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璃坐在右边的单人沙发上，于荷坐在左边的单人沙发上。

没人主动挑起话题，他们中间好像隔着一条楚河汉界，泾渭分明，明明是最亲近的关系，却不知道再次相见该从那句话说起。

段璃沉默良久，轻轻开口询问：“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语气没有责备，没有埋怨，最普通的一句话，却好像有千斤重，压在于荷背上。

于荷看着自己十年未见的儿子，一瞬间便红了眼眶。

“你……你是不是在怪妈妈。”

于荷掩住悲伤的情绪，声音在抽泣。

段璃表情有一瞬间的错愕，随后思索了一会，想换一种更温和的语气，却好像极为不习惯：“没有怪你，你不应该回来的。”

于荷微微睁大眼睛看着段璃，忽然明白段璃的意思。

她已经逃出去了，她不该再回来，这样一个与地狱相比不为过的地方，逃出去就不能再回头。

于荷苦涩的摇摇头，段璃的话让她更加难受。

“妈妈现在带你一起离开，我们一起走，好么？之前我是迫不得已，现在妈妈有条件了，妈妈在外面有工作，我们一起生活，好不好小璃？”

于荷双眼含泪，语气里满是恳求和期盼。

段璃假设过多种可能，却唯独没想过于荷是想来带他离开的。

“我不会走的。”

于荷微微睁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为什么，你……你是还在怪妈妈，还是……”

段璃看着于荷：“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我理解你。但是我不想离开这，我的朋友在这，我的生活也在这里，我不能走。”

虽然这个地方让他留恋的不多，但是有一个周季阳，就足够了。

他不像于荷。

五岁之前有外公外婆在，段良海还算收敛，后来外公外婆都离世了，于荷想以后这个世界上便再没她的容身处了，哪里都不是她的家，所以在想清楚一切后才能决绝的离开。

段璃不一样，这里有他割舍不下的人。

于荷：“妈妈知道，你和妈妈走，也可以和他们联系的，你们的关系不会变的。你不能再留在段良海身边了，他根本照顾不好你。”

段璃摇摇头：“我不需要他的照顾，对于我来说哪里都一样。”

除了有周季阳在的地方，他会把那里当做依靠，如果周季阳不在，那么这个世界上的任何地方对他而言都别无二致。

段璃把有周季阳的世界和没有周季阳的世界分的很清楚，以后他们或许会分开，周季阳会有自己的生活，但是段璃不会有。

段璃再次坚定的摇摇头：“你走吧，段良海可能就快回来了。”

于荷痛苦的摇摇头：“妈妈现在不怕他了，妈妈只想带你走。”

看着于荷在抽泣，段璃眼神里面染上悲伤的色彩，或许当年于荷带上他一起离开的话，那么他就不会对这个地方产生这么多眷恋。

他明白于荷的难处，更因为于荷把他留下来，他才会遇到周季阳。

所以现在的生活很好，段璃从来没有任何不满，也不敢再有任何贪心，企图再好一点。

最终于荷也只能先离开。

她给段璃留了自己现在的号码，加上了微信，让他有事情一定要联系自己，于荷最近都会留在桐城，似乎不把段璃带走，她便也不会走。

段璃把自己锁在房间，拿着以前和于荷的合照摩挲着。

这是唯一一张合照，在段璃刚出生那年拍的，合照里面没有段良海，所以照片才被段璃一直保留到现在。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很冷漠，除了周家人，他对周围的一切事物都不太关心，能牵动他心绪的人，好像只有一个周季阳。

他跟这世界唯一的纽带就是周季阳，他游离在边缘，看见了周季阳，心便开始围着他转。

但是在某些时刻，在他看见别人家的小孩被父母的爱簇拥包裹着，他也曾嫉妒羡慕过，他也曾窥探过别人的幸福，所以才会把这张合照保留着。

段璃把那张合照收进抽屉最深处，用书本盖起来。

玻璃忽然被敲响了，段璃手颤了颤，抬头便见周季阳在外面看着他。

段璃忽然很想哭，他想抱抱周季阳，或者让周季阳抱抱自己，都可以。

他想和周季阳说他的委屈，他想让周季阳告诉他，他们永远不会分开，他想听着这些话从周季阳口中说出来，这样他才能永远安心。

他不敢说出这些话，周季阳会怎样想，周季阳对他是否有感情，这是段璃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然后他勉强露出笑容给周季阳打开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