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文西警觉地站起,现在到这来的陌生青年除了“那个人”他想不到别人。
“额,那个,我是不是……打扰你了?”青年看气氛不对,表情略带几分尴尬,“我这就走,你继续,哈哈。”
青年尬笑两声,真的转头就走,艾文西皱了下眉,叫住他。
雨声盖住了他的声音,连续叫了几次青年都没听见,只一个劲闷头走,直到第五次他才在艾文西的声音里止住脚步。
“你到这来做什么?”艾文西心存犹疑,问道。
青年做了个稍等的手势,从口袋里取出助听器戴在左耳上,助听器盖住了他的耳骨钉,做好了准备工作后他才又开口道:“你刚说什么?这雨声太大了。”
见艾文西不答,站在房檐下的青年收了伞,蹲下来摸了摸脚下那只黑猫,脸上露出几分宠爱来。
"是在这等我吗?"青年正正经经地跟猫说起话来。
小猫喵喵叫了几声,温顺地在他裤脚上蹭了几下。
青年打开手边的那个方形木盒,里面放着一些水和食物,他从里面拿出一条鱼和几块冻干出来放在脚边,仔细观察小猫进食。
他看得很认真,很快就完全忽视了还站在雨中的艾文西,只专注地看着面前正在吃饭的小猫。
不知道过了多久,青年好像才想起旁边还站着一个人,这才抬头对艾文西解释道,“我是到这来喂猫的,它被外面的流浪狗抓瞎了眼睛,刚见到它那会脾气可爆了,抓了我好几次。”
“之前怎么没见过你?”艾文西问,他也开始忙自己的事,对青年他说不上信任,所以他把挖土的铲子换成了那把锋利的匕首,只要青年有任何动作他都会立刻出刀。
“工作太忙了,那几个人催命一样的催我,女朋友来找我都没多少时间陪她,到现在还在跟我生气来着。”提到他的女朋友青年就不由自主笑起来。
……
“话说你受伤了,要找什么我来帮你找吧,反正我也没别的事干。”
“用不着。”
青年一句话堵在嘴边,也就不再说话,又转头看小猫吃饭。
艾文西再回头时,发现他从蹲着变成坐着,正托着腮坐在门前台阶上打瞌睡,小猫也伏在他身边昏昏欲睡。
“喂完就回去吧,雨下大了。”艾文西站在雨中,头发和衣服已经湿透了,中间青年曾提议要把伞给他被拒绝了。
“你不是还没回去吗?我就在这里陪陪你。”
“用不着。”
“我好脆弱啊不要拒绝我,就让我待着吧,我女朋友有急事出门了,她还不带我去,说我去了也是添乱。你知道吗?自己一个人在家很孤独的。”
……
“你在这就不添乱了?”
“别急着赶我走,我和老虎肯定能帮到你什么的。”
“老虎?”
“就这只小黑猫,我给起的名字,威武吗?”
“……”
青年说什么都不肯离开,艾文西也只得作罢,所以青年眼看着艾文西挖的洞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深,他抱着猫坐在台阶上睡了一小觉,醒来后正对上艾文西被大雨浇得湿透的那张脸。
青年吓得朝后仰了四十五度,不过他反射弧有点长,过了大约五秒才说,“哎哟,吓我一大跳。”
“到这来什么目的?还不准备说是吗?”
“我来喂猫……”
“除此之外呢?”艾文西打断他的话,手上拿着一把小口径手枪,对准他的头,问道。
“你怎么还随便拿人东西!”青年急了,也不管枪正对着自己的太阳穴,伸手就要去拿枪,“这可是我女朋友送给我的礼物,你快点还给我!”
这把枪型号很老,现在就算花高价也不一定能买到,他还随身带在身上。
艾文西无心跟他争辩,只想赶紧解决眼前这个麻烦,于是他冷淡威胁道:“再动我开枪了。”
青年也很崩溃,几乎带上了哭腔道:“开枪就开枪,你打死我吧,反正我要是丢了这把枪,回去克莱娜也会打死我的!”
克莱娜……听到这个名字,艾文西关了手枪保险。
艾文西问:“克莱娜·门汀?”
“怎么?你认识我女朋友?”青年趁艾文西愣住的间歇夺走了他手里的枪,宝贝似的收起来放回怀里。
“不过认识我女友也很正常,她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
之前在渚父亲的葬礼上,艾文西和克莱娜曾有过一面之缘,这位跟渚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姐跟他讲了些渚小时候的事。
眼前这位正是她的男朋友。
艾文西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十几秒的尴尬对视后,他终于憋出一句:“枪放兜里不担心走火?”
“女朋友送我的东西,就是走火我也愿意。”
“……”
“你和克莱娜是什么关系?”青年站起来,他比渚要高半个头,长相极为出挑,像从故事里走出来的王子。
“朋友。”
“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艾文西。”
“艾文西?”青年摸了摸右耳的湖蓝色耳钉,陷入长达半分钟的思考,“我怎么没听她提起过你?”
“……”
“她一定还在生我的气,这下完了,你说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她消气呀。”
“我知道你该走了。”
“怎么连你也不愿意帮我!克莱娜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哥们哪有不帮哥们的道理?”
短短三句话,刚还用枪抵他头的人就成哥们了,他是艾文西觉得最头疼的那类人。
“帮不了,我还有事。”
“所以你到底在这找什么,说不定我真能帮到你,我就是这福利院的人。”
艾文西手上动作一顿,以为自己听错了又回过头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我叫布雷诺·乔伊,打小是从这个福利院长大的。”
“这种玩笑不好玩。”
“不骗你,这件事除了克莱娜外我只告诉了你,是真想帮你才告诉你的。”
“你是怎么……”
“你是想问我怎么还活着?”乔伊笑起来时十分优雅,“这件事就说来话长了,一两句说不清楚,有机会再跟你讲。”
艾文西点头算作默认了,不仅是出于现在时间紧迫,也是为乔伊的安全考虑,只有他知道在这里细说关于那件事的细节不安全。
“现在你该相信我了吧。”乔伊狠狠叹了口气,他本身性格开朗阳光,不由得心想这人防备心也太重了。
在此之前艾文西已经在这里挖了大半天,几乎把整个院子都翻了一遍还是没找到苔米的尸体,眼下除了相信他也没别的办法。
“苔米?”听到这句话,乔伊的笑意减下去几分,低头道:“看来你知道禁闭室那个人不是她了?”
……
“哎呀,别沉默啊!我就是那么一问,再说了这件事我又不是不知道。”
“你知道苔米在哪里?”这句话艾文西用的是陈述句,“能帮吗?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找她做什么?”
“现在有人在找她。”为避免乔伊陷入不必要的麻烦,艾文西精简道,关于那个人的事他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乔伊看了眼艾文西,嘟囔了几句,在思考到底要不要带他去。
“枪,”艾文西指了指他刚放进怀里的枪,“要是不放心就拿着枪。”
艾文西近乎孤注一掷,苔米绝不能落在那个人手里。渚也说过她的身体是特殊实验样本,那人费尽心机要得到样本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缘由。
乔伊想了想,最后指了指福利院斜侧边的铃兰地,道:“从这边往里走,进栅栏靠墙的第五朵铃兰的边上就是了。”
艾文西依言走过去,那片铃兰地受到养料的滋养开得正旺盛,要是离得近了可以看到这些铃兰井然有序,每棵都由四跟木条挡着,而每棵旁边又都有块小铁片,因为藏在花丛间所以一点都不显眼。
一,二,三,四,五。
从左往右第五朵花旁边,同样立着一块小铁片,时间有点久了上面的字迹锈蚀眼中到几乎难以辨认,但乔伊好像很确定这个就是苔米。
“没记错?”
“怎么可能记错。”跟在身后的乔伊也蹲下来,他温柔地抚摸着这个铁片,“苔米的衣服是我亲手放进去的。”
……
“里面放的是衣服?那真正的苔米被埋在哪?”
如果那时看到的场景都是真的,是谁举起刀杀了苔米后把她埋在后院的榕树下。现在后院里为什么什么都没有,难道在这之后凶手又挪动了苔米的位置?那新位置又在哪里?
心里有一百个问题亟待解决。
“喂,你没事吧?”耳边传来乔伊关切的询问,“你看起来脸色很不好,不会马上就死了吧。”
“有你这么咒人的吗?”
乔伊把他的伞往艾文西那偏了偏:“我实话实说而已,你脸白得跟纸一样。”
“死不了。”艾文西道。
“过去的都过去了,剩下的有必要这么拼命吗?”乔伊问。
“很重要,说得更清楚点,有人想用她的身体做实验,”艾文西道,“必须要阻止这件事。”
这句话让乔伊怔了怔,时间极短所以艾文西没有察觉。
“你让我想起一个人。”乔伊笑。
“有人跟你说过相似的话。”艾文西答。
凯莎修女第一次见他时,说的是:“第一眼倒差点把你看成他了。”
那个“他”又是谁?
“我是说真的,如果他现在还活着你俩肯定聊得来。”
“也许吧。”艾文西起身,种满铃兰的院子里有几个小铁牌因为沾上了雨水反着光。
“别丧气啊,我能告诉你的是如果你是怕那些人要拿苔米的身体做实验,那大可放宽心,已经没这个可能了。”乔伊这么说。
“为什么?”艾文西完全不明就里。
“因为二十二年前,那个跟你很像的人已经替你当了这个恶人,他从榕树下挖出苔米的尸体,烧了她。”
艾文西:“你从刚开始就知道我在做什么?”
乔伊:“会在暗处一枪崩了你也说不定。”
“好了,该说的都说完了,现在要去给女朋友送伞去。”
乔伊临行前拍了拍他的肩,“所以你是渚的朋友咯?”
……
听到渚的名字时艾文西心脏一疼,断臂的疼痛和掌心的刺痛伴随被大雨淋到现在的昏沉铺天盖地席卷全身。
那个人再也不可能得到苔米,这是他今天唯一收获的成果。艾文西本该觉得掰回一局,可得知这个结果后等待他的是漫漫的空虚。
所以呢?那又怎么样?
从昨天到现在艾文西都在用累来麻痹自己,为的是拼尽全力想忘记一件事——
渚就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