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渐后仰头磕在柔软舱壁上，忘掉不靠谱的系统，执着地追问道：“还有别的要说吗？”

“你不都猜到了吗，”李艾撇撇嘴，一字一顿地说，“签订契约。”

“想好了吗？选择结契就不能往生了。”

李艾逐渐不耐烦：“我是小孩，但不是傻子，没想好干嘛来找你。”

苏渐看到她的嘴唇开合几下，口型貌似是“磨磨唧唧的”。

还不是担心白庭从蛛丝马迹发现李艾的存在，到时候再给他安一个拐卖儿童的罪名就完蛋了。

拐一个孩子五十年起步啊，而且入狱以后没有减刑机会，进去一趟就能安心养老了。

“你愿意就好，”苏渐说，“先进图鉴。”

瘦小的鬼影倏然消失，拥挤的空气好像突然被释放了，苏渐长舒一口气，打开鬼魂图鉴和李艾打招呼：

“还记得这里吗？”

李艾已经被收录过，再次进入图鉴依然在上次待过的空间格里，记忆相当清楚。

“你这个年纪应该还没开始健忘，”苏渐自顾自接了话，使用结契功能，“签吧。”

李艾没犹豫，完成契约签订后，她的格子四周升腾起浮动的咒文，悬浮在无形屏障上移动，但屏障已经不会再阻挡她了。

苏渐轻轻拍了两下手，动作幅度小到像是双手合十，小声说：“图鉴里不会被扫描到，你可以放心待在这里。”

这一幕被医疗舱里的摄像头完整传到不远处的重型机甲上，莫宁杨不断调整角度，但就是拍不到足够唇语识别的画面，烦躁地啧了一声：“这小子自言自语什么呢？”

白庭正在听利瑞汇报新空间里发现的全套厨具和精细完整的农业生产链，抽空赏苏渐一个眼神，微妙地停留一会才收回：“办完这个案子我需要加强一下思想教育。”

“哈？”利瑞没听懂，她满脑子都是绿油油，“你也要返璞归真培养种菜爱好吗？”

莫宁杨好心给她翻译：“他的意思是这些嫌犯都脑子有病，但直说有星球歧视的嫌疑，所以需要加强一下思想教育。”

利瑞恍惚，迟疑地放下手里鼓鼓囊囊的一包：“哦，那这些种子您都不要了吗？”

白庭：“你回去找警署的心理专家咨询一下吧。”

翻译器：“你也不正常了，但毕竟是自己人，可以挽救一下。”

利瑞怒：“你也不正常！”

“他不需要心理咨询，”白庭说，“听不懂人话应该回初级教育学院重修文化课。”

莫宁杨已经习惯他这么说话，一点都不生气：“我当年可是满分。5号证据机甲问可以临时行动是否结束。”

“卷面两百分，特招生得分超过五十一律视作满分，”白庭自然地接过话茬，“行动结束，恢复正常工作。”

此时利瑞带领的搜查小组插入：“组长，在水源和农作物中检测到NT647。”

“水中的NT647含量很高，植物中浓度虽然低，但除了被基因改造过不含水分的功能细胞，所有细胞都呈现阳性。”

“NT647是新物质，简单检测不一定准确，”白庭说，“取点样本给太空警署送过去。”

技术员正在切叶片和根茎，闻言又多切了一份。

虚空中有一双眼睛注视着来来往往的警察，罗密光明正大地监视半天，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重甲不打算开回收发平台了。

这是调查完了？罗密满脸问号，犹豫要不要回去，一飞三回头地从对接通道挪进地下空间。

临时搭设的灯源照亮了每个角落，失去黑暗的遮挡，农业基地兼厨房看上去并不大，罗密从破洞进来一眼就看到了尽头。

三个熟悉的身影正在那里，背对着他。

罗密瞪大眼睛看胡生摸了摸李艾的头，小女孩费力地辨认她的嘴型，说了几句话。

可能是有个女儿的缘故，胡生对十几岁的小女孩格外包容，总能搞好关系，但眼前的画面说不出的奇怪。

出于契约鬼的直觉，罗密脑子里蹦出一个荒谬的想法：

李艾，不会也和苏渐结契了吧。

罗密藏不住话，想法一冒出来他就向前飞去，眨眼就窜到三只鬼身后，直截了当地问：：“为什么你们俩又在一起？”

李艾差点旋身给他一拳，还好胡生及时拦下，她才认出这是苏渐另一只契约鬼。

“你怎么从那个方向过来？”李艾从两个成人鬼的缝隙中向后探头探脑。

胡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直接跳过罗密哀怨的发问回答了李艾：“罗密一直在监视警察。”

“你们三个怎么会凑到一起？”罗密看清旁边围作一团的警察在干什么后问，“围观警察撬锁？”

李艾无语：“看见数字键盘上面的黑金属管了吗？如果没有通过正确密码开锁，这个东西就会自爆。威力肯定不如导弹，但能炸毁空间站的动力系统。”

不管输错密码还是暴力拆解，都会触发炸弹，设置这个锁的目的不是为了阻拦擅闯者，而是为了在秘密暴露时把知情者都埋葬在空间站里。

罗密点点头，但还是没懂：“这跟你们一起出现在这里有什么关系吗？”

李艾烦躁：“当然有关系，警察不知道密码但是我知道啊！苏渐让我们过来开门，没想到这么快警察就找过来了。”

原计划是趁警察没发现，悄悄把门打开，伪装出犯罪分子撤离时没来得及上锁的假象，结果慢了一步，才让罗密看见他们罚站。

“他还怪好心的……”罗密嘟囔一句，说，“这么点事哪值得想，看我的。”

说着，罗密推开胡生，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问：“忘了问，密码是多少？”

李艾脱口报出一串数字，语速极快且丝毫没有停顿，直到背完才深呼吸，听得罗密呆愣地张大嘴：“……你怎么记住的？”

“那时候没人提防鬼，我天天看人输密码，多了不就记住了。”李艾理所当然地说道。

沉默许久的胡生很不信任地打量罗密，问：“你不会要直接开吧？”

应该不会这么蠢吧，胡生想。

罗密没理他，用尽全部脑细胞背诵密码，被李艾纠正了无数遍之后总算记住了，兴奋地在原地蹦，转了半圈直奔警察而去。

胡生顿时明白了他想干什么，但已经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看着罗密钻进一个人的身体。

那人的肉身短暂失去控制，腿一软半跪下去，眼神却立刻恢复清明，前后转变晃得身边的同事有些懵圈。

一眨眼腿软的同事又脸色苍白地伸出手，抓住了前方制服衣摆，虚弱地低声道：“扶我一把……”

如果旁边有医疗舱，罗密这点演技完全不够用，奈何只有一群心心念念破解密码锁的技术警，毫无心理障碍地接受了同事“突发低血糖”的事实。

左右两边各伸来一只手，罗密视若无睹，直直晕倒，头撞在前面一人的腰间，抓住制服的手暗自用劲，对方完全没有准备，失去平衡也往前倒。

“别——！”

密码锁急速逼近，微弱的光芒也变得难以刺目难忍，倒霉警察下意识惊呼出声，手忙脚乱地想要找一个支撑点。

整齐笔挺的制服留下一道歪歪扭扭的皱痕，罗密松开手摸到密码锁边缘，盲打敲下一长串数字。

“嘀”

提示音压过人群混乱的喊叫，罗密立刻脱离这具身体，居高临下地看着摔成一座小山的众人，回头扬起一个成功的大笑：

“这不就搞定了嘛，”他洋洋得意地飞回来，“也不知道你们在烦什么，知道密码就输密码呗。”

“放心吧，他们猜不到是鬼干的，刚打破地下空间的时候没扫描到这里有鬼，白庭压根没多想……一会没见你们怎么变白了？”

胡生：“……”

李艾：“……”

密码锁解开后两扇金属门自动滑开，露出后面的通道——是电梯井，机械装置运作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十几秒后电梯降落到人和鬼面前。

“快快快扶起来！”

“我没看错吧？我们还活着？！”

“逆天的运气……随便撞一下居然碰上正确答案了……”

终于有人记起来打报告，对着频道通讯喊话：“组长，我们打开电梯了！”

胡生双手捂脸给自己降温，一个又一个警察从身边跑过，他才缓缓放下手：“……事已至此，回去吧。”

罗密被揪住领子，但不影响他疑惑：“苏渐不是要过来吗？”

“谁跟你说他要过来，”李艾忍不住了，“过来干什么？上机甲做客吗？”

鬼魂穿过层层阻隔，直线飞回嫌犯所在的机甲，苏渐若有所感地抬起头，听见一连串谩骂。

看见三只鬼同时出现的那一刻，苏渐眼皮狂跳：“发生什么了？”

胡生神情比平时更加凝重：“那串编码是一架轻型机甲，刚才罗密上警察身假装晕倒撞开了电梯密码锁，你……想想怎么解释吧。”

摔倒撞出正确密码的可能性无限趋近于零，被上身的警察主动认下这口黑锅，怎么想苏渐都马上要完了。

胡生是这么想的，李艾也是这么想的，哪知苏渐反而松了口气，一不留神说出心声：“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