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奖杯”,我带回家了。
只是没想到当晚临时被抽查书包,我还不知情地带着耳机听英语听力,夏女士的手在卷面敲了两下。
她把塑料瓶当着我的面扔进垃圾桶。
我无意识地伸出手,夏女士动作不是很温柔地摘下我的耳机,命令我出来罚站。
教育我绝对不准喝外面的饮料,说摄入过多的糖分脑子会变笨,还会增加高血压风险,小事化大往最坏的结果去警告我,这就是她的表达方式。
但其实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我不听话。
她时常责怪我的话,开头永远都是:“我不是说过……我没这样教过你……”
所有的条条框框和规矩,都是服从性测试而已。我从不反驳,只道歉:“不喝了,对不起。”
不过等夏女士教训完不听话的儿子,接通电话就马不停蹄地一心扑在工作上没空管我了。
看着汽车缓缓驶走,我拉紧窗帘,把摄像头盖上,将塑料瓶捡回来放在桌上,其中一瓶还剩很多。
柠檬苏打水仅仅很淡的一层柠檬的酸,由于我对柑橘类水果过敏,舌面到现在还遗留一丝辣感,我看着那瓶白桃味的苏打水,想着要不先过问你的感受。
我拍了白桃苏打水的瓶身发给你。
【你就喝了一口,扔了挺可惜的,要不我喝掉?】
你秒回:【不行】
【为什么不行呀?】
【你家是停水了还是怎么着?非要喝别人剩下的】
【好凶啊你……Q^Q】
【……】
【下次再给你买行了吧】
【快点扔了】
【不行】
【[死亡微笑]】
【你要是敢喝,我就默认你有怪癖然后拉黑你】
【你就这么怕和我间接kiss吗?[emoji囧]】
【去你的,我是直的】
家里监控能把声音也录进去,我手扶着额头忍笑,最后实在憋不住声音躲在臂弯狂笑到浑身颤抖,我不单笑,还故意犯贱发语音录过去给他听。
我清咳两声,嘴角的弧度压不下来一点,拿起桌上印着白桃的瓶子就跑进卧室卫生间,录了一个把里面的水倒出去的视频发给他。
在他面前还是要真的乖一点才是识时务。
【我倒了!你不准把我拉黑啊![哇]】
打完字我迅速发出去,气泡开头没有红色感叹号。我放心下来,无声地打了个嗝。
白桃味的也很淡,比柠檬苏打水甜的多。
干嘛,我说的是乖一点,又不是全乖_(:зゝ∠)_
然后你当时回了我一个大大的中指。
从这个中指开始,我好像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开关,变着法子每天一个犯贱小妙招。
【(山顶洞人板脸表情包)】
【这不就是你吗![惊喜]】
【你滚!!!】
【不嘛不嘛】
【滚蛋】
你骂的滚字数都数不过来,有时候闹到发语音都不足为快,气得你直接打语音通话了。
有次正好碰上家教老师半夜三更陪读打盹,一群青蛙叫的铃声吓得他眼镜一歪,单眼皮吓成三眼皮,他没收手机不小心摁到接听,开头就是你非常大声地一句:“姓江的!你是不是有病?!”
老师鼻梁上的眼镜刚被扶正又歪了。
好在老师那晚困得够呛,第二天没告状。
不过你凶归凶,我知道你没真生气,我一卖惨装可怜示弱,你就会心软,顺着台阶走下来,虽然后来次数多了,你大概是对我的招式免疫了,只有在我突然转换成视频通话你才闭麦关掉。
每次睡前一想到你呲牙咧嘴对我比中指的样子,我就笑得在床上打滚。
这样看我们好像很熟了,事实上一到线下,我们两个互相很客气,后来也因为篮球对你来说太难,你平时学习也很忙,我们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
为了追上你,和你有更多的共同话题,我四处打听你的信息,得知你高一、高二是围棋社的创办人,你还是唯一一个拿过市内比赛金牌的棋手,只是可惜后来高三取消了社团活动,就没有后续了。
我就试着学,也报了围棋社团,尽量挤出时间多学多练,学会了就有理由找你了。
不得不说,我的确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不太聪明,前期输盘数得过于难看,几次劝退之后,我独自在围棋社潜心研学,脑力透支就趴在棋盘上乱摆。
正郁闷着,郁闷的根源忽然从天而降坐我对面。
熟悉的腔调说:“少女心挺重啊。”
“阿树!”我兴奋地喊你,顿时挺直腰板。
你也渐渐会对我露出笑容,嘴上依旧不饶人,“看你这样子,是不是脑细胞都化蝶飞走了?”
灵感来自于我用棋子摆出的蝴蝶振翅的图案。
我叹气道:“有脑细胞也没用,围棋太难了。”
“你来围棋社多久了?”
“快一个星期了吧。”
“一星期了都没注意那边柜子里有个写着许嘉树三个大字的冠军奖杯么。”
“啊?我知道啊。”
我一时没懂你的意思,你说我笨得感人,对着我的脑门就弹了一下,痛得我哀嚎一声。
“知道学,不知道拜师么。”
“你们高三生那么忙,我哪里敢奢望拜您为师啊。”
“不至于。”
我愣了一下,受宠若惊地又问了一个你最讨厌的、明知故问的蠢问题:“什么意思?”
你的表情现在想来很搞笑,是那种无语到至极的笑,你说:“我的意思是,有空就来找我,我教你。”
我那时候因为很激动,心跳得很快,低着头怕被你看到端倪,一边手忙脚乱地把黑白棋子分别放回棋盒,一边催着你赶快教我。
那个时间大家都在食堂吃晚饭,你教我下棋时,我问你为什么会来这里,你说:“路过。”
我又问你是不是怀念围棋社,你才抬起头,露出不耐烦的神情凶我说:“专心点。”
怎么说呢,初期下棋纯粹是为了接近你,而你现在已经在这里了,只要我学不会,你就能一直教我,所以我醉翁之意不在酒,压根没什么心思学了。
我鬼鬼祟祟凑到你身边,手托着侧脸盯着你看,笑得像个傻子,“阿树,你喜欢围棋是吗?那你未来的目标就是成为最厉害的棋士?”
“不是。曾经是。”你轻轻摇头,把玩着棋子。
我好奇地问:“为什么现在不是了?”
你沉默片刻,落下一子,说:“很多原因。”
“可以和我讲讲吗?”我不依不挠地问。
这次你沉默的时间更长了,最后以一种很沉重的语气回答我:“围棋没有未来了。算了吧。”
“何况比起不切实际的理想,学习更重要。”
我片面的理解着这番话,意识到这是你的伤疤,我的追问很唐突,问了别的:“那你高考之后总要报志愿的吧,专业和学校你都想好报什么了吗?”
“读师范,学数学。”
“然后回到这所学校继续教学?”
“……可能吧。”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为什么这么问?”
我伸出食指点了一下你无意紧绷的眉心,解释说:“因为你说这些的时候,都是苦笑,如果这真的是你想要的人生规划,那你就不该是这个表情,毕竟以你现在的成绩,考个师范对你来说易如反掌啊。”
说到这我长叹一口气,正起身子靠着椅背,抬头看向教师的天花板,感慨着:“就是太可惜了。”
你说:“可惜什么。”
我很认真的告诉你:“你身上有天才的光辉,我想如果是你的话,不管在什么领域发展都能成为最拔尖的人才,如果只是留在这个二线城市发展,那就太屈才了,我觉得你生来就该站在更高的地方。”
以我的角度,其实是看到了你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动容,像有什么东西在无声地土崩瓦解。
但最终你还是对我隐瞒了真实想法,自嘲地笑道:“你对我有很深的误解。”
我反驳道:“明明是你妄自菲薄。”
“哪里得来的结论?”你看向我。
“直觉呀。”我坦荡地与你对视,“我的直觉说,你是平庸的反义词。”
你好似败下阵来,笑叹道:“好吧,其实我没想好以后要做什么,我很自豪我拿下了围棋冠军,但它不能作为理想只能算爱好了,如今我也不知道自己喜欢做什么,完全没有方向……很迷茫。”
“你滑过雪吗?”
“没有。”
“弹过钢琴吗?”
“没有。”
“跳过舞吗?”
“没有。”
“做饭呢?”
“做是做过,但不是很好吃。”你一脸茫然,疑惑道:“怎么突然问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我摊了摊手,“你看,你有那么多没有体验过的事情,不知道喜欢做什么、适合做什么不是很正常嘛。”
这些都是从我父母口中学到的道理。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心里也很复杂,我一直很讨厌父母说教,但现在仔细想想,他们说的很多话其实是对的,只是做错的地方让我习惯全盘否认他们的思想。
“就像你相亲,总不能只相了几个就一定要在一众没有兴趣的人里硬核挑选共度余生的人凑合过吧。”
我有模有样地开导你,越说越觉得有道理。
谁知你来了一句:“说不定呢。”
“不准这么想。”
我难得霸道一次,扳过你的双肩与你面对面说:“什么事都随便做决定的话,活着会变得很无趣,时间长了会抑郁的,所以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你笑了一声,调侃道:“比如呢?主动去相亲?”
我的嘴角隐约上扬,但还是想严肃点,硬憋着笑说下去,“是啊,先把世上所有的娱乐项目全部相一遍,然后选出你最喜欢或者最擅长的,就不会迷茫了。”
“还有,遇到喜欢的人就去追,宁愿被拒绝,也不要错过避免遗憾的最佳时机。”
后半段话说出口的时候,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话像是个打脸的回旋镖,因为道理归道理,都是理论,实践起来根本不是这样。
例如,我喜欢你这件事就没打算告诉任何人。
其中也包括你。
我非常清楚一个同性的喜欢意味着什么,我的心意无法给予你任何好处,反而只有负担和痛苦。
只是就这么毫无防备的喜欢了,还没来得及想怎么收场,走一步看一步,情不自禁,情难自已。
傍晚时分,气氛愈发暧昧,我悄悄向你靠近。
而你却在透过我的眼睛想着另一个人。
说:“你和你小舅挺像的。”
是吗。
你知道吗,就是因为这句话,我才用“错觉”二字否认了所有我们心意相通的瞬间。
直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