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萧长明和萧长生都还坐在床上。
两人一人躺一边，萧长生听从主人的命令，用被子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个脑袋在外面，毛茸茸的像一颗毛球。
萧长明不禁诧异：“卷这么紧做什么？衣服呢，穿上。”
“属下不穿。”影卫有时也会故意跟主人反着干，就像现在，他特意强调，“这样盖着暖和，不受冻。”
“……行吧，你喜欢就好。”阴阳怪气的影首，还真是久违了。
萧长明自己穿衣下地，坐在桌前喝一杯茶道：“此地距武林盟约一日路程，今晚我们开始赶路，预计明日午时前就能抵达。”
“哦。”影卫目光锁定在主人身上，并不在意这些事。
“抵达后估计会有一场硬仗要打。”
萧长明放下茶杯，又捡了一块已经冷掉的糕点塞进嘴里，有些含糊不清的说，“对付‘玩家’我并不担心。”
“之前就已经观测分析过了，昨夜与那两人战斗，我更加确信，所谓的‘玩家’弱点很多，武力、智力、协同作战能力都有漏洞可钻，他们真正倚仗的是那些威力强悍的奇特力量，但这一点，你的黑雾也可以克制。”
他咽下嘴里的糕点，擦掉嘴角沾到的糖粒，抬头看向萧长生道：“真正让我感到棘手的是，究竟要如何才能真正结束这场轮回。”
两人都知道这才是解决一切问题的根源。
萧长生与其对视，神色平静道：“主人要问什么？属下已没有秘密。”
萧长明笑了一下：“我知道。”
他取出一盏未用过的新杯子，倒一杯温茶走到床边递给影卫说：“给，润润嗓子。”
“是，谢主人。”
影卫没有拒绝，乖乖的接过来，乖乖的仰头一饮而尽。
他本来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取茶盏时松开了一只手，于是半边身体露出来，被刚好从窗□□入的阳光笼罩着，显得松软又乖巧。
萧长明取笑他：“皮肤白的像雪，一根汗毛都没有，怎么就能嫩成这样呢？”
影卫瞥他，默默还了茶盏，又默默拎起被子给自己裹上，这回连一丝缝隙都没留下。
任何一个凶残的雄性生物被追随和觊觎对象说嫩都不会开心。
影卫尤其不开心。
萧长明看他阴暗的种蘑菇，又笑了：“要吃糕点么？还没到饭点，先吃点垫垫肚子。”
影卫不想理人。
但低头瞅瞅自己被藏的很好的白肚皮，空的，饿了。
他舔了舔嘴唇，抬头，没什么骨气的说：“属下要吃。”
态度顺从，情绪平和，表情平静，没有一点被逼迫痛苦的样子。
萧长明看着他，取笑的心思却淡了。
他慢慢走去桌前拿了份与自己之前吃的一样的糕点，又走回床前坐下，指尖拈着，亲手喂给影卫。
萧长生看了他一眼，垂下眼睫，轻轻张嘴叼走吃了。
咀嚼咀嚼。
萧长明看着他鼓起的腮帮子认真道：“长生，我知道你最大的秘密就是这无法终结的轮回，作为主人，我认为自己不该探测你的痛苦，但现在，我要打破之前的‘自认为’，必须要向你确认其中的细节。我向你道歉。”
“不用道歉。”
萧长生吞咽下嘴里的东西，发出咕咚一声。
他抿了抿唇，不顾嘴角沾到的一点碎屑，直视着主人平静的说：“属下以前确实痛苦，这些东西压在身上很沉，但是现在不是属下一个人在承受，那就没关系，属下没什么不能想、不能说的。主人尽管问，属下知无不言。”
“……好。”
萧长明哑然。
他兜兜转转做这么多铺垫，不过是代入了噩梦中的萧长生。
他亲眼见到对方数次心神崩塌，陷入长久的混乱、癫狂之中，他于心不忍，想尽量轻柔的触碰那些不可触碰之痛。
却忘了，眼前的萧长生才是真正经历轮回之人，他所经历的恐怕比自己所想更加恐怖万分，他的心也更加坚硬，同时又出乎意料的柔软。
“既然长生已经这么说了，我就也不拐弯抹角了。”
萧长明深吸一口气，终于严肃起来。
他沉声问道：“我之前和你说过，我梦到过你经历的轮回，但我梦的很少，不知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进入轮回的？”
萧长生想了想：“具体时间不记得了，但属下记得，每次轮回时间均为十日十夜，至今日，属下已开启整一万次轮回。”
说话时感觉到唇边一点异常，伸舌一舔，发现是一点甜腻的糕点碎屑。
影卫不甚在意，含在嘴里慢慢体会那一点甜意。
萧长明却再顾不得这些：“这么多……！”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到这样惊人的数字，萧长明还是感到心痛难忍，呼吸略微急促。
但他又强逼自己专注眼下，努力继续道：“我审问过红缨和离情，也和谢柳仔细谈过，目前可知我们的世界被称为‘副本’，具体哪天成为‘副本’的不得而知，但听你所言，这段历史应该已经很久了，只除你之外，无人知晓。”
他说着停顿了一下。
萧长生知他所想，这时又被甜意笼罩。
他难得温和的安抚萧长明道：“现在主人也知道了，属下不再是那唯一的危险因素，主人会陪属下。”
语气是那样理所当然。
萧长明又感到一阵别样的心情。
家里的小孩信任自己，他自己也得振作起来。
他接着道：“……除你我二人之外，其他人牵扯其中会成为无心无我的傀儡。”
“所谓‘副本’，即是被某个不可言说的存在圈定，用作‘玩家’‘游戏’的场所，既然是‘游戏’，那必定要有主角和配角，‘玩家’即是那个自由无限的主角，我们是那限定诸多、主要存在意义为服务‘玩家’的配角。”
他的用词很冷酷，语气也颇为笃定，但萧长生却摇了摇头。
“玩家也并不自由。”
“说起来，我在梦境中见到的玩家与谢柳等人确实不太一样，”被影卫一提醒，萧长明想起来，“梦中的‘玩家’人数少且明显也受限制，为何谢柳等人不一样？”
萧长生摇了摇头：“属下也不知。”
但他提供了一个更加重要的情报：“在属下看来，之前的九千九百九十九次玩家也没有这一次这么鲜活，这一次一切都不太一样。”
“为什么？”萧长明再次拧眉发问，“这次到底有什么不同？”
没有人能回答。
过了一会儿，萧长生道：“对属下来说，主人觉醒自我是唯一重要的变量。”
这也是一个方面。
“你也是。”
萧长明提醒他，“上次你说，第七日会变得更加混沌，无法再识别敌人，会陷入无差别攻击，但今日已是第七日，此刻你依然清醒着。”
——总的来说，这一次轮回一切都很不一样。
两人都不知缘由，相对而坐，思索着。
想了一会儿也想不出个所以然，萧长明干脆转换话题。
“再来说说任务吧。”
他道：“现在已经可以明确，‘玩家’们的任务应该有两条，其一是‘攻略’我，其二是抹杀你，两者之间是否有关联不得而知。”
“之前的轮回中，他们主要针对的是主人，”萧长生也进入角色，回忆说，“有主人在的地方，玩家很快就会疯狂、扭曲周围的一切，属下单独遇见玩家时只会产生杀意。他们影响不了属下，每一次，属下都会将所有人杀光，而后世界重置，进入下一个轮回。”
“但这一次你也是任务的一部分。”萧长明强调。
有两个反叛的玩家在，这件事很好确认。
他抱着胳膊陷入沉思：“根据‘玩家’的反应，很容易就可以推测出此任务具有强制性及很严苛的时效性，完不成即死。”
“谢柳曾说他还有所谓的角色任务，但我猜测，在这个‘副本’里要想顺利通关，恐怕必须要做与你我相关的这条主线任务。你我是众矢之的。”
萧长生也强调：“属下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主人。”
萧长明瞅瞅他，点头：“嗯，我也不会允许任何‘玩家’来抹杀你。”
两人看向彼此，严肃的气氛缓和下来。
这个世界很危险，亲近的人不可信，敌在暗我在明，似乎一切都很糟糕。
但，对方的存在，让这一切又变得不那么糟糕。
这一次，他们也要走出不同的路。
萧长明感慨道：“你说轮回万次‘副本’的目标都是我，但我不这么认为，我认为那个不能说的存在一直在想方设法杀你，只是每次都不成功，它急了，所以这一次才有所不同。”
因为两人关注的对象不同，得出的结论也完全相反。
但影卫不会和主人争辩，他只是静静的听着。
“所以，长生，你很重要，决不能如敌人所愿去死，同样的，我也绝不会轻易被他们‘攻略’。”萧长明认真叮嘱道。
萧长生点点头，也认真的答：“是，属下遵命。”
但紧接着，萧长明又话锋一转：“——但主线任务必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