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秋游已经过去一个月了，天气骤降，潮湿阴冷，使人变得懒惰，从教室里大多数弯曲趴下的脊背就可以看出。

周测考试还剩二十分钟，温向阳垫着试卷头埋进胳膊，双手环扣住脑袋。

她闭眼，没睡着。周围还有试卷在空中翻页的声音。

讲台上监考的老师是这学期新来的，听说大学刚毕业过来带高三。

监考老师前脚刚走，李哲后脚就代替她的位置出现在讲台上。

没注意看的同学还以为老师又折返回来，发现是他就知道大概率要宣布什么事。

果不其然，李哲双手撑扶讲台两角，在教室扫视两三圈才开始慢悠悠地通知。

“啊，是这样，待会下午七中那边要过来进行交流学习，学校要我们三年级和他们一起开个会议。”

“本来学校安排他们跟着我们上课的，但是我们下午体育课，所以就去隔壁三班了。”

“下午就正常上课，体育课下课后六点在三号楼那边集合好吧。”

大家没什么兴致地应下，李哲了然点头，视线还在教室里打圈。

“还有，每个班选几个代表，到时候分开跟在他们的队伍里。”

“你们看看谁想去？”

底下没什么动静，几个默默举手的李哲都照收不误。

还剩两个名额，他的视线好几次快速掠过温向阳。

作为承受他目光的温向阳把他眼里的暗示看的清清楚楚。

最后名额还剩一个，有了前面的人选铺垫，最后一位大家不是很在乎了，无非就是在班干里挑一个。

李哲摸了摸下巴。

“那个，温向阳你想去吗。”

终究还是逃不过，温向阳心里叹了口气，有老师带队应该不太需要她做什么，大概率就是做个挂件，反正她也不打算吃晚饭，没有担心为此耽误吃饭时间的顾虑。

见她答应，李哲眼睛明显亮了，赶紧敲定下来生怕有人反悔，挥挥手把大家都赶去吃午饭，自己则溜回办公室忙下午的流程安排。

教室的高考倒计时经常被人忽略，等想起来有意去看时，不知不觉中十几天又过去了。

李哲从办公室的窗探出头，对着远处走进食堂的三个身影欣慰地笑了笑。

他目光又折回桌上，休学同意书和医院就诊证明板板正正摆着，他摇摇头吹开杯面的茶叶。这些是刚才给陈郁做登记的，温向阳休学时用的理由是身体不适，自然要校医进行统计，并且后续跟进学生病情的恢复情况。

问题是，李哲知道温向阳的理由用的理由真假参半。陈郁看到和统计的自然也是这个不抵达真相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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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堂内堵满了人，温向阳三人在食堂像个无头苍蝇，往哪走都被人断了去路，灰扑扑一群人相互拥挤，窗口淹没在人海中看不见。

几分钟后，安全护着盘子里的午餐坐下，菜早已染上了盘子的冰冷。

三人还是一样的位置，温向阳和杨识栯坐一块，宋寂初和杨识栯对坐。

只不过最近杨识栯也开始在两人身边换着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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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号楼到一号楼有条树荫连廊，春天的时候绿意盎然，如今部分藤蔓和枝叶随着秋风枯萎来到了冬形态。

陈郁穿梭其中。脚下的步伐踩着地上圈圈点点的细碎阳光走过。

她本以为校医只需要给学生看病，没成想一有什么活动她也缺不了跟着忙活。

她手里的纸被风吹得一折一折，隐约可见上面密密麻麻的字。

隐藏在枯叶藤蔓中的陈郁无意往操场一瞥，不偏不倚瞧见温向阳脱离朋友独自往教室走的侧影。

侧边漏进来的光束不断涌入陈郁的黑眸，她墨黑深沉的眼瞳与光混合眼底透亮，模糊锐利的边缘，眼瞳中的一个极小的剪影不停移动，却在这几秒一直保持在视线的中心点。

几秒后，她收回目光，脚下需要赶路没时间停留，脑海却从休息状态变成被闪过的回忆画面填满，如同走动时隔着蛛网般的藤蔓看去时得到的细碎分镜。

一道行走轨迹被藤蔓绿植遮掩的恍如电影抽帧，自带浪漫属性和让人发挥幻想的天赋。

和眼前画面相呼应的是陈郁脑海里没有明确时间线的回忆。

想到这，她不厌其烦地回想每个画面发生的时间，耐心地给它们抽离出来重新排序。

最后在踏进三号楼的那刻，她嘴角浅浅笑开。

她突然觉得，自己在见证和参与她的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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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厅内，李哲东转转西转转，与他早上说的随便糊弄大相径庭。

陈郁的工作量混在忙前忙后的一众人中，显然是不合群的。她在靠门的位置打量室内的布局。

整体干净利落的冷色调，让人觉得很认真严肃的同时产生不自觉的紧张。椅子整整齐齐紧紧贴在长方形的灰桌边缘，这样的一共有十二排，最前方的大屏播放着PPT的其中一页。

或许尴尬，或许无聊，她随意翻看手中的通知。

装订好的纸张在她手中散开，其中一页本已贴着前页翻过去，却被陈郁单独用手指翻回。

是夹在其中的一张活动名单，方才温向阳三个字快速的飞过，陈郁还以为自己走眼了，她看两眼又盖回去。

“好了，下去吧，下去吧，等下叫孟......”

李哲的话从室内另一边飘来，陈郁见他拉着一个中年女老师耳语，应该是在叮嘱等会的课要注意什么。

午睡铃声响了，陈郁不多客套，先行离开。

她没按电梯，停在门前，转头凝望楼梯间的窗，干净的玻璃后是雾蓝的晴天，她情不自禁走过去，顺理成章沿着楼梯下楼。

整个纵向空间里，只有让人心安的微弱脚步声，从产生传播到消散，都发生在只有自己的空间里，陈郁觉得自己好像有点理解温向阳喜欢走楼梯的原因了。

因为很容易让脑海里的想法出游，让它们自己去漂游在各种可能前，理智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在它们得到的结果前挑挑拣拣。

换种方式说，这种环境很难看住自己的胡思乱想，稍不注意就带给你一个从来没有意识到的可能性，有时很新鲜，有时很让人想逃避，至少她之前对温向阳的无端猜测就是在这种瞬间产生的。

陈郁又如秋游结束那晚回家路上一样，数着脚下的台阶，也同那晚一样，漏掉了很多，差数的产生来自被女孩牵走思绪。

还剩最后几阶台阶，她抬起目光，伴随轻巧的脚步声，一个熟悉的身影扎进她的视线。

那身影没看她，似乎后头有着及其吸引她的事物，导致她一直看向后头，留下一个侧影给陈郁弥补最近没有近距离观察过她的机会。

陈郁没停，只是下意识放慢了脚步，她在觉得女孩不注意安全的同时，自己的视线也因为女孩完全忽略了脚下的台阶，靠着肌肉记忆移动。

两人越来越近，陈郁卑劣的期待随着对方注意力回归而破碎。

温向阳习惯性低头看路，发现身前有人后下意识抬眸。

顺着灰色衣襟往上看，陈郁带着口罩站在两层台阶之上，露出的双眸自上而下打量她。

两人身高差不多，温向阳差点撞上她的胸口，虽及时刹住，但也绝对逾越了普通的社交距离。

温向阳往后退一步，窗外的光束混着冬季的浮尘颗粒在两人中间形成一道薄雾墙将其隔开。

两道截然不同的目光轨道刚好在某个高度接触上。彼此的目光穿过光幕和对方接触上。

陈郁默认了她的眼神属于打招呼的一种。

“去办公室？还是社团？”

陈郁语气被口罩筛掉些许寒冷，如同冬日暖阳般柔和。

“图书馆。”

陈郁眯了眯眼，思考两秒，“电梯很多人吗？”

自秋游后，两人的氛围又一次发生改变，这次不知谁在暗中保持平衡，导致这样的稳定持续到现在，且看起来没有颠覆性反转的趋势。

至少这段时间里，她们表面看起来属于关系还不错的师生关系。

温向阳直到方才目睹那一幕前，都对这样表面稳定但彼此之间模糊的氛围现状感到良好。

她在羡慕冲头中完全背叛了之前身处朦胧隐晦中一点似有似无的撩拨就兴奋的自己。

她现在也像想刚才女生冲进老师怀抱那一幕一样拥抱陈郁。

陈郁见她不说话，微微歪头查看。

温向阳摇摇头，“应该没有吧。”

她的眼睛总不舍得让陈郁多瞧几眼，瞄一眼就转走，不然就用薄薄的眼皮和睫毛遮住。

陈郁又一次打量她的身板，眼前闪过她的休学原因，斟酌着话语，最后轻柔地提醒：“这么高，下次没人就坐电梯吧。”

温向阳连眨两下眼，没一下子反应陈郁为什么这样说，但是她的习惯已经替她先应下。

等陈郁离开，温向阳才开始琢磨刚才的话。

一楼大厅明亮空荡，并没有什么让陈郁觉得能让人目不转睛到不看路的事物，硬要说的话，估计就是站在正中间的一位年轻女老师。

那老师转过身，陈郁才想起，是开学典礼时坐她旁边的新来的老师。陈郁与她擦肩而过，被她叫住。

“陈老师刚从会议厅下来？”

陈郁停在她身旁，颔首肯定。

“李主任还在上面吗？我刚才给他打电话没接。”她手上夹着一堆订好的表格，剩余的手指勉强捏住手机操作。

陈郁不太确定，只能实话实说：“我下来了时候还在。”

闻言，她已经顺着话飘远去按电梯，和陈郁道谢后便低头整理手中的东西。

这次，轮到陈郁频频回头看她。

*

“上教室吗？”

杨识栯在宿舍里问，陈桉茗摆头，宋寂初没出声默默站到她旁边。

两人到达教室，早以不见温向阳身影，杨识栯在出楼梯口前沿着栏杆往上看了一眼，她之前偶然撞见过一次温向阳从上面下来。

教室开着暖气，相比之前少了很多人，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下午有体育课，大家都回去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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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楼左边第一间教室，试卷上的最后一个答案落下，温向阳把笔一丢，离开冰冷硌人的椅子起身走动。

她浑身难受，脖子和腰像是生锈般卡着，一转动就咔咔响，硬是靠着不停改变姿势才撑到做完卷子。

手腕上的表发出时间流逝的跳秒声，一声一声陪着温向阳呆在空荡荡的教室里。

操场下面有走动的老师，大概是为了下午的事做准备工作。

他们在操场形成的走动轨迹在温向阳的眼眸里播放，都是模糊的，只有最熟悉的轨迹上出现陈郁的背影她才有了明确的目标。

还是和以往一般，从主道往医务室走，中途有短暂的树叶遮挡，最后步入医务室的门。正当温向阳以为结束时，陈郁又突然从门口走出，吓得她连忙缩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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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园安静了一个小时后，午休起床铃响了。陈郁揉了揉眉头，顺手拉开医务室的窗帘，仿佛瞬间撕开了一个光口，房间里亮了一度。

窗外走过早早起床上教室的学生，陈郁撑着脑袋歪看去，无聊的放空。

高三1班的体育课还是和上学期一样，在星期二下午。天气很好，虽然有冷风横扫，但也有暖阳平衡。

视线里开始进入眼熟的人，陈郁保持姿势，目光锁定从教室去往操场的必经之路，不知不觉的等待中，上课铃从外面传来，陈郁略疑惑，脑袋换了个方向歪靠着，手在切换时顺手撩了下遮眼的碎发。

陈郁借着起身活动走到门前，一班的队伍早已在平时的位置排好了。她扫过去，疑惑加深，队伍里没有温向阳。陈郁无意识抬起右手，望着空空如也的手腕才想自己的表在左手。

队伍在进行完老师的要求后便自行解散，一堆人散开。陈郁的烦躁不受控制的升起。

解散过后，操场上统一的校服乱成一团，但她坚信，只要温向阳出现她一定能很快发现。

有人靠近医务室，陈郁以为只是路过，那脚步却直接进到她的桌前。

陈郁见到来人微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