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凌景之!”明月迎上来。
檀盛拍了拍明月的肩膀表示感谢
“这些天辛苦你,情况如何?”
“舞优坊暗卫集结完毕,只等殿下一声令下。”
“贺州战况如何?”战乱以及在路途中的原因,檀盛没有一直同乐谣坊联系。
“西戎进犯频次变多,但褚丞应敌有方,殿下放心。”
三人走到一家农院,打开门是明月安排布置好的桌椅 ,一旁还挂着一张京城周边的地图。
“殿下,能够指认檀启香囊问题的太医找到了。”
“香囊?可是先帝当日遇刺在大殿里晕倒时闻到的香囊?”凌景之有些意外,这个点一直都没有什么进展,眼下居然有了眉目。
“是。太医院的高太医据说当日便闻到了异常,而后先帝重病休养,他再一次发现了异常。”明月回应。
“这些都是真的?”檀盛本想让乐谣坊那边实在不行捏造出一个人证,可看明月的样子,仿佛是真的找到了这个人。
“正是,除了高太医,还有其他几位也发现了异常,不过若是说出来可是性命攸关之事。因此我们的人只探查到高太医可能作为突破口。”
“派人保护好他,顺利进宫之后,你便带人去找他。”
高太医的存在让檀盛心里面的胜算又多了一分,在他的计划里,硬闯人数悬殊过大,他便只能用其他方式。一开始是造势的舆论战赢民心,而后便是将檀启的罪状公之于众以获得朝臣的支持,最终则是你死我活。
第二日清晨
檀盛同凌景之站在门前,面前则是浩浩荡荡的暗卫和凌家军。其中的暗卫大都遭受过上位者欺凌,多是举目无亲复仇之人。而凌家军皆是以家族为传承的私军,对这个世道有无尽的怨恨。酒碗触地碎裂的声音传遍整个临谷村,无尽的压迫和不甘将在今日有了了结。
明月组织起最后一次练兵,凌景之披上铠甲同明月和檀盛并肩而立。他看着这些爹娘拼尽全力也要为他留下的后路,又拿出那枚兔子兵符,擦拭完后交给了明月。
檀盛和凌景之乔装打扮一番后跟着一行车马入京城,眼下还需要见一位故人。
在檀盛的计划里,他要做的便是先行进城找到那位能够帮自己入城的故人。在那之后自己需要故意暴露于京城,引开檀启一部分人手,而檀盛自己的人手便能借此机会从东侧兴定门入城,再入皇宫便容易许多。
许久未至京城,这里的烟火气早已不似从前,只看到许多店门紧闭,街上的行人也都匆匆而行,鲜少有逛街买货之人,倒像是国丧那段时间的模样。
南长街永荫巷,檀盛穿着百姓的衣服抬眼看到挂着‘忻王府’牌匾的门楣,打量四下无人之后,敲开了那扇铁门。
忻王檀远是檀盛的三哥,因为年龄差异,只在很小的时候有过来往,后来檀远封王搬离皇宫,便只能在宫宴节庆里偶尔见上一面。
檀远始终是一位温柔淡泊之人,也从不争抢权位,因此安稳的在京中住了许多年。檀远膝下有一女名檀纪,也是宗室下一代唯一的血脉,可就在半月前传来消息,檀居然计划让那个还不到十岁的女孩远嫁西戎以停止战争,成为政治的牺牲品。
檀盛知道,这件事若他能帮,从不站队谋求什么的檀远将兴许能破例愿意祝他一臂之力。
“平郡王殿下?”开门的小厮看到檀盛很是意外,从前他与自家殿下来往变少,如今更是听说人在贺州,怎么会突然来访。
“我找三哥。”檀盛应声,凌景之已然守在远处,若有人想出来通风报信便要一举击杀。
“您稍等。”小厮将檀盛领入院中,转身去汇报。
檀盛四处张望寻找可能的退路,若是檀远不愿意与他谈或是自己的行踪立刻被告诉了檀启,他又该如何脱身。
“殿下,您这边请。”小厮回来引路,檀盛暂时舒了一口气,总算是有能够谈话的机会。
小厮将檀盛领到王府的静书居,推开门只见青石盆景置于屏风之前,屋子内皆是墨香。
一位身着素衣的端方君子从屋里走出,举手投足间皆透露着矜贵之气,每一根发丝似乎都被精心打理过。
“三哥,别来无恙。”檀盛作揖行礼。
檀远扶起檀盛,邀他饮茶,二人对坐。
“我听说六弟不是去了贺州?”
“我暗中回来了。”
“那陛下…”檀远略带紧张压低声音问,他虽不问世事,但看得清檀启的性子。
“我一路上小心谨慎,只为见三哥一面。我见到外面方才起了风,不知会不会从三哥府里吹出去什么。”檀盛试探檀远的态度。
檀远反应片刻唤小厮来
“今日外面起风,柳絮恐怕要多,今日都留在府里清扫,闭门谢客。”
“多谢三哥。”檀盛笑意盈盈,为檀远敬上一杯茶。
“想不到六弟亦会愿成为这京城风口之人。”檀远想象过一向嚣张的老五和母族强大的老七有一天会和檀盛兵戈相向,却没想到最先行动的,是那个没有背景权势的六弟。
“我没有三哥好福气,被推到了风口便只能迎风而行。”
“何不躲开?”
“三哥躲了这么多年,难道未曾有过出世之心?”檀盛道。
“六弟何意?”
“我从前读过三哥的文章,三哥明明是有大义之人,为何却对这世间不闻不问了。”檀盛在御书院里翻到过从前的皇子们写的课业,檀远从小便是心怀仁义之人,从他愿意对那个众人都唾弃的檀盛伸出唯一的援手时便能看出。
“从前不切实际罢了。如今我只愿在王府安度此生。”檀远眼里明明闪过一丝明媚,下一刻却又消失。
“可若是当今陛下不仁呢?你可知如今的陛下暴虐无道,曾为了找一枚不存在的兵符,连屠四座村。而当年父皇病逝,你真的以为…”
檀远打断
“檀盛,慎言。”
檀盛有些意外地被打断在这,如此看来,檀远真的不是一无所知。檀盛错愕在原地,檀远缓缓开口道
“你方才说的兵符,正是为你所用的那批人手吧。”
檀盛更是没想到檀远从这个角度切入。
檀远接着道
“你若谈到仁义,这些村子遭遇屠戮的源头,便是皇室之争。”
檀盛这样想过,找兵符引起村子一座座覆灭和他对檀启的抵抗有关,只是他也不能平白无故咬牙忍下所有的不公与愤懑,最后憋屈地死在檀启一念之间
“可我本无意兵符,但他愿意相信吗?三哥,我们都出生在皇室,你不会不知道为了那个位置,多少本该亲近的人都面目全非。”
“檀盛,你真的要反?”
檀盛咽了咽口水,道
“郡主年幼,实在不宜前往西戎,三哥难道没有过一丝怨念?”
檀远听到这手中茶杯微颤,洒出了茶水。檀远就要起身去找抹布时,檀盛拿出手帕,将檀远面前的茶渍清理干净。
檀远又重新坐好,看着那张手帕,长叹一口气道
“六弟要我入局。”
檀盛看到一丝希望
“只求三哥能够助我一臂之力。”
檀远思虑片刻道
“可我做了这么多年的避世王爷,哪里有力气帮助弟弟你呢。”
“三哥人还在京中,便不能算避世。”封王不得离京,是永远无法摆脱皇室的枷锁。
“六弟不妨直说要我做什么。”
“求三哥的暗卫能在关键之时助我入城。”檀盛再次敬茶。
檀远止住檀盛的茶杯,又放回到桌上
“六弟慎言,养暗卫是掉脑袋的事。”
“三哥,我既冒险前来,便是知道你有能力助我。生在皇家,总得有些自己人护身,养暗卫不算什么。”檀盛早就派人查过檀远的底,他手里的暗卫不多但也近百人。
檀远默不作声,喝了一杯茶。
檀盛继续劝说
“三哥,你既然还留着这些暗卫,不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够化险为夷。如今郡主危在旦夕,你若助我,郡主便能无虞。”
檀远有些动摇,上眼微动,缓缓开口道
“你如何保证郡主不会被送走。”
“公主和亲向来是国力衰微之征,若事成,我会击退西戎。”
“兵力不足,檀启无可奈何,你又该如何。”
“京城守军。”
檀远皱眉,京城守军的确过于臃肿,他这个弟弟说不定真的有办法击退西戎。
“何时行动?”
“日落前最后一次钟声,兴定门外等三哥好消息。”檀盛欣喜,檀远这是答应了。
檀盛离开后檀远坐在院里的躺椅上,身后一位优雅端庄的女子缓缓走来为他披上外衫。
这位女子便是忻王妃,是五品文渊参事的女儿荣巍,和檀远都是在多年前听从家族安排结婚。二人都是温和的性子,难得这两人后来真心相爱,没有同大多数皇亲贵族一样成为家族的牺牲品。
“是你。”檀远转身,起身让荣巍坐下,又从旁边搬来另一把躺椅,而后牵住荣巍的手。
“阿远,有心事?”荣巍温柔问道。
“若有法子能救小年,你说我要不要行这步险棋?”小年是檀纪的小名,是因为她生在小年那日。
“你不是都答应他了。”荣巍道。
檀远抬眼
“原来你都听到了。”
“我来找你,在门口听到了一部分。”
檀远叹息
“是我无能,如今处处受人桎梏。”
“我看平郡王话说的明白直接,足够坦诚。”
“他事成许诺保小年不去西戎,可若是不成…”檀远柔情似水地注视着荣巍,如果不成,那眼前心爱之人将会被自己牵连而死。
荣巍为檀远理了理被风吹至眼前的发丝,坚定开口道
“眼下若不动则是直接让小年去送死,若有这个机会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你怎么越发糊涂了。”
“只是还会牵连到你…你嫁我多年,我却未曾有过功业,让你与我同困于京中多年,如今又要你同我赴死。”
“檀远,安然于世间便是功业。更何况这些年,我们虽然不能游玩天下,但依然能品世间美味、去茶楼瓦舍听情爱悲欢、节庆之时游遍京都看人间烟火……这些年我很开心幸福,我愿意陪你,一起为了我们的女儿。”
檀远点点头,握紧荣巍的手
“都听你的。”
为了他们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