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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卷珠帘(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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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轮脚步一顿,缓慢抬头后,望见了他身后被一众侍卫架着的桃袖。

“薛将军。”她笑了笑,俯身行了一礼,“娘娘近日忧思过重犯了头疾,派婢子回宫取药呢。”

“你们这副架势是……”

见金轮一脸从容的样子,薛固眼睛眯了眯,右臂依旧横在她身前:“现下有件更紧急的事,许是需要姑姑在场作证,先与我进殿面圣吧。”

“是。”

……

长乐殿内,淡白的轻烟缭缭升起,缓慢而沉重地锁住房梁,凝固在半空中。座下众人除了魏琳琅依旧面色自若外,其余均是屏气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出。

“你是说,披香殿的侍女在东宫外偷窥?”朱懿眉头紧锁,指节轻轻击打金椅的扶手,面向薛固道。

“是。臣在东宫巡查,看到此人在门外鬼鬼祟祟,还企图跟着近侍偷偷潜入正殿。”

薛固神色肃穆,瞥了眼地下跪着的桃袖,继续说道:“臣押着她来长乐殿时,在半路撞见了金轮姑姑。”他顿了顿,偏头盯着一旁站立的金轮,“宴会尚未结束,姑姑擅自离席是想干什么?”

金轮低眉合手,面不改色答道:“婢子方才已经说过了,是娘娘的丸药落在了宫中,才派婢子回宫去取的。薛将军何必如此猜忌?”

“非是本将猜忌,只是殿下才在芙蓉园更衣完毕,桃袖便跟着奉衣内侍一路到了东宫,实是不能不让本将怀疑披香殿的用意。”

“更衣?”朱懿闻言动作一顿,向右瞥了朱明熙一眼,“太子,到底怎么回事?”

朱明熙抿了抿唇,起身回道:“儿臣行至芙蓉园时,事先备好的浮金氅意外脱了线,便派内侍回宫拿了一件新的换上,也因此……赴宴迟了些。”

“难怪。”朱懿眉头松开,虽未如先前一般冷脸,语气中却依旧带了责备与不满,“一国太子,竟在这样的小事上出差错,让孤日后如何放心将江山交给你?回去好好管管你宫里的人,不用心做事的都逐出宫去。今日家宴就罢了,若有下次,孤绝不轻饶。”

说完,他拾起酒盏饮了一口,余光扫了眼座下垂首不语的魏琳琅,转而看向殿中三人:“说吧,去东宫做什么。”

话音落下,一时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桃袖身上。她未曾见过这般阵仗,瞬间吓得脱了力,支吾半天说不清一句话:“是,是婢……奴婢……”

金轮见她惊慌失措的样子,一颗心直往下掉,沉声暗示道:“桃袖,御前失仪是为大不敬,想清楚娘娘平日是怎么教导你的,把舌头捋直了说话。”

“是,是。”桃袖嘴上虽答应得欢快,脑子却依旧一片空白,哪里还记得往日所学的规矩,只能硬着头皮坦白道,“宸妃娘娘说太子殿下的服饰不合礼制,恐有谋逆之意,才派婢子前去查探的。”

此话一出,大殿瞬间陷入死寂。金轮悄悄抬眼,见魏琳琅如刀似剑的眼神,心下默默暗叹一声:完了。

“大胆!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薛固率先从愣怔中回过神来,大喝道。

他面色紧绷,眼带恳切地望着座上面色凝重的朱懿,急急忙忙跪下:“陛下,臣敢以项上人头担保,东宫绝没有谋反之心!”

薛固是为武将,说话掷地有声,宛若天外落石,一字一句砸得旁边的桃袖心如擂鼓。

她在这颇具威慑力的洪音下,不知为何竟生出了一股莫名的勇气来,尖起嗓子辩道:“那顶浮金氅若不是事关重大,太子殿下为什么宁愿迟到也要在芙蓉园换衣?上面绣着的分明,分明就是五爪金龙!”

这个蠢货。金轮无奈闭了闭眼,正思考该如何出言挽救时,听到魏琳琅冷冷的一声:“大胆奴婢!谁又准你再说话了!”

她缓慢站起身,先是优雅理了理袖摆,随后踱步到殿中央,整个人像是一只骄傲的孔雀:“陛下,桃袖愚笨,入宫多年还听不懂主子的命令。此事既已演变至此,便由妾来解释吧。”

琉璃灯火之下,她无暇的面容被衬得愈加美艳,双眸一抬,直看得朱懿心神荡漾,说出来的话都不禁软了几分:“你说便是。”

“后宫近日起了不少风言风语,说是有宫人见太子身着龙袍四处玩乐,闹得众人惶恐不安。兹事体大,妾不敢随意揭过,又怕贸然告诉陛下,离间了您与太子的感情,便派桃袖去探了探。”

“不料她竟如此莽撞,冒犯了东宫。但……”

说到此处,魏琳琅顿了顿,语气起了些微的波动:“且不说那浮金氅上是否绣的真是金龙,单有一事便令妾不解。她一介弱女子,又不懂追踪技巧,这芙蓉园离东宫有好长一段距离,守卫怎么也没发觉有人跟踪呢。”

“偏偏等桃袖行至东宫正殿,才被薛将军抓了个现行,也是奇了。”

此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有几个机灵大胆的,便是偷偷扭头朝着太子望去了。

听到底下窸窣的响动,朱明熙无声一笑,垂眸起身,掀起衣摆朝朱懿一拜:“陛下,浮金氅缎料特殊,宫中无人可以轻易仿制。宸妃娘娘既怀疑我在上面绣了金龙,那么请薛将军前去取浮金氅供陛下一观,也好洗清儿臣的嫌疑。”

说罢,他朝薛固使了个眼色。薛固见朱懿没有反对的意思,粗粗行了一礼后,便快步朝东宫走去了。

在薛固离开的间隙,魏琳琅领了金轮二人落座,一面捻了点心入口,一面抚额沉思着。朱懿见她略显疲倦的模样,眸光微动,转头歉意地拍了拍裴敬怜的手,道:“阿姐可怪孤扰了你的生辰宴?”

裴敬怜摇摇头,轻声道:“陛下知道,妾向来不在乎这些。”说罢,她犹豫几番,复又道:“太子是妾看着长大的,他谨慎自持,绝不可能做出这等僭越之事。”

“等薛固取来氅衣一观便是。”朱懿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发髻,眸中情绪晦暗不明,“若真有人在后宫刻意散播言论,抹黑太子,孤定会给他一个公道。”

裴敬怜听到这话,知他到底还是起了猜忌太子的心思,心底一寒,默默移开了视线。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功夫,薛固匆匆赶回,将手中捧着的浮金氅一摊:乌黑的锦缎上,细碎金箔混线交织,一只四爪蟒怒目圆睁,于深海狂涛间游走成画。

走线精巧别致,纹样气势不凡,但绣的依旧只是一只蟒。

“这怎么可能!”桃袖惊呼一声,指着氅衣惶然道,“我明明,我明明看到……”话音未落,她便被金轮的眼神吓得失了声:“你不要命了?还敢再说!”

魏琳琅听到这声呵斥,阴郁的神色缓了缓,双手紧扣桌沿颤抖着,心道:窦嫣这个贱人,居然敢骗我!

“宸妃娘娘,本宫已自证清白,还望娘娘肃清后宫风气,勿要再冤枉了其他人。”朱明熙见魏琳琅慌张愤懑的模样,隐下心头淋漓的快感,朝她一笑道。

“不必了。”

朱懿开口,缓慢扫了一圈座下众人,目光在杨红玉身上停了停,最后又转向魏琳琅:“宸妃近日忧思过重、精力不济,连披香殿内的宫人都管不好,想必是担不起这管理六宫的责任。”

“从今日起,六宫管理权移交至德妃手中。杨红玉揭发李娥英有功,晋位杨昭仪,从旁辅佐德妃。”

“谢陛下。”裴杨二人齐齐站起谢恩。一旁的刘宝仪生怕自己的事被忘了去,连忙趁机道:“陛下,清和宫旁还有......”

“这段时日,你便与我住一处吧。”柳显姿神色一动,站起向朱懿谏言道,“妾独占小蓬莱洲,虽是清净,却也寂寞了些。不如待清和宫的异物都清理完毕,再让宝仪妹妹回宫如何?”

朱懿听到这话,眉头舒展喟叹道:“昭容实是这宫中最为仁善之人。便按你说的做。”说罢,他像是极为疲倦似的,撑着头往椅背上一靠,闭眼下令:“陆尚仪,继续吧。”

陆文君会意,自行略过了一些唱礼的繁琐流程,约过一刻钟后,便令女史陆续进膳了。

欢快的奏乐声重新响起,长乐殿内甜香涌动,酒器叮咚碰撞之声不绝于耳,尽是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殿外冷月高悬,泠泠光亮泼洒下来,掉落在离天空最近的摘星楼上。

“你这地方,确是个看戏的好所在。”林絮坐在楼台的栏杆上,半个身子向外探去,俯瞰着远处灯火通明的长乐殿。

而在她身后,杜行苇正写好了一副字,起身准备将它挂到墙上。听到这似曾相识的话语,他不由怔了怔,回头看向林絮时,眼前的景色却如水波般晃荡起来。

不一会儿,那着宫装的少女换上了一身花里胡哨的短打,面颊卡着半幅鬼脸面具,回头朝他一笑:

“最高处的风景,也就一般嘛。”

杜行苇见她一副睥睨天下的模样,忍俊不禁道:“摘星楼是大梁最高的建筑,站于此处可俯视整个京城。你现在坐着的地方,大梁百年来除了历任帝王,就只有五个人坐过,还不满意吗?”

林逢春摇摇头,无趣地将面具摘下,怅然道:“从前,我总觉得要到那最高处看一看才行。可是我现在得偿所愿了,却觉得没什么意思,反倒冷得很。你天天待在这,不无聊吗?”

“我虽成日待在摘星阁,却也天天看着人间世,甚至比外面的人看得更加清楚明白。

前几日,永安巷王尚书家的小公子捡了一只小野猫,不敢让家人知道,偷偷藏在了婢女的床下;昨天晚上,掖庭局的宫女偷偷在哭,因为她的衣服洗不完了,太监的衣服实在是很臭;御街上,八珍阁的陶掌柜又进了一批好货,高兴得一晚上都没睡着觉,第二日早早就开门做生意了。”

“人世有人世的风光,星辰有星辰的风景。这些都有趣得很,又怎么会无聊?”

“可是这样看着,终究只是一个旁观者。你难道不想走下去,真切体会一下他们的生活吗?”

她的话好像一只细软的羽毛,在杜行苇的心潭上轻轻拂了一下。他愣住了,后又笑起来:“大梁开国以来,也不过出了十名能观天象的司监,我能到此高处极为不易,又怎会想再入红尘呢?”

林逢春不以为然地撇嘴:“我也是习武多年才敢来此啊,可是我觉得好没意思,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越高的地方越冷。”

是高处不胜寒。

“杜大人?”杜行苇被这一声叫醒,还未彻底回过神来,便被突来的冷风吹了个哆嗦。

林絮见他瑟瑟发抖的样子,皱眉问道:“杜大人在楼里待的这些年,不会都是这样冻过来的吧?陛下给你的俸禄很少么?”

“你敢假借身份与虎谋皮,胆子倒是和你娘一样大。”杜行苇睨了她一眼,抬手将书副挂好,“既已寻到了暂避风雨的地方,又来我这儿做什么?”

林絮识趣地住了嘴,惆怅叹了一声:“当年,你让我带着昭昭离开宫城,说顺其自然就能寻到真相,其实是诓我的吧?”

“她若留在这儿,性命不保。”

“可是,我最后还是把她弄丢了。”林絮凝视着掌心的嵌宝金手镯,眼中尽是担忧之色,“她进了京城,还把我送的东西当了。”

杜行苇看见她失落的神色,犹豫几番后,还是说了出来:“她后悔了,只是放不下面子,还不想与你相见而已。”

“你说什么?!”她忽地睁大,一个旋身跃下栏杆,急急朝他走来,“昭昭在......”

“嘘。”杜行苇作了个噤声的动作,领着她走进阁楼,“林姑娘既入了宫廷,便是要改掉这快言快语的毛病。”

“公主殿下现在很安全,只是你......”

声音随着二人远去的背影越来越低,逐渐隐没在黑夜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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