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隆十五年七月===
那是檀祐裳和她此生挚爱郑言尘大婚的前一个月,檀启多年的蛰伏到了收网的那天,然此举艰难,檀启和皇后将檀祐裳安排至太庙祭祖,以确保即便出事她也能平安。
太庙里外臣不得入内,郑言尘便留在了长公主府。
檀启与母后在里应外合下将携带重兵的檀州引入皇城。瓮城之中潜伏好的精锐箭在弦上对准檀州。事败的檀州被从不插手皇子之争的皇帝保下性命,但檀州也失去了兵权,也失去了亲王身份,流放出京。
檀州知道以檀启的行事自己必死无疑,不等御林军前来押送出京,便在暗卫保护之下从诏狱逃脱。路过南长街,躲避巡卫的檀州翻进长公主府。
长公主府上大部分人去了太庙,檀州动静不小,引来郑言尘的注意。
郑言尘不参与朝政之事,但也知晓眼前之人是自己的对立面。郑言尘惊呼换来为数不多的侍卫,可自己没躲开檀州的刀,好在一支冷箭飞来,郑言尘并未伤到要害。
是檀启赶来了。
檀州拉过郑言尘当肉盾,即便他知晓檀启不会顾及人质的性命,但也在最后挣扎拼一个活命的机会。
檀州想错了,若是旁人檀启定会放箭连同二人一起击穿,可郑言尘是姐姐最爱的人。
自幼修习箭术的檀启看了檀州的站位和被限制在他身前的郑言尘,信心十足地拉开了弓,箭矢精确地瞄向檀州的喉咙。可檀州亦是上过战场的,发现情况不妙,在箭矢刺穿空气那一瞬间,将郑言尘推了出去。
檀启那一瞬间是定格的,他来不及惊呼,只看见浸透一袭白衣的殷红。
箭头贯穿心肺,郑言尘活不了了。
“檀启,别忘了你的箭术还是我教的。”檀州躲过一劫,在众人惊愕之中转身遁走。
檀启心中压抑沉重,却来不及查看郑言尘,提剑追出去,在小巷的尽头抓住了那个幼时一同玩乐,长大后拼得你死我活的哥哥檀州。
檀州的结局众人知晓,死在了流放的路上,体无完肤。
檀启始终记得,从太庙回来的檀祐裳看到白绢下熟悉的面孔顿时黯然失色,而后的数日便躲在公主府不见人,只看见成箱的酒被拉进公主府。
檀启从未见过姐姐如此伤心,那日之后的檀祐裳,似乎再也没有过往日的笑容。
……
===檀盛冠礼三日后===
这一日是檀盛离开京城的日子,他答应过太子要放弃继位资格并且离开京城,太子却不放心檀盛去远处的州府,竟将他安置在冀州。
如今六皇子因劫狱而被废的消息传遍京城,太子殿下替陛下解决此事,但顾念手足之情,特许其每三个月回京看望太后。但明眼人都知道,这是表面的说辞,实际上就是要余生活在檀启的监视之下。
“想不到你真的为了一个内侍,搭上自己。”檀启早早便在檀盛仅仅居住了三日的府邸门口等候。
“皇兄不会懂。”
檀启哼了一声
“本宫不需要懂,本宫只需要知道你三个月便要回来,否则五年的性命恐怕都难保。”
“告辞。”檀盛懒得再与檀启说,于是准备离开。
“别忘了暖笙坊还在京城的管辖。”
“皇兄还是不信我。”
“本宫一定会想尽办法找到你那些军火。”
“但凭皇兄安排。”
二人带着昏迷的凌景之来到城门口,马车却缓缓停下
“怎么了褚丞?”
“是陆大人。”
檀盛思虑片刻,陆尚泉定然也是看到了自己被放逐的消息,前来质疑。檀盛起身下车,拜会陆尚泉
“劳您大驾,前来相送。”
“你是为了那个内侍落得这般?”陆尚泉质问檀盛。
“让师父失望了,您的徒儿难成大器,不能助力您在朝野上叱诧风云。”
“你莫不是觉得我多年来选择你是为了在朝野上大展宏图。”
“不是吗,无权无势的皇子,多好拿捏,可惜啊,我现在就是平民一个,您老需要另寻高枝了,哦,听说太子缺师父,您可以去他那。”
“逆徒。”陆尚泉挥手打在了檀盛的脸上,檀盛有些意外,但也锐气不减
“逆徒如何,你守着你的清规戒律,我守着我爱的人。您是皇子师父,如今我不是皇子,您日后也不再是我的师父了,若是再随意处置我身边的人,莫要怪我不客气。”檀盛想着之前陆尚泉对凌景之的种种,怒气一下激发了出来。
“好,告辞。”陆尚泉被气得嘴唇颤抖,甩开袖子便转身离开。檀盛回头望向他离开的背影,却又眼眶微红着恭恭敬敬朝他行了一礼。
对于陆尚泉,檀盛始终是复杂的,他记得自己曾完全依赖于那个突然愿意将自己从深渊拉出来的人,却也记得后来在发现他对于权势之渴望时的不解。也记得在意外听到他和门下侍臣议论自己毫不成器和无法利用之时的不知所措。再到后来,檀盛知晓丞相大人的地位不可侵犯阳奉阴违多年渐渐的在暗处养成了自己的势力。
檀盛如今看着这位老臣,心里竟多了几分不舍的情绪,只记得十多年前自己被五皇子带着一众世家子弟将自己打断了腿扔在马厩,是陆尚泉身着红黑的官服,没有在意檀盛身上的泥和血,将他从马厩里抱回宫苑。
陆尚泉请来宫里最好的御医,也借着年纪尚小,修养一年多后腿和从前没什么两样。而五皇子则被派去太庙住到了檀盛能正常下地走路那天。从那之后,五皇子依然看不惯檀盛,不过像打断了腿这种事,不可能再发生。
檀盛方才说的话半真半假,心里却也实实在在感恩这位当年愿意靠近自己的丞相大人。
“殿下,您把所有人都推开,自己心里却很苦。”褚丞有点看不下去。
“也没有,不是还有你们。”
“可是那日…”
“别说了,我必然要做些什么,否则太子怎么会放过凌景之。”
檀盛说完又想到什么
“这件事不必告诉更多的人了,尤其是阿谨。”
“是。”
褚丞皱了皱眉,没有再多言,见檀盛重新上车后,拉着马车给守城的卫兵出示文牒,随后驱车将近两日来到了冀州城。
“这就是檀启藏着兵马的冀州。”檀盛在城门前道,看起来这冀州城和普通城池没什么两样。
“如今您的一举一动可都在太子监管之下,此处恐怕没有多安全。”褚丞道。
檀盛看了一眼褚丞,他说的不无道理
“不知是否能借此机会探查清楚檀启的底细。”
进了冀州城,又穿过了主城区,从另一端城门出,进入了山里,而后到达一片竹林,进入竹林,是一个破败不堪的竹屋。
檀盛看着这破败的院子,也是无可奈何,于是叫褚丞搬那些为数不多的行李物件,自己则是将凌景之抱下车,也许是因为凌景之瘦了许多,这次抱的格外轻松。
“这也太欺负人了。”褚丞道
“成王败寇。”
“殿下,明坊主带去京畿的人从未被发觉,您若是有意,我们……”
“别说了,先帮我找张床清扫一下。”
檀盛打断,他知道褚丞替他咽不下这口气,想说干脆凭借着自己的人冲上皇宫算了。但檀盛知道不能就这样莽撞行事,如今凌景之还昏迷不醒,而自己又身处不知道有多少檀启暗线的冀州,贸然行事很有可能全军覆没。
“冀州暗线是否还有可用之人?”这些日檀启早已派眼线盯住檀盛,也不知乐谣坊在冀州那些本就不多的情报线是否还可用。
“殿下,冀州有太子的私军,上会查金箔纸封的事便推进的十分艰难,眼下估计更是困难。”
褚丞加快速度清扫出一张干净的床又铺上了干净的竹席,而檀盛就这样一直抱着凌景之,中间站不住了就蹲下来,始终小心翼翼怕再让他受伤。
“刘君则说月下兰已解,但这身上的伤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
檀盛小心的帮凌景之解开衣衫换药,露出先前在京中包扎的伤口,颠簸一路,檀盛担心有感染的风险。
“下手真重。”褚丞帮檀盛一起给凌景之换药,看到凌景之身上的伤皱了皱眉感叹檀启心狠。
檀盛不做声,他知道,此仇必报。
“殿下,你的毒…”
“我叫刘君则看了,暂时死不了。只是你这一身武艺不跟着我,回京城还能找到好差事。”
“殿下说什么呢,我从不在意那些俸禄,如今在这破地方,少了我能应付过来吗。”
“谢谢。”檀盛笑,褚丞从小便是他的护卫,遇到危险的事他都会将檀盛保护在后面,这些年来他们除了是上下级,也是朋友。
褚丞皱着眉,不说话,檀盛给凌景之上药空隙抬眼看了褚丞,他定然是在担忧自己中毒的事
“你别愁眉苦脸了,三个月后不是还有现成的解药吗,总还有机会。”
“檀启心思狠毒,我怕到时候他不会履约。”
“不管他履约与否,我不都得走一步看一步?现在我们可是在他的地盘上。他在怎么不留情面,也还是顾及自己的名声,杀害手足这事他不会轻易做的。”
褚丞回忆起冠礼那日,檀启挟持着众人,要檀盛除了远离皇位外,还要吞下那颗无解的慢性毒药。
……
“此药无名,服用者需要三个月服用解药缓解症状,但该解药只是暂时压制毒性,最终服药之人在五年内将会虚弱而亡。”檀启道。
“殿下,不要!”褚丞害怕了,檀盛恐怕真的可能会为了凌景之舍弃性命。
“你若服下此药,本宫便放你们离开,乐坊也恢复正常,而你则每三月来见本宫,直至你寿终。”檀启道。
檀盛看着那颗毒药,这样一来自己便能用仅剩五年的寿数换取凌景之活着,五年也许很短,但若是求得长寿,恐怕一辈子会陷入对于凌景之的悲痛,思前想后,檀盛接过毒药吞了下去。
褚丞和云知暖咬着牙,檀盛根本不知道吃下这颗药的后果。
檀启示意身边的人,随后一名侍卫拿过一壶水递给檀盛,看到半壶水被灌下去,檀启这才放心下来,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扔给檀盛随后扔下众人离开。
“月下兰彻底的解药,三日后你便出发。”
檀盛拿好解药,突然身体有强烈的灼烧感,没想到方才的毒药药性如此强烈,似乎已然开始被自己吸收,他强忍着不适爬到凌景之身边,确认了凌景之还有微弱的气息,随后放心的倒在地上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