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板声响起，秦宛州缓缓放下手中的剑，闭眼。
那几头狼妖渐渐隐于黑暗中，再睁眼时，秦宛州眼前只剩下空荡荡的拍摄场地。
“你比我想象中表现得好。”于青松走近秦宛州，脸上露出一丝欣慰。
“谢谢于导，我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秦宛州刚刚出戏，面容惨淡，笑得些许勉强。
“等这部戏结束，我带你去见几个投资人……”于青松细细打量了圈秦宛州的衣着相貌，唇角勾起一抹阴晦的笑意。
秦宛州愣了两秒，没有立刻作答。
《春江》庆祝晚宴上，她已经初步了解到某些所谓“投资人”的特殊癖好，譬如祝迎。
她和于青松并无交情，对方还曾经对她抱有偏见，没理由这么好心帮她。
“感谢于导赏识，但我现在只想先好好完成这部电影。”秦宛州歉然一笑，委婉拒绝。
于青松嘴角下撇，轻啧了声。
前有唐之理，后有秦宛州，哪个都不听他话。
他才是这个剧组里地位最高的人，怎能轻易容许旁人挑战他的权威。
林副导演见于青松一脸要开训的模样，立马跑上前来给秦宛州使眼色：“哎哟，小秦这幕戏拍得蛮好的，和气生财嘛。”
秦宛州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继而朝于青松鞠一躬，转身走了。
顾晏清本就在往秦宛州的方向走，身后还拖着个紧拽住她衣角的温不言，见秦宛州回头，才停下脚步。
“顾医生，你不能这样，这样太明显了……”温不言不知道顾晏清哪来这么大力气，硬生生拖着她走了十几米，她就差挂到顾晏清身上。
“那人眼神不对。”顾晏清面部紧绷，轮廓线条格外硬朗。
这种不怀好意的目光，她在亲戚身上见过许多次。
狡猾，贪婪。
“小温，你什么时候和顾医生这么要好了？”秦宛州走近些，见温不言死死抓住顾晏清衣摆不放，轻笑。
你还好意思问，温不言翻个白眼，心疼地抱住自己。
顾晏清这气势汹汹的护犊子架势，就差告诉整个剧组她是秦宛州女朋友了。
“没什么事。”秦宛州朝一脸严肃的顾晏清摇摇头。
顾晏清方才放松。
“你演得很好。”顾晏清为秦宛州送上真心实意的赞美，“特别好。”
她很少使用特别、非常、尤其这类词汇，几乎没什么事能如此调动她的情绪，但秦宛州的演技可以。
“谢谢。”秦宛州颇感赧然，下意识低头。
夸过她专业水平的人很多，但这话从顾晏清嘴里说出来，别有意味。
“我说你俩，别太明显。”温不言紧紧攥着拳头，几不可闻地从牙齿缝里挤出八个字。
虽说两人要是对外公布喜讯，她非常愿意成为摇旗呐喊的第一人，可这毕竟是在公共场合，两人这眼神勾丝的是干嘛呢？
搞得她也想谈恋爱了。
“哈哈，苏总妹妹也在这儿啊。”
三人闻声偏头，灰色短发的高大女人正笑呵呵地朝她们挥手，手里还揣着两箱慰问品。
“纪姐？”温不言看清来人，向后趔趄两步。
“给你们带了点礼物，保健品还有水果。”纪怀玉高高举起箱子，笑容爽朗，“苏总妹妹要不要来点？”
“不用。”顾晏清拧眉。
纪怀玉尴尬地打着哈哈。
“苏总说，纪姐从今天开始会全程陪同宛州拍戏。”温不言凑到顾晏清耳边解释道。
只是她没想到纪怀玉来得这么早，现在连中午都还没到。
“经纪人都这么闲吗？”顾晏清抱胸站着，目光警惕地盯着逐步靠近的纪怀玉，语气不善。
她对这人没有好感。
“纪姐手下的艺人被苏总调走大半，现在只剩几个刚出道的白板艺人和宛州。”上次回公司时，前台小艺迫不及待地和温不言分享了这个内部消息，当然也有代价，秦宛州的两张亲签。
虽然苏晗不能轻易剥夺纪怀玉的高级经纪人职位，但要架空对方易如反掌。
纪怀玉素来仗着资历老趾高气昂，对艺人也缺乏尊重，所以当苏晗找来她名下艺人谈话时，全员第一时间同意更换经纪人。
“宛州呢？为什么不给她换？”顾晏清沉声问。
“那件事以后纪姐对我还不错，得饶人处且饶人吧。”秦宛州到底心软，“希望她是真心改过。”
顾晏清眼底闪过一道深沉的墨蓝，安静几秒，淡然附和：“最后一次机会。”
她虽信奉一次不忠，终生不用的办事理念，但也不想在秦宛州面前表现得过于不讲情面。
“这些车厘子你们先吃哈，洗过的，我去和于导打个招呼。”纪怀玉见三人都不欢迎她，装也不装一下，便灰溜溜地离开。
有身份真好，从前那么猖狂的人直接老子变孙子了，温不言默默吐槽。
秦宛州这幕戏拍完后，接着就是几个配角人物登场的过渡场面，演技略显蹩脚，但也不至于太差，只是缺了些足以彰显身份的神韵，于青松却拿他们撒气似的冲其大喊大叫，骂得格外难听。
他试图通过这种手段重新树立他的“威严”。
纪怀玉半蹲在于青松的导演椅旁边，有一阵没一阵拍着马屁，奈何对方火气正盛，全然不搭理她。
“投资电影贵吗？”顾晏清垂下头问温不言，对方一米六的个子在她身旁更显娇小。
她和沈家都没触及过文化娱乐产业相关的投资，两家更偏向于医疗健□□物制药和云计算领域，近年来这些行业发展迅猛，产出收益如滚雪球般加速膨胀，他们投资的几家公司作为行业领头羊更是给予了两人令人瞩目的回报比率。
当财富积累到顾家和沈家这样的程度后，资产增值便如呼吸般简单。
“我觉得挺贵。”温不言不确定顾晏清的“贵”是什么概念，“传说于导这部电影投资额超过了两亿。”
“嗯。”顾晏清眉头微微舒展。
还好，不算多。
温不言见顾晏清神态自若的模样，一时分不清对方究竟是在硬撑还是真不拿这天文数字当回事：“顾医生，你不觉得惊讶吗？”
“有点。”顾晏清点点头，“投资门槛比我想象中低。”
如果于青松听到有人用“门槛”来形容他的电影，绝对会暴跳如雷地把那个人打到失血过多而亡。
“顾医生，于导是当今国内最知名的几位导演之一……”温不言咽口水，“两亿不是门槛，是门顶。”
顾晏清皱皱眉，很快恢复平静：“见笑，我之后会找时间了解影视行业投资的具体事项。”
谁敢笑你，温不言心哇凉哇凉。
下辈子她一定要跟在顾晏清屁股后面投胎。
“影视行业投资回报率看似高，但同样也面临高风险和大波动。”见温不言一脸委屈样，秦宛州笑着开口，“大学时导师就和我说过，如果没有足够的人脉资源和前端审美，不要轻易投资影视行业，否则极容易血本无归。”
苏晗母亲苏教授除了传授秦宛州专业的演戏技巧，闲聊时还给她讲解过许多行业内知识，好让她对这个行业有更深入的了解。
“苏晗有人脉。”顾晏清头微扬起，瞧着十分有把握，“你有审美。”
“我有资金。”
三人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影视投资小分队。
“你这么相信我？”秦宛州扬起唇角，笑靥如花。
“信。”顾晏清悄悄往秦宛州的身侧移了小半步，垂眼看她。
与其让秦宛州在野生剧组里看人眼色，不如她投资全片，再让苏晗找个经验老道的监制，三人自己分了所有的利润。
“别人都说现在流行带资进组，顾医生直接给你升级成全资进组了。”温不言开玩笑。
秦宛州受用地挑挑眉，眼角笑意全然藏不住。
“唐之理呢？怎么还没来！”三人调笑的同时，于青松又开始冲全场大发雷霆。
“小尤电话打不通。”林副导演为难地看向手机拨号界面，她分时段给尤裳忻打了七个电话，一开始还是无法接通，到这次干脆被一秒挂断。
“反了，都反了！”于青松将喇叭摔成两瓣，一旁的两名配角演员吓得脸色煞白。
他之所以现在要在片场大肆发火，除了要树立“权威”，更是因为他不敢动尤裳忻。
尤家是国内最早一批热衷于投资影视行业的财阀家族，其人脉网络纵横交错，小到崭露头角的新人演员，大到火遍南北的天王巨星，凡有潜力者，无一不被纳入尤家的商业版图，开玩笑地说，要是尤家将资金转移到其他领域，这一举动将彻底撼动整个行业的基本格局。
尤裳忻更是被尤家掌舵人点名道姓作为唯一继承人培养的三代子女，即使是她想在片场横着走，斜着走，所有人都得忍让三分。
纵然于青松爬到现在这个位置，也依然不敢对尤裳忻的任何举动生出妄议。
所以他只能骂唐之理泄愤。
区区情人，尤裳忻不知道有几个，秦宛州也是她塞进剧组的，她总不能个个视若珍宝。秦宛州是尤裳忻指定的女一，而唐之理则是自己登门求戏的女二，孰重孰轻，一眼分明。
于青松瞧昨天唐之理对尤裳忻剑拔弩张的态度，大致也能猜出两人关系出现裂痕，他此时骂唐之理，甚至有可能顺了尤裳忻的意。
正如当年他将唐之理送到尤家一样，尤裳忻想丢却甩不掉的宠物，便由他来助力解决。
“我亲自去找唐之理问个清楚！”于青松怒骂而起，甩甩袖子便朝片场门外走去。
“感觉事情越闹越大了。”秦宛州叹口气。
“唐之理会不会把于导砍伤……”昨天的场面温不言想想都后怕。
人群视线这一秒全集中在于青松愤怒离去的背影上，顾晏清低头，幅度极小地伸出手指碰了碰秦宛州的指尖。
秦宛州瞥她一眼，强装镇定地将手指勾了回去，轻轻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