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凌景之见檀盛离开王府，焦急问道。忻王若能同意里应外合打开城门，那便增加了胜算。

檀盛点头，拿出一枚令牌，上面刻着‘云上’二字，如果凌景之没记错，那是城北云间书阁的贵宾令牌，想不到既然是能调动暗卫的东西。

“忻王果真如传闻中一般爱书，就连这东西都是书铺的手令。”

“这令牌看起来与其他贵宾令牌相似，但重量超过其他，我们可能看不出，但掌柜掂量便知。”

“原来如此。”

令牌被收好，二人走凌景之方才探出的小道寻到张府的位置。

张府位于关南街柳荫巷，和众多王府离得很近，这附近的区域形成以王府街为中心扩散开来的达官贵人居住地。

凌景之看见关南街入口立着已经装修过不知几次的重檐牌楼，熟悉又陌生。凌家曾住在柳荫巷南边的槐树巷，南北方向的巷子再往南是榆叶巷，继而穿过玉兰、椿树、桃李三条小巷便是京中商业最发的长街之一南长街，凌景之幼时不知多少回跑在这些以树为名的小巷间嬉闹。

凌景之瞥见槐树巷的方向，遭变后的凌家早已是一片废墟。恐怕只有等到人们彻底忘却那里主人的那一天，才会有路过的人好奇的询问远处那间破旧宅院的来处。

檀盛追着凌景之的眼神看去，想到此处的地段，瞬间明白他在想什么，上前紧握凌景之的手。

眼下不是感怀难过的时候，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走吧。”凌景之回过神，二人径直往张清虞家去。

张府府丁见到张清虞的鎏金手链，开门将檀盛与凌景之引进府内。

“二位稍等，我去请大少爷。”

张府宅院不大，皆在官员品阶规制内，屋顶皆用泥瓦而非琉璃，院落被打扫的十分规整。府丁将二人引至轿厅等候，眼下午时刚过，张清虞的兄长果真在家。

半炷香的时间，二人便看见一位青年男子从院中走来。那人的眉眼五官像极了张清虞，只是比张清虞更瘦高些，穿衣风格和仪态举止上也比张清虞更加沉稳和符合世家公子的模样。

这是张家大公子张清曜。

檀盛和凌景之作揖拜会

“张公子，多有叨扰。”

张清曜眉头微皱，手里攥着鎏金手链。张清虞半年多前贸然离家参军，如今再有消息便只有他的随身之物，他这个做兄长的该如何不急。

“你们是何人？为何会有这个？”

檀盛将随身玉佩呈上

“在下檀盛，身边这位是凌景之，我们乃张清虞故友。”

张清曜接过玉佩，细细打量是皇室才有的纹样，一向重礼的张清曜心里面应当还是在忧心张清虞，但语气比方才缓和许多

“你们跟我来吧。”

三人出了轿厅，到达客堂。府丁为几人看茶，而后将门关紧留下说话的空间。

“平郡王殿下，方才多有得罪。不知来寒舍有何吩咐。”张清曜压着心里的担忧，朝檀盛一拜。

檀盛连忙扶起张清曜，他本就是友人的家人，更何况如今更是求人帮忙的姿态，不是以君臣礼相待的时候。

“您不必客气，我们与张清虞在京畿相识，是志同道合的朋友，您又为他的兄长，我们应当尊您。”

张清曜想起了什么，上一回张清虞归家提到京畿的事，他本以为是什么江湖游侠之类，没想到是眼前这二人。檀盛的消息最近在京中传的沸沸扬扬，这没心没肺的傻弟弟怎么到处结交这些争权夺势的危险人物。

“殿下既言至于此，那我便问一句，张清虞可还平安？”

“张清虞足智多谋，眼下在贺州战略营，并不会有冲锋陷阵之险。”

张清曜放在腿上有些紧张的手放松下来，那只鎏金手链也被放到了桌面上。

“殿下此时返京，莫不是为了那传言之事。”张清曜道。

“事情紧急，还望他日在朝堂之上能赢得张家的支持。”檀盛起身一拜，开门见山。

张清曜没有立刻回复，望向另一边的凌景之

“这位凌公子，你此举可是为了前丞相？”

凌景之先是愣住，而后也不意外。张清曜掌管吏部事宜，父亲亦是吏部侍郎，对于近几十年的官员记载了如指掌。

“此举为了殿下，也是为了百姓苍生。”

张清曜回忆着京中檀盛和檀启的风言风语，张家百年长盛便是看得清形势，百姓苍生不过是争权者的借口而已。张清曜顾不及冠冕堂皇的话，他需要考虑用最小的损失又不得罪所有人的情况下保全家族。

“你们想让我怎么做？”

“张家在世家中颇有威望，公子若能保证下一次朝会顺利举行，檀盛感激不尽。”

只是下一次朝会？

下一次朝会是明日，张清曜看出眼前这两人是要今夜行动，他还有不到半日时间考虑。京中今夜若有变，大臣们自当求个稳妥明日告假，而檀盛应当是想要保证大臣参加朝会，在见证之下让得来的皇位变得顺理成章。

这件事于张家而言没有太大的影响，无非是集结各家耗费口舌上的功夫。而臣子劝解其他臣子正常参加朝会这件事本身于谁而言都无半分不妥。

这个要求对张清曜不难，他沉默许久，看着桌上那只鎏金手链，到最后也没有给出肯定的答案。不过他也不会给出肯定的答案，眼下胜负未分，他需得仔细斟酌。

檀盛和凌景之需要做的事还有许多，二人离开张府已然接近未时。

“景之，那接下来便交给你了。”檀盛道。

凌景之皱眉，手里紧扣云间书阁的令牌。他知道接下来的檀盛便要在日落前最后一声钟响后成为京中行走的靶子，引开侍卫为城门打开创造机会。

“要不还是我去引开他们吧，你如今的身体若是遇到危险恐怕不能硬上。”

“你放心吧，只有我出现了檀启才会大力追捕。这是他诛杀叛王昭告天下的好时机。”檀盛拍了拍藏在袖中的暗箭示意凌景之放心。

“檀盛，你要平安。”

事不宜迟，凌景之也知道这是最合适的选择，便也不再多言，转身拉低帽檐往云间书阁去。

檀盛眼看着凌景之走远，没有去往事先安排好的暗桩，而是走向了暖笙坊的方向。

檀盛走到暖笙坊门前，不出意外地看到周围来往看似百姓的人实则走起路来都十分硬朗，皆是习武之人伪装。

檀盛自然不能自投罗网，找到不远处一条无人的小巷，拿起随身带着的口哨吹出节拍。

暖笙坊周边皆是丝竹声，檀盛看了一眼伪装成百姓的暗线没有发现异常，便又一次吹响那个节拍。

而后檀盛听到暖笙坊楼上某种乐器声停止，便知晓里面的人已然听懂了自己的节拍，便先行躲藏在了一旁的杂物堆中，用斗笠遮挡。

果不其然，不到一会儿便有人从暖笙坊出来，檀盛看到那名乐师被其中几个百姓模样的人装作不经意的跟随。

檀启算到暖笙坊周边定会有檀盛出现，但他手下的暗线却没有算到这亦是障眼法。刘君则眼看盯梢人数减少，纵身从窗台一跃，来到发出口哨声响的小巷。

“我在这。”看见刘君则出现，檀盛拉开斗笠露出脸。

“这边…”刘君则小声回应，扶起檀盛走到不远处的一家宅院。

随着院门关闭落锁，檀盛摘下了斗笠。刘君则看见眼前的檀盛比上回见面瘦了很多圈，不由皱眉。

“此处可还安全？”檀盛问道

“殿下，此处是我们最新的地方，最近几次传信都在这接头，其他我们常去的地方都被人盯着不好下手。”刘君则先行说明了这地方的安全可靠性。

“殿下，您是想今晚行动？”

刘君则有些担忧，若放在从前以他的武功或有机会从一众御林军中逃脱，但如今的身体状况恐怕小跑几步都费劲。

檀盛自然知晓，伸出胳膊将袖子上挽。

“是。先给我看看吧。”

刘君则搭上三指，感受檀盛脉搏跳动。

“殿下，你…”刘君则欲言又止，檀盛的脉过于虚弱，已然是将死之人的脉象。

“我还能活多久。”檀盛问

刘君则避而不答，摸索出一个药瓶

“孟方澜是不是没有好好制药，殿下先吃了这个。”

檀盛吞下去那明知无效的药而后道

“孟方澜制作的药没有问题，是我这些月受伤太多，又接触到了和解药相克的药草。”

刘君则手没有离开脉搏，边想要在指尖找到檀盛存活的可能。

“我还能活多久？”

“…两个月。”刘君则沉默半响，给出了尽可能最好的结果。

檀盛点点头，坦然道

“虽然比不得檀启口中的五年，但总归现下比我想的要长一点。所以眼下，我需要你的帮忙。”

“殿下有何吩咐？”刘君则隐隐觉得檀盛要开始做什么危险之事。

“你这是否有让我身体立刻恢复，能和旁人打几个回合的那种药？”

“殿下，您想做什么？”刘君则警惕，他这里的确有这种药，只不过这种类型的药多有回光返照之意，用完之后体力增加但药效一过便是加倍的反噬。

檀盛自然看穿刘君则，他早就看过刘君则基于百医书残卷誊抄撰写的药经，里面有这样的记载

“反正命不久矣，何不拼尽最后力气将檀启拉下来。”

刘君则见檀盛一副坦然赴死的模样有些着急

“殿下，您若成功，便有机会能拿到真正的解药，又何必在那之前搭上性命。”

“我要确保万无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