，不知过了多久，看到大师兄和二师兄迎面走来。

......他们看上去并不高兴。

二师兄满脸怒容地几步上前，一拳打在我面门上，他声音极大地痛斥我：“你为什么不去见小师妹！”

“她到死都还在念着你啊！”

我浑浑噩噩地被他击倒，坐在地上，看着他面上的悲痛之色。

小师妹......还是死了？

可是我明明没有去见她，我甚至克制着自己不要去想她了。

我听得二师兄惨烈的哭号：“唉呀我可怜的小师妹，年纪轻轻就走了，怎会如此！老天不长眼啊！”

......？

我在一片混沌中又生出些疑惑和怀疑。

小师妹真的死了吗？

二师兄这话听起来怎么有些......造作？

我看向大师兄。

他从刚才起就一言不发，面色紧绷。

“小师妹果真死了吗？”我问他。

他犹豫着开口：“其实......”

"其实！小师妹根本没想你！"二师兄突然扯着我的衣领，把我从地上拽起来。

他强行让我的视线从大师兄那边移开，冷笑着对我道：“小师妹最喜欢的，是二师兄我！”

......不是，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说这些。

我差不多确定小师妹没死了，只是二师兄在骗我。

话说回来他可真浮夸。

我抽搐着嘴角，任他扯着我的衣领，一路把我带回小师妹院子里。

可是，晋阳君站在门口对我道了声：“节哀。”

他还是那般温和的样子，一向如此。

他也会骗我吗？

他怎么可能掺和进二师兄的离谱计划？

我的不安感又浓厚起来。

门敞开着，一眼看过去，有人躺在床上。

我现在是真的不知道，她是生是死了。

只能用我的眼睛去确认。

室内昏暗，我一步步上前，走到那张床边，见到小师妹苍白失色的脸。

......怎么会呢。

不可置信。

我探她脉象，触及到冰冷的体温，用神识仔仔细细地探查。

可是，这毫无疑问是一具全然衰竭的尸体了。

怎么会呢。

我愣愣地看着她。

她明明说，与我定十年之约的。

她要给我讲她的那段往事。

我明明连去见她都放弃了。

为什么。是我做的不够吗。

也许能被称为悲伤的情绪一点一点多起来，我睁着眼睛，只觉得视野逐渐模糊。

自心底响起细微的碎裂声。

此时却突然见小师妹动了一下。

......？

我几乎疑心自己看错了。

但是下一刻，小师妹坐起身，一脸凶相地重重磕在我脑门上。

我立时坐在地上头晕眼花，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她大声骂道：“你见我死了，难道不该跪在我床前失声痛哭吗！”

我被耍了。

这其中最恐怖的点是晋阳君居然会协助二师兄。

“小师妹，你没事啊。”我木楞道。

“我，一点事都没有！”她大声说着，“你还希望我死不成？”

她果真没事。

我扯了下嘴角，大概笑的很难看：“怎么会呢？”

我被二师兄耍了。

我立时转过身去找二师兄。

他站在门边，知道事情已然败露，也显得有些愧疚：“谁让你居然真的不去接小师妹啊？”

“那你也不至于编这么一出戏来搞我心态吧！”我痛心道。

“这等离谱又缺心眼的戏本怎么，啊不，呃......我是说，这等别出心裁的戏本，自然不是二师兄我能写出来的啦！”二师兄讪笑着望向我身后。

一个恐怖的猜想成型。

我转头看去，只见首座的身影凭空出现。

他和善地对着二师兄笑道：“我都听到了。”

“某些年轻人可真行，明明积蓄够了，俗缘也断了，闭关近十年居然毫无长进，真是厉害啊。你说是也不是？”

首座这么带着笑不阴不阳地说了几句后，语调骤然升高：“若非你演得如此浮夸，怎么会一照面就给他看出了破绽？”

始作俑者是首座。

整件事居然显得正常了起来。

明明首座和我无冤无仇，却很喜欢找我麻烦。大概只是性情恶劣吧。

我看着他们，觉得作为受害者应该有底气站在这里。

说实话，二师兄确实没什么演戏的天分。

虽然他抱着要狠狠耍我一通的愿望，有努力地在演出，但是他好像用力过猛了。

“你也是，早知一开始就不该让你加进来，”首座声音沉痛，“你是不是差点就要告诉他了？”

这话是对大师兄说的。

大师兄自然无话可说。连我都看出来他当时心情复杂得很。

“至于你，也太心急了，就不知道再等上几息时间？”首座摸了摸师妹的头，倒是没太多责怪之意。

他唯一什么都没说的就是晋阳君。

晋阳君就毫无问题吗？其实也不是。我觉得以他那样温和的性子，不至于对小师妹的死无动于衷，他看起来有些过于平静了。

但是也还好，没有太大的问题，晋阳君总是淡然自若的。

“你们为何要......演这一出戏呢？”我想了想还是没直说他们合伙耍我。

“教训你一下罢了。”首座嫌弃地看着我，“谁让你不去接拾忆回来，只知道在那里自作多情。”

不至于吧。

我面露苦涩。

晋阳君端详了我一会儿，对着首座摇头又点头。

我自然不知这是什么暗号。

小师妹见我这惨象，大发慈悲道：“晚些等我好全了，赏你一顿打，这事就算过去了。”

我木然地看着她。

二师兄倒是笑着凑过来道：“我们可算难兄难弟了。”

“你也要挨打？”我奇怪道。

他又没招惹小师妹。

“是我要打他。”首座冷笑着道。

我震惊了。

首座这么说着，看起来认真得很。

二师兄能越杀九重境就算了，还能和天极境过招吗？

偏偏其他人看上去都习以为常。

“他不会有事的。”大师兄宽慰我道。

不，我没有担心二师兄的意思。

晋阳君轻笑了几声，让我们先离开，不要打扰首座给小师妹清余毒。

我现在觉得首座其实很像个工具人，晋阳君门下的弟子出了事他总要赶回来。

想想他一年到头似乎都是在域外战场和连山之间来回赶场子。

还挺好笑的。

我同师兄们小声说起这件事。

二师兄面色古怪起来，欲言又止。他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大师兄轻咳了一声，淡淡地斥我一句：“勿要胡言。”

在终于和大师兄不同路之后，二师兄才小声道：“......哎，这个事，你要不要到首座面前说一句？”

我瞋目结舌：“你，你还在恨我吗？”

他和我都心知肚明的很，在首座面前说他是个工具人会有怎样的下场。

“当我没说过吧。”二师兄面露沮丧，“我还以为能带你一起见识下首座的招式呢。”

完全没有必要吧。

可以的话，我此生都不想见到首座对我动手。

“珍重。”分别时我这样对他说。

他没什么压力地笑了：“其实也没什么，我都习惯了。”

“再说了，这可不算是坏事啊。”

我懂他什么意思，跟天极境过招对于他这等修剑道的自然是好事。

不过这福，我还是不要享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