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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第 7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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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灵的手指悬在手机屏幕上方三厘米处,化工园区的监控画面还在循环播放:冲天火光中,李一珩的白衬衫被气浪掀起,像只折翼的鹤坠入浓烟。

因为摔过两跤,钟灵的手机屏幕连着受了破损,面上有蛛网状裂痕,黑屏后她看见自己的倒影在数块碎屏上同时颤抖。

安全通道的门突然被撞开,刚刚出来的护士举着血浆袋从面前掠过,第八次护士推门时带出的血腥气里,突然混进记忆里的松香,红树林超市刚起步时,她劳累疲惫,几次三番闻到熟悉味道,也曾见过熟悉背影,只是彼时胆小,总不敢认。

“患者胸部有贯穿!准备开胸手术!”扩音器里的声音刺穿耳膜。

钟灵的指甲掐进掌心,她去年陪师兄修复古董钟表时,老师在一旁喝茶,告诉过她精密仪器最怕异物侵入,就像重逢那年李一珩再一次强行介入她的人生,在心脏最柔软的瓣膜留下细细碎碎的旧痕。

急救中心走廊的电子钟跳成00:47,钟灵对着紧闭的手术室门数自己的心跳,“不要死,不要死李一珩,我等你,这回真的等你,李一珩。”

除颅内手术、开胸手术,加上铁皮碎片、木屑以及自身重创后的骨头碎片,前后一共清创了七次,手术室的灯亮到凌晨四点才熄灭,医生们走出来时都已经累到跪倒,走廊上哀哭一片,每个人的心都被医生捏在了手里,“ICU观察,醒来还需要时间。”

这话一出,老李踉跄慌忙去谢医生,张女士松了小半心弦,直接晕厥了过去,廊上忙成一团。

重症监护病房外不让多待人,也暂时不予探视,钟灵听劝,晨光爬上ICU的蓝玻璃时,看了一眼李一珩便出了医院找了最近的一家旅馆入住,她认认真真洗漱,躺进不算舒适的床褥强迫自己入睡。八个小时后再次出现在那扇蓝色玻璃外,她把手按在观察窗上,对着里头插满管子的李一珩小声呢喃:“真厉害李一珩,没有死掉真好,要是再厉害一点就更好了……”

第三天,医生允许了每天一人十五分钟的探视,钟灵耐住焦心,安静排着队,允许探视的第一轮,张女士走出门连隔离服还未脱就已经哭成了泪人儿,她倚在老李怀里,心疼得说不出话,第二轮老李出来,带了些喜色,“这几天各项指标数据都在趋向平稳,医生也说了苏醒应该就两三天的事儿了,都别怕,安心些……”

钟灵看见他在回首那面蓝色玻璃时仍是噙了泪在眼里。

陆泉是在这天得知消息赶过来的,钟灵看见他似是骨头塌掉一半,那顿晚饭是从头到尾抱着他胳膊哭过去的。

数着钟头过日子,终是到了钟灵,前两天骇人的管子撤掉了几根,走到跟前总算能看清楚他模样,早前些日子他也这样睡在病床上,缠着绷带的手搭在前胸,那会儿他能被手机震动吵醒,本能就去摸自己的兜,听着钟灵说话便有了精气神,喋喋不休地同她说着刚做的梦,可现在的他怎么都叫不醒,四周死寂得只有监护仪的声音。

进来前准备工作,陆泉箍着她肩膀嘱咐:“一会儿进去了别只知道哭,就十五分钟,多说他爱听的,听见乐意听的保不齐人就醒了,我瞧电视里都这么演……”

李一珩很安静,他从不曾这么安静,以往就是睡着都是闹腾的,爱说梦话爱架腿,连着脑袋下的枕头也休想安生,这头扔到那头胡乱倒。

太安静了,在这安静中钟灵突然看清自己这些日子所有迟疑都源自恐惧,她怕他仍是那个天真无知、暴躁无能的少爷,却忘记了他也是寒夜里捂热她冻疮的少年,忘了他那么痴恋她却仍愿意放她走,她的痛苦从不源自于他,他不是钟卓方,自己也早脱离了徐绘澜的控制,即便前半生已成废墟,那废墟也不是不能开花。

当阳光穿透走廊尽头的玻璃窗,她小心翼翼抓住他的手,终于对昏迷的李一珩说出迟了许久的回应:“我答应你,我们重新开始。”

城郊工厂废墟上,工人们正在清理爆破后的现场。谁都没注意到裂缝里钻出的嫩芽,在风中舒展开沾着油污的叶片,顶端鼓起小小的蓝紫色花苞。

也就那天钟灵走出重症后医生宣布李一珩脱离生命危险,次日转普通病房,李一珩便是在当天晚上醒来的,钟灵听到消息时刚回旅馆,洗澡时心里还盘面着明天转普通病房的话来时可以给他带束花,虽然李一珩那个糙老爷们并不喜欢花,但消毒水气味不好闻,他肯定嫌弃,买束花盖盖说不定心情能好些……

再跑回医院时,张女士饱含热泪欣喜地告诉她,“醒了一小会儿,刚又睡过去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钟灵也笑,劈里啪啦掉着泪珠子跟着重复:“是啊,醒了就好……”

事故太大,手术太大,颅内减压、颅骨修补、胸部贯穿、跟腱重建、一身创口……这些字眼钟灵反反复复地查,惊惧惶恐跟吃饭似的和着眼泪往肚子里咽,醒了就好,谢天谢地。

钟灵边哭边笑,折腾了半宿才惶惶睡着,第二天闹钟刚响就一轱辘爬了起来直奔门去,万幸还存着点理智才退回来洗漱换衣服,摁着狂跳地心照原计划买了束花,往病房走得每一步都是紧张欣喜的。

新转入的单人病房,老李父母在病床边瞧着李一珩,相继抹泪,他眼半阖睁不太开,许是疼痛,眉头拧着,钟灵上前轻轻唤他名字,张女士反应过来欣喜道:“一珩你看,钟灵也在这里呢!”

李一珩瞧见她便松开眉头咧嘴笑了,钟灵鼻头一酸,俯身问他“怎么样?很疼吗?”

“……”

没有任何回应,只有一个浑身动弹不得的伤重患者正龇牙咧嘴。

“怎么了李一珩?你、你为什么不说话?你怎么了?”

“……”

钟灵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在做梦,又一场等到他平安苏醒的好梦,她尽可能轻地拉住他的手,如秋风落叶般快要站不住。

他不说话,一味地笑,钟灵瞪大了眼睛还想确认什么,张女士在一旁吸鼻子抹泪,“他这会儿因为颅损伤引起暂时性失语症……这傻儿子,话都说不出,看见你就直冲你乐……”

钟灵吓得腿脚发软,慌张问道:“那怎么办啊?暂时性是多久医生有说个大概吗?还有其他的呢?其他的都没问题是吗?”

她的仓皇太明显,明显到声音连着身体一块儿战栗,明显到李一珩浑身疼得恨不得拆了重做,也仍忍痛在她手心比划“没事会好”四个字。

四个字划拉出来一脑门汗,张女士埋怨他这要命的恋爱脑,刚他俩老夫妇在这儿急得直往天上蹿也没见亲儿子舍得比划俩字儿,现下钟灵来了,那是不怕疼了也愿意笑了。

钟灵又紧张又尴尬,手心也被李一珩捏着不松手,潮乎乎的。

李一珩这次鬼门关走一遭,血都换了大半身,气力不济,清醒没多久又安静睡了过去,钟灵带来的那束花在窗台放着,愈发升起的阳光透过花瓣叶片,在他身上打下斑驳一片,钟灵怕扰他睡觉,拉上了帘,他看似好眠,监护仪上规律均匀,钟灵支着胳膊看着他,看着看着也有些犯迷糊,七天了,七天来她未能睡一个安生觉……

老李夫妇吃过饭迈进来刚想换钟灵也去好好吃口饭,一见两人一个躺着一个支颐坐着,睡得都挺安稳,便又都退了出来。

老两口年纪大了,连续多日的提心吊胆、奔波难寐下来身体早到了临界点,老李这几日站久了腿疼得不行,坐在休息区一边捶腿一边说“儿子现在脱离危险,但离出院还有时间,该找个护工帮着照看了。”

张女士点头,接连的忧心和疲累让她猛地苍老了许多,“老徐之前搭桥请的那个护工很好,心细妥帖,我一会儿联系。”

存了人联系方式本来是给自己老俩口准备着以防万一的,没想到让自己儿子先用上了。

张女士唏嘘,“这回真是阎王殿门口打了个转儿……”

“是啊……”老李拧开保温杯递过去,“阎王殿门口打个转儿,一睁眼一瞅见那姑娘就笑,真是……”

几个月前,李一珩夜半回家,横躺在沙发上,人困苦时像被一层黑雾笼罩,他最要强的儿子,耷拉着眉眼,光穿不进去那层黑雾,只听见他说“我也不想这样啊,可我能怎么办呢?我没她就是不行啊。”

“钟灵那姑娘……”张女士喝了两口水,杯子递回去时思绪不受控飘了老远,“十七八我见一回,二十七八又见一回,如今也过了三十了,咱家一珩没别人了,就她了。”

分分合合、兜兜转转说来好笑,但也合适,都是一样的倔驴,张女士眼瞅着到如今心里是一点膈应没有也不敢有了。

“俩大情种。”老李灌了一大口水,愤愤轻啐。

钟灵小睡醒来时正对上李一珩的眼睛,她反应了会儿才发现自己居然在这儿睡着了。

“我明明一直抓着你的手,”钟灵声音有些喑哑,也藏着怨怼,“你醒了却不叫醒我。”

李一珩发不出声音,只是冲着她努力弯眼睛,他视网膜还残存着爆炸后的血色滤镜,看什么都带点绯红,钟灵用棉签蘸水给他润唇,她俯身时散落的两缕头发扫过监护仪的导线,在蓝色波形上投下阴影,“问过医生了,脑水肿还需要时间才能消退,你不可以乱动,进水进食也还得再等等。”

她另一边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李一珩的腕带,那截医用红色腕带代表着病情危重的患者,这类患者通常需要密切监护和紧急治疗,医护人员会优先关注病情变化,但在李一珩本就带着绯红的眼里突然幻化成记忆里带去南城的那条领带,前段时间在钟灵那小破出租屋里,李一珩还用它蒙住过她的眼睛,为此挨了好重两拳头。

“知道吗?你颅骨碎片取出来有27克,”棉签擦过开裂的嘴角,“这都还不算身上的,肩胛骨那块有手指头那么大,清创了七次,取出来的铁片、木头屑装了一大盘子,肋骨断裂两根贯穿胸部……我都不敢想象有多疼……”

“差点死掉你知道吗?李一珩,你真混蛋,你居然差点就死掉了……”钟灵喃喃着一个人说着,越说越堵,水杯一放眼泪就滚了下来,正正好全滴在李一珩手背上,因着那一串滚烫的泪珠子,李一珩全身血液都走急了,他费力拉她的手,监护仪上显示心率的那条波浪接连蹦出几条大起伏。

她不知道,他为了不死掉爬了多远,这会儿都不叫多疼,爬那会儿才最最疼,因为知道留下的人会比最最疼还要疼。

他仍试图乐给她看,在她手心缓慢写下:“不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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