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是南浅礼，杨识栯，温向阳，三人以纵队的形式排列。

后两个不用说，至于南浅礼，陈郁也不算陌生。

记得刚来这所学校第二周的周一，还不熟悉集合流程的陈郁站在树底下，隐隐期待即将上台的年级第一，但是她没有如心中所想见到那女孩，而是南浅礼文静得体地站在国旗下。

陈郁一直好奇到现在，但也没问过，她的视线习惯性扫了她们一遍，最后落在南浅礼的脸上时她蓦然停下。

陈郁起身，椅子被她的动作撞的往后移，摩擦声刺耳————那张白嫩的脸上一片难以辨别的红肿。

陈郁微微皱眉，刚准备开口就被南浅礼抢先。

南浅礼毫不畏惧的直勾勾看着她，指着脸，先发制人，“陈老师，我想申请出校治疗。”

语气坚定，但表情略拖后腿。

听闻这话，陈郁绕过桌子，走近南浅礼俯身查看她脸上的红痕。

近距离观察后陈郁脸色更沉了，模糊的红肿中间隐约能看出类似指印的边缘，这显然不是日常生活中能碰伤的。

“被打的。”南浅礼淡淡的语气，验证陈郁的猜想。

校园欺凌，这可不是简单事。

陈郁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用商量的语气问：“同学，我先给你开个药膏涂一下吧？”

南浅礼迟疑，显然她不是一个擅长拒绝的人，可惜犹豫的神情只在她脸上浮现几秒，换之的是让陈郁无法开口的第二次答案。

“不用了老师，我能给我班主任打个电话吗？”

陈郁无奈点头，询问她的名字后，电话铃声在小小的医务室扩散开。

温向阳和杨识栯立在门两边。对视一眼没说话。

机械冰冷的电子音响了十几秒，终于结束，电话那边先是标准的一声喂，陈郁转过身背对三人和对方沟通。

窗口的进来的光刚好笼罩在陈郁身上，接电话抬起的手臂，白大褂边缘泛着清晰可见的毛茸茸的光边，地上的方形阳光被她的投影劈开一分为二。

温向阳这才发现，今天医务室开窗了。

风自窗口吹进，陈郁发丝往一边扬，她微微歪头，调整凌乱的刘海。

拖风的福，温向阳得以在她调整姿势时透过她耳朵和手机间的空隙窥见她此刻的侧脸弧度。

盯久了陈郁的背影，温向阳涌上莫名的难过，甚至沮丧和害怕。

她想知道，陈郁会怎么处理，她在心里感到自己为陈郁制造出麻烦考题的同时，也在害怕陈郁做出和那些同流合污的老师一样的选择。

比如，息事宁人，为了自己的利益和不惹上麻烦选择捂住受害人的嘴，这样做的学校不在少数，可以说极大多数都是这样处理的。

转念一想，应该轮不到陈郁来做选择，所以，她只需要在这个时候表现出一个关心学生的老师的样子就好了，温向阳很清楚自己自羞愧的同时，还埋下一颗定时炸弹般的庆幸。

她突然觉得，自己对于喜欢的人不是很信任，她太害怕陈郁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

虽然她明白对方没有迎合自己幻想的义务，她也清楚人都会有阴暗面，她在很清醒的同时对陈郁有着一种飞蛾扑火般的期待。

挂断段话后，陈郁转身抱胸，依靠在背后贴着字幅的墙上，眼神有些迷茫和疲惫，四人的视线在医务室里打转。

南浅礼弓着腰，低垂着脑袋，前不贴桌，后不靠背，像个雕塑。

陈郁无声叹气。

“同学，你班主任马上就到，你可以先和我说一下事情经过吗。”

陈郁改为坐下，和她平视。

南浅礼嘴角动了动，没说话。

陈郁理解她，但也很无奈陷入无人回应的尴尬，她将视线转到门口的两人身上。

温向阳目光本来就一直粘在她身上，此刻对上视线也只是默默收回懦弱的审视。

“陈老师，是这样的......”

杨识栯上前，平时大大方方一个人，现在像个做错事的小孩。

她的娓娓道来漂浮在医务室狭小的空间里。

。

十分钟前，杨识栯上楼找温向阳，两人恰好撞见南浅礼被人欺负，她们看不惯就把人赶跑了，但是南浅礼受伤了，所以就陪她一起过来。

杨识栯简短的概括事情经过。

陈郁听完眉头紧锁，单方面的叙事总容易陷入视角的局限中，她也不确定这段话有没有被忽略掉什么重要信息。

“有没有打架？”陈郁问杨识栯，眼神看向依旧靠在门口的温向阳。

杨识栯摇头，陈郁结合她们现在的现状才放下些心。

十六七的年纪，大多数心智不成熟，缺少对生命的敬畏，一时冲动打起架就不要命般。

回想之前在急诊科的日子，没少碰见直接从学校送过来的，一点冲突加上三言两语，年轻气盛谁都不服谁，动起手就被肾上腺素绑架了理智。大多数到医院时跟个血人没两样。

陈郁越想越心烦，倒不是为了学校的名誉，而是想到平日里碰见的青春面孔其中就可能就有这样子的霸凌者，她就顿感失落。

医务室静默的氛围发酵了几分钟后，一个年轻的女老师大汗淋漓地冲进来。

陈郁看清来人正是中午的那位老师。

“陈老师，我学生怎么样了？！”

陈郁冷静的将听到的事情经过整理后挑重点转达，“孟老师，这个同学好像遭受到了校园暴力，这个伤听说是被别人弄伤的，现在也不肯配合用药。”

“您看您和她沟通一下，联系一下这同学的家长，带她去医院做一个详细的检查。“

孟晚婷听完愣了，显然她没处理过此类事情，她拖着身子走到南浅礼的椅子旁，对方早已在她进来时就起身等待。

南浅礼非常善解人意，没提什么也没哭闹，就是要联系自己的父母。

一通冷静条理的电话对话下来，孟晚婷也回过神来，询问了更详细的事情经过。

南浅礼也不扭捏，在刚才的简短的陈述上补充了一些。温向阳和杨识栯一边听着一边交换目光。

原本孟晚婷的脸色还能勉强维持体面，得知霸凌者是谁后，她脸色僵住，逐渐变得难看。

她拍拍南浅礼的肩，对她表示先去医院，有什么事等检查完再说。

没什么存在感的两人静静的在角落等到南浅礼被匆匆赶来的母亲接走。

医务室只剩下三人，杨识栯和陈郁打招呼，“那...陈老师我们先走了。”

陈郁点头回应。

正当温向阳准备踏出门口时，身后传来陈郁迫切着急带着颤抖的喊声。

“温向阳！”

伴随的是比刚才更激烈刺耳的椅子与地面的摩擦声。

温向阳从来没有听过陈郁这样的声音，一脸懵地回头。陈郁脸色煞白的盯着她的左臂，她跟着往下看，整只袖子的背面被染成鲜红色，血液还在不停地往外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