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三日,余闲将惜芷在临祁的经历打探的一干二净。回程路上,他与惜芷一同坐在马车中。
余闲一面替惜芷剥着松子,一面与其闲聊,抬头扫了眼揉着眼昏昏欲睡的惜芷,又低下头,随口道:“我听闻袁家二郎,袁朗欲求娶你。”虽是询问,语气却是肯定的。
惜芷一震,将打到一半的哈欠咽回去,整个人都清醒了。她讪讪一笑:“误会。我救过他,他一时糊涂,后面让袁宏点醒便回上京去了。”
“哦?”余闲停住手上的动作,歪头看惜芷,“我倒是听闻,这袁家大公子在花灯节之日,与你大献殷勤。”
“……”谁又与二哥胡说了!惜芷咬牙,擦了擦不存在的冷汗,羞愧道,“亦是误会。他只是为了报答我救袁朗之恩。”
余闲语气微凉:“是吗?”
惜芷左顾右盼就是不与余闲对视,闻言重重点头:“嗯!千真万确!”
“那太子殿下又是怎么回事?”余闲追根究底地盘问道,“二哥竟不知小芷何时与其结识。”
惜芷眨眨眼,根本笑不出来,若非二哥盯着,她恨不得跳车跑掉,也好过遭此酷刑。
她一门心思想着如何搪塞过去,浑然不觉余闲此番质问不似兄长对妹妹的担忧,倒活脱脱像是个沾酸吃醋的男人,眼底的占有欲翻涌着,浑身都快叫陈醋泡入味儿了。
余闲也不催她,将剥好的松子对方在小碟里,推至惜芷面前。
惜芷心里想着事,手上下意识抓了把松子塞进嘴里,嚼的腮帮子鼓鼓的。
车内一时安静下来。余闲见她喜欢,又剥了一捧松子,剥好后拍掉手上的残渣。
“可有想好借口?”
“还没……”惜芷咬住唇,懊恼地看向余闲,小声埋怨道,“二哥,你钓鱼执法。”
“嗯?”余闲不解,但习惯小芷口里时常冒出稀奇古怪的用词,倒也能推测个大概。
“勿要与太子走得过近。”余闲道,转而提起一事,“你可知,太子眼疾复发,如今已是半个盲人,储君之位已是不保。”
惜芷震惊到忘记咀嚼,微微张着唇,眼里满是错愕。
傅靖失明了?
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直愣愣地坐着,手里的松子从指缝掉下去,让余闲伸掌接住。
“你可是心疼他?”余闲面色微沉,手紧握成拳,手中的松子化为碎末。
“我……”惜芷语结,她只是有点反应不过来,这人先前在临祁还嚣张至极地绑架她,怎么转眼便看不见了。
“那新的太子会是谁?”
“不知。”余闲眼下开始后悔将此事告诉惜芷,缓了缓语气,道,“你不愿说,二哥便不问,方才是二哥魔怔了。”
“可有吓到你?”
惜芷自是顺着台阶下去,摇头道:“没有,我知二哥是关心我。”就是太过关心,让她胆战心惊的。对上余闲温柔的目光,她咽下心底的腹诽,弯眉笑着。
“嗯。”余闲往后移了移,靠着车璧上,目光落在她的眉眼,明目张胆地打量着。
他眼下也想通了,纠结往事只是平白给自己添堵。总归人在自己身边,他还能让人跑了不成。
想通后,余闲心底的郁结散去,看着满脸依赖地看着自己的小芷,心底油然而起一股自得之意。
小芷身上的衣裳是他亲自去买的,头上的发钗亦是他送的,嘴里吃着的松子也是他亲手剥的,无一不与自己有关。
他整个人不免有些忘形,眼底的情绪没藏住。
惜芷看的清楚,心底猛地一颤,慌忙侧过头,不敢与其对视。好生奇怪,眼下二哥浑身散着一股难言的气息。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就像是那求偶的孔雀一般,浑身开着屏。
惜芷不敢深想,又往嘴里塞了一把松子,企图用食物堵住自己的胡思乱想。
“慢些吃。”余闲失笑,兀的起身伸手替惜芷擦拭嘴角的残渣,“怎么像个小孩似的。”
嘴角的温度一触即分,惜芷瞬间屏住呼吸,僵硬着点头。
余闲似看不出她的异样,坐回去后拿出手帕轻轻擦拭指腹,目光始终不离她。
“二、二哥。”惜芷颤巍巍地开口,“你怎么一直看着我?”
余闲垂眼,语气低落:“可是不能看?”
“没有!”惜芷小心翼翼道,“只给二哥看。”
小芷是个榆木脑袋,可嘴上功夫倒是不错,净会说些好听话哄人。虽知这句话只是哄自己的,余闲还是忍不住泄出笑意,漏了馅。
惜芷登时意识到自己上当了,气得哼了一声,鼓着腮帮子想揍人。
“二哥错了。”余闲收住笑,神色严肃,定定地看着她,眼底的情绪浓烈,“只是许久没能好好看你,有些想你罢。”说至后面,声音渐渐低下去,似喃喃自语,清俊的面容上有些不易察觉的红意。
惜芷一时哑言。
良久,她才找回声音:“二哥。”
“无事。”余闲眉眼舒展,棕褐色眸子里倒映着惜芷的身影。
“嗯。”惜芷应声,有些受不住,不自在地偏过头,心底却是翻起惊滔骇浪。
是她的错觉吗?竟会自二哥眼中看到对自己的情意。可我们是兄妹,二哥怎会?
余闲收回视线,不欲逼得太紧。
良久,惜芷手指绞成一团,纠结万分地问道:“二哥,你如今可有喜欢的女娘?”
余闲讶异地抬眼,没有想到小芷会这么直接,他轻声道:“嗯。”说罢又看向惜芷,意思不言而喻。
惜芷得到回复,皱成麻花的小脸忽地舒展开,整个人都明朗起来,完全没有接收到余闲的暗示。
接下来车内无人说话,惜芷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并彻底说服自己。方才定是看错了,二哥绝对不会对自己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惜芷为自己的厚脸皮默哀,下定决心日后定不会再随意揣测二哥。
余闲不知她所想,只当她骤然得知自己的二哥对自己生出不该有的心思,一时难以接受,便也不过多打扰她,留给她时间消化。
待回到上京,惜芷面上看着已经与往日无异,黏在他身畔,一口一个二哥喊的清脆。
余闲心底松了口气,又不可避免有些失望,贪心地想要更多。他告诫自己不可太急,却挡不住有人比自己还急。
*
惜芷回上京的第二日,谢安便收到消息,当日便飞鸽传书与惜芷。
一个时辰后,惜芷手里捏着一张纸条,心虚地偷溜出府。
她刚答应二人乖乖待在府里,转眼便食言了,不仅食言,还私下与谢安会面。
惜芷不敢想,若是二哥得知此事,会不会气得打自己一顿。
倚在墙角的谢安见女娘出来后,东张西望的,像是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勾了勾唇,故意扬声道:“余惜芷。”
“!”惜芷眼睛瞪得溜圆,闻声看去,面色大变,慌慌张张跑过去,抬手捂住男人的嘴,嘘道:“小声点,别让人看见了。”
“我便这般见不得人?”谢安不满,眼眸含笑,含糊不清道。
说话间,热气扑在惜芷掌心,下一瞬,谢安轻轻吻在她的掌心。
他唇上的温度烫得她一颤,慌忙收手,这人、这人怎么还有两幅面孔,从前的谢小将军去哪里了?
惜芷瞪他:“谢小将军,请自重!”说罢,不免有点扬眉吐气。从前这句话是谢安对她说的,如今可让她找到机会还回去。
她自觉找回场子,浑然不觉自己弄错了重点。
谢安乖顺地低下头:“好。”脑海浮现的却是方才女娘瞪自己的场景,女娘杏眸水润,双颊嫣红,像一只挥爪示威的小狸猫。
“你要带我去何处?”
谢安不语,看着惜芷腰间戴着的玉佩,问道:“你先前从我这里拿走的香囊,为何不戴了?”
惜芷一脸莫名:“为何要戴?”她又不需要再吸取气运值,香囊自是再无用武之地。
“你可知那香囊的来历?”
惜芷摇头。
谢安轻声道,“那是我阿娘留我给我唯一的遗物。”他语气平静,像是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紧要之事。
可落到惜芷眼里,便不是这么回事了。她偷的时候没想过那会是谢安阿娘留给他的遗物:“对不起。”惜芷面色白了白,“我不知道,我这就还给你。”
“不必,你收着也是一样的。”谢安摇头,“你若不喜欢,丢了便是。”
“不可!”惜芷反应激动,扬声道,“我很喜欢,我回去便戴上,定日日不离身!”
见她信誓旦旦的模样,谢安面色不变,低声应道:“好。”眉眼间还残留着落寞之意。
惜芷心虚不已,毕竟自己有错在先,也不敢问谢安要带自己去何处了,乖乖地跟着人走了。
傻。谢安勾唇,心安理得地享受女娘的小意顺从。那香囊是谢安阿娘所留遗物不假,可他自小便没见过阿娘几次,对其感情不深。他阿娘常年随谢老将军四处出征,谢安可以说是由他大哥一手带大的。
“勿要跟丢了。”谢安伸手往后握住女娘的手腕,将落后自己几步的余惜芷拉上前,让其与自己同行。
惜芷“嗯”了一声,任由这人拉着自己上前。过了会儿,欲言又止地看向握住自己手腕的那只大手。
拉着便不放了。
她抬眼偷瞄谢安,这人目不直视,像是忘记还拉着自己一般。
“咳。”惜芷不自在地扯了扯,男人不动声色加重力道,让她动弹不得。
惜芷顿时明白,这人哪是忘记了,分明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她气急:“谢安!”
“怎么了?”男人垂眼看他,明知故问道。
惜芷嗫嚅道:“手、手放开。”
“你可还是怨我?”
“啊?”惜芷仰着脸,一脸无辜,她只是不习惯有人牵着自己罢,不知谢安曲解成了何意。
“我……”她张了张嘴,试图解释一二。半路让谢安打断,他轻声道:“你从前日日跟在我身后,偷偷牵我、攥住我的衣角。我都知道的,如今你不必再藏着。”
这番话如晴天霹雳将惜芷劈个正着,像是被人拔光了羽毛的鹦鹉,站在街道上遭众人围观。
惜芷从前一心蹭气运值,为了完成任务无所不用其极,谁料回旋镖兜兜转转扎回自己身上。
“我……”她哑言,不知如何解释自己过去那些流氓行径只是为了蹭气运值。
谢安道:“可是觉着握住手腕不舒服?”说罢,手掌下滑,与惜芷十指相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