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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漏雨的破雨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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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雨伞,其实是青色的灯,挂在酒馆的木头墙壁上。在雨伞的斜上方和对应的斜下方都有几颗雨滴形状的灯,也是青色的……难怪会被老婆婆称作“漏雨的破雨伞”。

酒馆又长又窄,像一截巨树横躺在地上,有古色古香展翼如飞雀的屋檐、圆滚滚似金桔红柿的红灯笼,和雕刻祥瑞图纹的窗棂门楣。酒馆的地基高出地面一截,得走上一小段木梯才能瞧见酒馆里的样子。斑驳的木地板上积攒着客人常年来来回回走动蹭出的划痕,四方的木头桌和带背的木椅都有点老旧,星星点点剥落了一点漆,都擦得很干净,桌面明亮没有一点油污。酒馆采光好,三面墙上都开着窗户,阳光一照进来,酒馆里面就亮堂堂黄澄澄的。从头到尾,整间酒馆,每件物件儿都好似是从树干里凿出来的。

早上六点,阳光都没有被暑气蒸热,殷因就来了,不出意外地,酒馆里没有一个人,她找到角落里一个靠窗的位置,歪头趴在桌子上,枕着胳膊望着窗外的山林和飞鸟。外面冷冷的晨雾好像仍然缠绕在她长长的睫毛上,她蹭蹭自己的袖子,往有阳光的地方趴了趴。

袁秀煜从帘子后面走出来,胳膊撑在柜台上,“啪嗒”打响了打火机。早上的第一口烟,是要享受着来的,她扭动脖子活动了一下筋骨,半闭着眼睛意犹未尽地吐出一口烟,然后又揉揉眼角扬了扬眉毛,抖擞了一下身体,仿佛脑袋里的困意刚刚都跟着那口烟一下子飘走了。

磕落烟灰,袁秀煜看向殷因,越看越觉得她像是一只不请自来的野猫,正坐在桌子上旁若无人地舔着爪子。

“野猫崽……”她来了一句,又吐出一口烟。

在殷因之后到的是何船柏,他剃着寸头,眉眼硬朗,神采奕奕,按部就班的衣扣、合身的黑西装衬出他板正的身材,虽然没有系领带,衬衣领子随意敞开着,却依旧显得利利落落的,尤其是那常表现得冷漠不近人情的脸上露出来的微笑,让人难以移开眼睛。

袁秀煜接过他递来的一大捧鲜花,拍拍他的肩膀问道:“吃早饭了吗?”

“在家吃过了,我想着早点过来,看看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何船柏解开袖口撸上袖子,扭头看着殷因,又问道:“谁啊?”

袁秀煜将花束解开,一把抱住插进花瓶里,叼着烟低头摆弄着,“街角新搬来那家的小姑娘。”

“和般博打架那个?”何船柏挑眉,再次朝殷因投去打量的目光。

袁秀煜手指敲敲柜台,冷了一下脸,“何般博那小子整天咋咋呼呼天不怕地不怕的,活脱脱一个小霸王。他先去招惹人家,结果被人家打哭了,也是自找的。你一个大人,别去找人家小姑娘的麻烦,传出去笑话。”

“我弟有我来教训,别人管不着。”何船柏语气犯冲。

袁秀煜冷笑了一声,将一杯酒推到他面前,“你帮我擦擦桌子吧。”

他低头看着酒杯里摇晃的酒,转口又道:“要是你揍他,那我就管不着了。”

闻言,哈哈大笑从袁秀煜沙哑的烟嗓中如泉水般冒了出来,她似亲又似骂,“你个小兔崽子!”

麻雀停在窗外,支棱起翅膀啄了几下自己的羽毛,轻盈的身子左蹦蹦右跳跳,模样小巧玲珑。殷因趴在桌子上盯着它,嘴角上不禁惹上了笑意。麻雀飞走时,她的眼睛也跟着往天空上瞧去,但小家伙飞得太快,一晃眼就无影无踪了。

2

当凉丝丝的早晨被催熟成炎炎夏日,酒馆里面也热闹起来了。三五成群的人一波波涌入酒馆后,整间酒馆就好像是一锅沸腾的开水,咕噜咕噜地响,发出嘶鸣声。

桌子腿椅子腿摩擦地板发出的吱嘎乱响、乱糟糟闹哄哄掺杂在一起听不清一个字的说话声,和偶尔爆发出来的各式各样的大笑,都乌泱泱的笼罩在殷因耳边,她无聊得很,索性撑起胳膊肘,托着下巴观察起酒馆里的人来。

酒馆里的人,好像每个人都对彼此很熟悉,一进门,就熟练地挤进人群里,熟练地拉开椅子坐下,熟练得跟在家里一样。从衣着上看,有的人家庭条件很不错,有的人则要差些,他们紧挨着挤在一间小小的酒馆里,全然没有因为财富的差别而产生高低贵贱的差别,都热热闹闹的聚在一起。

袁诚话领着袁枫耐走进酒馆里时,门铃铛的响声被大家的笑声淹没了,几不可闻。

袁诚话约莫二十岁的年纪,个子高挑身材修长,没有化妆,大眼睛薄嘴唇,弯弯的眉毛亮晶晶的眼睛,身上有股俏皮劲儿,一头打着小卷儿的黑色过肩长发,看起来十分蓬松柔软,显得她整个人跟个卷毛的小羊羔似的。殷因一瞧见袁诚话那弹簧般弯弯绕绕的卷头发,就知道她肯定是老婆婆的女儿。跟在袁诚话身边的袁枫耐,跟袁许何舟错同龄,她怀抱着一个大蛋糕,笑得很甜。无论容貌气质,袁诚话和袁枫耐都非常像,只不过袁枫耐的头发还没有那么卷。

袁诚话一进酒馆就忙不迭地跟周围人打招呼,像极了过年过节问候亲戚。而袁枫耐逃也似的跑得飞快,拎着蛋糕,先跑去抱了一下老头,接着万分开心地奔进了袁秀煜的怀里。袁诚话打完招呼走到母亲身边,累得喘了口气,伸手捏住袁枫耐的脸,就怪道:“就你跑得快!小泼皮!”

袁夔和袁也跟在袁诚话后面走进酒馆里。袁夔简单对周围人点了几下头,就径直坐到了矮柜台前的椅子上。袁也悄悄瞥了一眼坐在哥哥身边的何船柏,直接一个丝滑转身。但何船柏怎么能让他逃走,他伸手揪住他的头发,拧着他的头将他转向自己,笑呵呵问:“小子,你跑什么?”

“我没跑。”袁也眼珠子快速转动了两下,躲开何船柏的视线,小声回了一句就坐到袁夔身边去了,只不过是远离何船柏的那一边。

“你弟弟怎么样了?”袁夔问。

何船柏瞥了他一眼,不想跟他吵架,就说:“破了点皮,没什么大事。”

袁夔笑容温和,温和得都有点瘆人了,“对,欺负我家袁许,能有什么大事。”

倏地,酒馆里就安静了,好像凭空出现了只无形的大手,一把把周围所有人的嘴巴都给捂上了。角落里的殷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在酒馆安静的那一瞬间,她跟一只狐獴一样,突然挺直腰杆抻着脖子,疑惑地瞧着,那动作跟周围人一比分外扎眼,直接把站在矮柜台后面的袁枫耐逗得差点笑出声。

袁夔和何船柏僵持着,一缕轻烟从袁秀煜指间缓缓飘起,她冷着脸倚靠着柜台,看着面前两头倔驴。袁诚话握紧酒瓶,眼睛来回在他俩之间扫着,最后定格在何船柏脸上。袁也低着头,心里暗暗高兴。袁枫耐则猫着腰赶忙逃离“是非之地”。

“没事就好,”袁夔再次开口,像是要主动缓和缓和已经降到冰点的气氛,但后半句一出来就不是了,“毕竟我听袁也说,你弟弟昨天气势可不小。”

袁秀煜朝老头使了一下眼色,他立马上前,左手搂住袁夔的肩膀,右手搂住何船柏的肩膀,接着又在两人肩上使劲一拍,乐呵呵高喊道:“今天我过生日哈!你俩想抢我风头没门哈哈哈哈!”

不一会儿,酒馆里的气氛再次活跃起来。

袁诚话推给袁夔一杯酒,接着又给何船柏手里的空酒杯倒上酒,“怎么?你俩也要像何般博和袁也一样打一架?”

俩人都很讨厌对方,扭头对视了一眼,又双双把头扭开。

袁枫耐翻了个白眼,“幼稚。”

3

殷因觉得没意思,无聊得再次趴回桌子上,托腮望着窗外。紧接着,两道熟悉的身影闯进了她的视线里——何舟错挽着袁许的胳膊,俩人有说有笑地走上酒馆的木台阶。

酒馆里本来就热热闹闹的吵得慌,那门铃铛的声音响起来时,殷因觉得更吵了。

袁许和何舟错挽着胳膊挨着很近,走起路来俩人的裙摆碰在一起,像是一朵双色的花朵,殷因突然想起来自己那件碎掉的长裙,那件白底的紫色碎花的长裙,是来熊犬山之前特意选布料定制的,结果竟然没有撑过一天,费了那么多力气,最后都化成了泡影。

酒馆里,矮柜台旁边一张空荡荡的桌子应该是专门为她们留的。袁许和何舟错坐在那里,肩膀紧挨着肩膀,两只小麻雀一般叽叽喳喳聊着什么。殷因见此,一扬眉毛,接着又不禁微微睁大了的眼睛,因为她见到何般博也来了,他走到矮柜台前,坐在寸头男子的右侧,位置就在袁许身后。殷因直接笑了,她咧开嘴角,眼睛里却是冷的,没有一点笑意。

放眼整个熙熙攘攘的酒馆,视野中心的矮柜台前偏偏只坐了四个人:袁也、袁夔、何船柏、何般博。而矮柜台后面,站着袁秀煜和袁诚话,矮柜台旁边,袁许、何舟错和袁枫耐坐在一起。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三家的关系很不错。而且,殷因感觉,酒馆里的其他人虽说都在说说笑笑,但同时,一双双眼睛也都在不经意间刻意注视着矮柜台处的一举一动……她眼睛一眯,顿时不觉得无聊了,她再次跟一只放哨的狐獴一样,蹭地一下子挺直腰杆仰起脖子观察着四周。

袁秀煜咳咳笑了两声,从那会儿起,她就瞧见到殷因像是一只来回钻出地洞望风的小地鼠一样,冷不丁地就会突然在角落里窜一下,于是她瞅了她一眼,故意吓她一吓。

殷因突然被老婆婆瞥了一眼,她心一惊立马垂下脑袋趴回桌子上。“为什么?我在害怕什么?”她在心里反问自己,“我为什么要到酒馆里来着?”她当然不是为了蛋糕,而是为了远离时不时就会爆发战火的家里,但现在,她警觉自己有点像羊入虎口了。

袁枫耐挤着人,走到角落里,自来熟地坐到殷因旁边,拍拍她的肩膀,棕色的大眼睛瞧着她,嗓音很大很尖:“嘿!你是谁?我是不是没见过你?”

殷因被她吓了一跳,攥紧水杯猛地向后退缩了一下,杯里的水都甩飞出来溅到了手上。“我是新来的。”她缓了一会儿才道。

“哇!新来的!”袁枫耐高呼道,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发现了奇珍异宝。“那你就住在山上吗?”她又问,不等殷因回答,她就敲敲自己的下巴,眼睛一亮,“我知道了,你的家是那栋黄色屋顶绿色墙壁的房子!”

半个“是”字尚卡在殷因喉咙里,袁枫耐就大张开手臂,热情地猛扑上去抱住殷因的脖子,飞扬的头发一股脑儿的全盖在了殷因脸上,“欢迎来熊犬山!”

殷因拨开脸上的头发,无助地望向老婆婆,又收回视线看着身上的人,又疑惑地看向老婆婆。袁秀煜嘴角弯了一下,别开了视线。

袁枫耐非要跟殷因挤在一张椅子上,她实在是热情洋溢,脸都快贴在殷因脸上了,殷因受不住她的热情,扒住椅背微微往后倾,但她后退一点,她就再往前凑一点,“你叫殷因是吧,我叫袁枫耐。你饿不饿?他们都喝酒,我们和喝果汁好不好?你要喝什么?苹果?橙子?葡萄?”

“随便。什么都可以。”殷因急道,差点从椅子边翻下去。

“好!我去拿!”她倒退着跳下椅子,从角落里挤了出去。

劫后余生般,殷因无奈地长舒一口气,抽出一张纸巾擦着溅在手背上的水。她在心里想到一个不算礼貌的比喻,袁枫耐热情活泼得简直就像是一只会在高兴时舔人一脸口水的小狗。擦着擦着手,殷因眼尾余光注意到身边有个人影一晃,她抬起头,正对上了袁许的目光。

袁许就站在她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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