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只鬼魂被收入图鉴，苏渐听见了轻微的电流音，温和沉稳的女声贴着耳边响起：“专案组临时行动，可能造成空间站轻微晃动，请留在原地不要随意走动，避免摔倒。”

平静中透着一丝自暴自弃后无所谓的广播间隔两秒又开始了第二遍，这次换了套台词：“专案组临时行动，造成空间站轻微晃动属于正常……”

整个空间站像是静止不动的足球被人猛踢一脚，瞬间脱离预定轨道，动力系统呆滞地按照设定好的程序运行一会，检测到运动轨迹和计算结果完全不符，扭了个方向就要滑回来。

“请留在原地不要随意走动……”

医疗舱早就上了锁，滚轮伸出特制支架牢牢抠住地面，确实如利瑞所说做到了留在原地不动，但里面的人就遭大殃了。

苏渐双手撑在舱壁上，奈何人力难以和导弹爆炸的威力相抗衡，脑袋狠狠撞上了软垫，因为速度太快并没有感受到缓冲作用，反而像撞上了半牛顿流体，脑浆晃匀又滑下来。

“……没有现场体验的人说话果然淡定，”苏渐有点晕机甲，想吐但医疗舱不肯开门，“等我有机甲了一定把专案组都薅上去玩海盗船……”

空间站的动力系统拉到最大功率，卯足劲冲回原轨道，苏渐松手任由自己滑到底，脚着地总比头撞墙好。

他打开图鉴，几排灰白的遗像无声向他微笑，和煦的目光平白多了一丝阴气森森的感觉，换个人来都能被吓一跳，苏渐倒是看习惯了，确定没有落下的鬼魂就打开任务面板。

“恭喜您完成空间站净化！”

“共超度710只鬼……”

“每周任务已完成……”

“经验结算完成，恭喜您升至15级！”

“奖励已发放至您的个人终端。”

等等。

苏渐有点懵，从系统说超度710只鬼就很不对劲，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又是一阵剧烈的抖动。

像是被拽着原地摆，抖动幅度比前一次小了很多，但力道一点没轻，苏渐没说出口的话被硬生生堵回喉咙，噎得他干咳两声。

“轻微晃动属于正常现象，请不要慌乱，”利瑞半死不活地对着收声器说，万分不想多看一眼舒服靠在驾驶座椅上的莫宁杨。

机甲上的老大评价：“正常人都不觉得这是轻微晃动吧，你这么说能安抚到谁。”

“能安抚到我，”利瑞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标准的敷衍微笑，“昧着良心替你们隐瞒事实是工伤，需要在工作中治疗。”

莫宁杨对着通讯频道：“听见没，她要涨工资。”

没有指名道姓，但有权限过问工资的只有一个人，白庭一贯冷淡的声线冒出来：“警署的工资标准你理解不了，别乱解读。”

莫宁杨：“？”

听上去他被暗戳戳秀了一脸，但完全挑不出证据，甚至还有过度解读的嫌疑。

让他陷入沉思的罪魁祸首在频道里问：“对接通道打开了吗？”

轻型机甲完成任务后立刻返回，说话间已经完成和重型机甲的对接，和空间站一起把重甲夹在中间，如果有摄像头从旁边拍下这一幕，就能看到三座移动体从大到小串成一排。

白庭操作非常精准，导弹不偏不倚打中计算得到的最佳位置，爆炸碎片划开反扫描材料为主体的外壳，露出一个不大不小的口子。

重甲的对接通道刚好能覆盖缺口，堵住内部向太空倾泻的气体，顺便把空间站拉回正轨。

反扫描材料被突破，能量场扫描图向前向上延伸，勾勒出完整的空间站立体图，代表能量体的圆点集中在新炸开的空间之上，是被留在收发平台的嫌犯和少数警察。

白庭看着几乎静止的扫描图，突然伸手：“追踪这个点。”

“利瑞，你带几个人去看看新空间是什么地方。”

他一边安排任务，一边接替利瑞在副驾驶座坐下，目不转睛地盯着被放大的画面和监控。

莫宁杨几乎和白庭同时发现这个悄悄移动的圆点，手速极快地连接最近的摄像头，调出监控。

画面跟随圆点从移动格快速切换，诡异的是每一帧都没拍到人。

“怪不得直播住凶宅能火，”莫宁杨突发感慨，“不亲眼看到谁会相信这么诡异的画面不是特效。”

白庭：“亲眼看到也只会觉得你技术不行，堂堂上校连监控都找不准。”

“你去当星网喷子会不会赚的比当警察多？”莫宁杨若无其事地试探。

白庭回头看着他，很认真地说：“这种钱还是别赚了，我也不想业绩上有你的名字。”

莫宁杨：“……呵。”

扫描图不断放大，圆点最后融入了集体，紧贴其中一个，好像挤到对方一样，两者都轻轻挪动了一下。

“这个医疗舱好像是……”

白庭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个医疗舱是从专案组的重甲上过去的。

一点都不意外，但是莫名很烦。

设计空间仅限单人的医疗舱挤了两个能量体，苏渐也觉得很冤枉，虽然人鬼不冲突，可贴着小女孩总有种欺负未成年人的羞愧感，他只能努力往旁边靠，侧身很无奈地看着李艾。

“给我个屏蔽芯片。”

李艾面无表情地要求，心情极差。

苏渐没拒绝，胡生和安瞳都已经回到图鉴，不需要靠屏蔽芯片掩饰行踪，反倒是李艾完全暴露在扫描范围内。

小女孩轻轻松松抬手，丝毫不顾及擦过活人的身体，苏渐感觉灵魂被挤了一下，说：“现在戴没什么用吧。”

李艾脸色更臭了。

“那边都炸完了，估计现在就有警察坐在监控前看着我们俩。”

苏渐说着说着莫名其妙笑了一下，看到李艾阴沉的表情才收敛：“没事，他们都被我整脱敏了，你现在突然消失才更合理。”

这样就可以把锅扣到他头上，就说灵魂出窍跑出去撒野，现在才回归肉身。

以白庭的细致敏锐，大概会查圆点消失前后医疗舱的检测数据，失去生魂的肉身会表现出深度睡眠，他的谎言就不攻自破了。

李艾一拿到芯片就戴上了，才不管这样做会有什么麻烦，漆黑沉静的双眸映出复杂的情绪，一言不发地看着苏渐。

“……有话就说吧，女孩子在外面别和男的靠这么近，”苏渐说，“你想留在人间替爸爸妈妈报仇？”

李艾正别扭不知道该怎么说，一下子被戳破了来意，更加拧巴：“你不是不养这么多鬼吗？”

苏渐笑着逗她：“你不是在旁边看了很久吗？又不出来找我超度，那就是不想走呗。”

其实他忘了地下空间具体藏了多少鬼，直到刚才超度群鬼、系统结算的时候才发现蹊跷。

捉鬼系统检测到712只鬼，胡生吃掉一只闹事的，应该有711只被超度，可最后系统只结算了710只。

也就是说，有一只鬼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不用想，一定是李艾。

“为什么走了又回来？”苏渐好奇地问，“我还以为你不相信我，都打算让胡生给你送屏蔽芯片了。”

还好李艾来得快，否则胡生就带着芯片满空间站找她去了。

李艾也贴着医疗舱壁，看似和苏渐一样侧身实际漂浮着，把始终紧握的左手伸到苏渐的手边。

“我知道这次紧急撤离是因为霍塔星的人贩子被发现了，跟新连京星没有关系，绑架我的人说不定已经躲到更加安全隐蔽的地方继续作恶。所以，这个给你。”

她听进去苏渐说这时可能有警察在看监控，所以直接塞进了他手里。

棱角分明的硬片硌着掌心，表面不光滑，有极小的起伏线条。

苏渐缓慢地眨眼，轻轻说：“是芯片？”

李艾纠正：“是密钥。撤离的那天来了好多坏人，我从新连京星的一架机甲上偷到的，好像是用来联系一个重要人物。但我不会用，也不会开机甲，你有那些高科技武器，应该会用吧？”

苏渐收拢手掌，温和笑道：“我知道。”

李艾没听出他语气里暗藏的咬牙切齿，更不知道自己无意中戳中了痛点——苏渐的机甲。

捉鬼系统升上十五级的奖励是一架机甲，如果系统说背包放不下他当然能理解，毕竟轻型机甲也是个庞然大物，但他无法理解奖励怎么能发放到个人终端。

所以当苏渐在个人终端上看到一串密钥，最后缀了一串编码，系统说这是收发平台上某架机甲的连接密钥的时候，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表达心情，只能说：

“你努努力，下次把联盟的法律改了，”苏渐很平静，“从此以后机甲就是军民两用的常规交通工具。”

他笑不出来，听到李艾如释重负的叹息嘴角更加僵硬，内心崩溃地把系统拖出来痛骂：“你要我死刑就直说！为什么要用这么歹毒的方法！”

他早该想到的！奖励随随便便就改，十五级就能得一架机甲，哪有这么便宜人的事！

系统委屈：“凭空变一架机甲量刑也不轻吧……”

苏渐冷笑：“这串密钥要是重型机甲的，你猜我能不能完整地上刑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