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芷是让一阵敲锣打鼓的乐声吵醒的,她皱着眉,只觉头疼欲裂。
“这是谁家的女娘想不开,竟愿意嫁给李府小儿子。”毕竟李府的小公子是个天阉之事,在上京城早已不是个秘密。
“嗬!”人群中有人知道内情,闻言轻蔑地笑道,“这新娘子啊,乃是临祁陈首富家的陈大姑娘。据说,李家允诺将陈老爷调来上京。”
“原来如此!”众人哗然,有些瞧不上陈家这卖女求荣的做派,对这喜轿里的新娘子多了几分怜悯。
马车内,惜芷将这番对话尽收入耳,怔了怔。
半响,她垂眸打量自己的穿着,不知何时已经让人替换成了一身大红的嫁衣。
她掀开碍事的红盖头,默不作声地往前走了几步,试图将马车门推开。
几乎是刚推动车门,外间便传来一道蛮力,硬生生将门又合上,透过车门,传来一道低声的警告:“老奴奉劝陈姑娘听话些,乖乖将堂给拜了,否则,休怪老奴不留情面。”
惜芷没应声,嬷嬷也不在意,哼道:“你要怪只能怪你有个心狠的父亲,为了前途不惜卖女。”
卖女。李家。陈老爷。
惜芷将一路听到的风言风语与眼下嬷嬷的话串联起来,隐约拼凑出一个真相。
难怪这般迫不及待地将她认回陈家,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惜芷攥着手,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她却察觉不到半点疼。
她掀开车帘看过,四周全是看守的丫鬟嬷嬷,根本找不到半点逃跑的空隙。
难道真的要嫁给那人?惜芷扯了扯嘴角,自己与这人何尝不是一种缘分,兜兜转转,到头来自己竟换了一个身份嫁过去。
半个时辰后,接亲的队伍在李府门前停下。
惜芷在喜婆的搀扶下从喜轿出来,周遭人声鼎沸,她低着头,透过盖头的缝隙看着盯着脚上的绣花鞋,任由喜婆牵着自己走进去。
新郎官未出现在婚宴上,惜芷与小厮抱着的大公鸡拜了堂,随后被人关进一间挂满红绸的屋子。
屋里的丫鬟退出去后,惜芷试探着掀开一角盖头,打量屋内陈设。四角各设有一个灯架,上头燃着婴儿手臂粗细的红烛,却因着房梁悬下的红绸遮去大半光线,使得屋内很是昏暗,透着股阴郁的气氛。
惜芷将红盖头揭下来,试探地起身往大门走去。
走至一半,便听“吱呀”一声,有人推门进来。
她当即愣住,进退两难地定在原地,警惕地看着面前身穿喜袍的男子。
男子身形瘦弱,宽大的喜袍穿在他身上,似挂在一根木棍上空荡荡的,皮肤惨白,脸上的颧骨高高耸起,眼底挂着两个乌青的眼袋。一副让酒色掏空底子的模样。
她在打量李严的时候,李严同样在打量自己的新娘。
视线扫过她的脸时,李严眼底划过一抹惊艳,随后勾了勾唇角,淫邪的目光流连于惜芷周身。
“陈家可是没教过你规矩,不知道盖头需等夫君来替你掀吗?”
他声音干哑,像是沙砾磨在宣纸上。
惜芷抖了抖,往后退了两步。
“哼。”这些年在李严手里玩死的女娘没有几十也有一百,哪会将她这点抗拒放在眼里。
不论性子再刚烈的女娘,落到他手里只有乖乖听话的份。
若不是他娘打听到陈家这位女儿的生辰八字与他极为相配,他本来没兴趣娶妻的。
不过,眼下见了人。李严倒是觉得这门婚事也算合心意。
他伸手不顾惜芷抗拒捏住她的下巴,眯着眼陶醉地吸了一口气:“夫人可真香啊。”
惜芷想吐,抬手猛的将人推开。李严这具身体瘦弱不堪,一时不防竟是被惜芷推倒在地,四脚朝天,狼狈至极。
出了这么大的丑,李严脸色当即黑下来,爬起来后,看向惜芷的目光也没了最初的漫不经心。
“你敢推我?可是想死!”李严阴着脸,拉着人就往床榻上推去。
惜芷怎会顺他的意,挣扎着想跑,又踢又抓的,一时让李严无从下手。
“啪——”
这声清脆的巴掌声让二人愣住。
李严顿了顿,慢半拍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贱人!”他怒不可遏,反手一掌甩回去。
惜芷一时没反应过来,硬生生受了他这一掌,疼的眼前一黑,晃了晃,腿抵到床沿边不受控地往后坐去。
“哼!跑啊,怎么不跑了?”李严居高临下地看着惜芷,伸手从一侧的暗柜里摸出一根鞭子,熟练地甩了甩。
鞭子破空的响声让惜芷面色白了一瞬,抿着唇没吭声。
李严心里的怒气稍稍降了一些,他转了转手腕,拿着鞭子便要甩上去。
“砰!”身后传来一声巨响。李严还未来得及回头,整个人便被来人一脚踹飞,头撞在柜子上,连声痛哼都没发出来便昏了过去。
惜芷闭着眼没等来落在身上的鞭子,颤巍巍地睁开眼,看清面前之人后一愣,随后下意识扑过去,死死抱住这人。
“谢安……”女娘声音带着哭腔。
谢安将人揽进怀里,看了眼角落像摊烂肉躺着的人,咬了咬牙,忍住杀人的欲望,温声安抚怀里的女娘:“莫怕,他不敢动你的。”
怀中人许久未吭声,单薄的肩膀细细颤着,湿意透过衣裳直抵胸腔 烫得谢安心脏发麻。
他没说话,默默将人抱起,给了跟在身后的石墨等人一个眼色,让其留下来处理残局,自己则带着惜芷离开。
待回去念云筑,谢安俯身欲将人放在软榻上,却让女娘死死圈住脖子。
他顿了顿,自己坐着榻上,让女娘侧身坐在自己腿上。
惜芷小小一团,窝在他的怀里,竟是恰到好处的合适。
她双手揽住谢安的脖子,低着头无声地流着泪。
谢安垂眸看她,眉头拧的很紧,犹豫片刻后伸手替女娘拭去眼角的泪。女娘没有拒绝他,他的动作便大胆了些,一手捧住女娘的侧脸,接过丫鬟递来的热帕子,替女娘擦拭着满脸泪痕。
他的目光一寸寸扫过女娘红肿的侧脸,眼底划过一抹狠意,又让他压下去。
“可还疼?”谢安轻轻碰了碰。
惜芷眼下已经止住哭,恢复理智后,后知后觉有些不好意思,闻言摇了摇头,瓮声瓮气道:“不疼。”
“多谢谢小将军救了我。”惜芷绞着手,小声问道,“不过,你怎么知晓我在李家?”
“我知道你认回了陈家。”谢安斟酌着话语,担心女娘知晓自己派人监视她后生气,好在惜芷没有想那么深。
听罢,惜芷又道:“那你又怎么知晓嫁给李严的是我,不是陈曦?”
谢安看了眼女娘无意识抓住自己的手,手指还在发着颤。
他心疼地将女娘往怀里又紧了紧,有意转移女娘的注意力,便将自己是如何知晓的过程掐头去尾换了个委婉的说法说与她听。
谢安话少,如今为了女娘却是绞尽脑汁,试图多说些,好让她不要再想着方才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