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国。
承明殿。
十几名黑色劲装,气势冷厉的齐国侍卫,立在大殿两侧。
人群中心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那少年穿着一身鲜艳的红衣,生的眉眼英俊,但却高高昂着头,一副趾高气扬,俯视众生的模样。
见卫国公上殿,那少年不屑的挑了一眼,极不情愿地抱了一拳道:“齐国使臣连骁,见过卫国公。”
卫国公不动声色坐下:“不知齐国使臣,强闯孤卫国大殿,有何贵干?”
连骁道:“听闻上月,齐君代周天子约诸侯会盟围猎,卫国公居然以为老国主守孝为由,派了个无名小辈前往,公然藐视周天子权威。这可有点大不敬啊。”
卫国公看着他:“所以贵使这次来,是要替周天子向孤问罪?”
连骁笑道:“是也不是。”
“哦?”
连骁道:“其实我这次来,主要是替我王,向卫国公讨要两个人。如果卫国公肯配合,问罪自是不敢当。”
卫国公示意他往下说。
连骁继续道:“第一,听闻我齐国三公子小白,现已逃到卫国,还被国公安置在了这王宫内。
卫国公可知,这个姜小白,不仅谋害老齐君,毒杀王后,还意图刺杀兄长,实在是罪无可赦,齐国上下正在全力通缉。”
卫国公瞥他一眼:“所以呢?”
连骁哼然一笑:“您堂堂一国之君,窝藏齐国要犯,干扰别国家事,不合适吧?”
卫国公不理会他,继续问:“还有一个呢?”
“听闻卫国公囚禁了我叔父连称。不论他犯了何罪,卫国已经囚禁羞辱了他三日。
且不提这三日天下诸侯如何议论我齐国,我齐国权当赔罪,如今此事也该翻篇了。
请国公看在两国邦交份上,归还齐国大夫。”
这话说的可谓是嚣张至极,明明是连称刀逼卫国公在前,卫国囚禁在后,此刻倒好似卫国才是理亏的一方。
卫国公看着他,似笑非笑没说话。
连骁突然笑了:“看来这两人让国公很为难啊。”
他顿了顿,忽然加重声音道:“或者您是需要我王将围猎一事,禀明周天子,让您罪加一等吗?”
若说前面的话尚是挑衅,最后这句话则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卫国公看着连骁,握紧手心。
如今,纵观天下大势,群雄并起,天子势衰,各诸侯国之间兵戎纷乱,战伐不断。
而齐国,自姜诸儿登位后,凭借着国内强悍的军事实力,在短短数月里,连续吞并周边卢、郭、聂三国。
同时姜诸儿还仗着自己与周天子的姻亲关系,公然打着“尊王斥异”的旗号,到处横行无忌,肆意欺凌。
各诸侯国,稍有不顺从者,轻则马鞭加身,重则国破湮灭。
如今的齐国,已颇有挟天子以令诸侯之势。
若说三个月前,公子白刚向卫国逃亡时。那时卫国兵强马壮,齐国也还未吞并如此多小国,卫国尚有实力与之抗衡。
可如今的卫国,新君刚登位不久,国家内忧未平,万事百废待兴,边境又有敌国蠢蠢欲动,此时并不是公然冲突的好时机。
卫国公顿了下,继续不动声色:“那你们齐君想怎么样?”
见卫国公似被拿捏了,连骁得意大笑道:“简单,放了连大夫,严惩公子白。”
卫国公沉声道:“来人,带小白和连大夫。”
卫念离忽然从殿后冲了出来,大叫道:“父王,你要把哥哥交给他们吗?不行!”
“拉下去!”卫国公脸色一沉,命人将卫念离拉去了一边。
片刻后,有人将公子白带上了大殿。
卫国公从高位上下来,走至公子白面前:“小白,齐国使臣说你谋害老齐王,毒杀王后,刺杀兄长,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公子白斜瞥了连骁一眼,没说话。
连骁此行明显挑衅有备而来,目的就是想打压中原诸国,彰显齐国霸主地位。
此等情况下,他承不承认,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齐国这个脸,不能打。
尤其在卫国尚未有十足备战把握时,这口气,必须得忍。
见他不说话,连骁得意大笑道:“国公还不动手?”
卫国公看了眼公子白,顿了下,道:“即是如此大逆不道,确实该罚。”
“来人,把公子白绑起来,重罚三十鞭。”
连骁鼓掌大笑:“看来国公还是分得清孰轻孰重,可喜可贺啊。我回头定当替吾王禀明天子,卫君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一鞭接一鞭抽在了公子白背上,不一会白衣便染红了。
公子白额头都是冷汗,死死咬着牙齿,一声不吭。
耳畔响起他与鲍叔牙的交谈,我近日已与卫国公商谈联盟伐齐一事,目前尚在接洽意向伐齐联盟国。
在此之前,你一定要先拖住齐国使团。无论他们如何挑衅打压,你都要忍住。
今日若不能罚得让他们满意,让齐国拿回损失的威信,我们此次来卫的用心就白费了。
打到第九鞭时,连骁挑衅地走到公子白面前,一脸嚣张道:“三公子,滋味如何啊?”
公子白哼了声,一口血沫吐在他脸上:“不如当年我抽你的。”
连骁怒极,一脚狠狠踢在了公子白腿上:“打!给我狠狠打!”
三十鞭打完,公子白重重扑倒在地,似是不动了。
连骁上前踢了他几脚:“这就不行了?”
卫国公沉着脸道:“如今罚也罚了,该放的人也放了,不知贵使打算何时启程回齐?”
连骁伸出修长二指,在空中摇了摇:“这就完了?未免也太敷衍了点。”
卫国公道:“依贵使看,该当如何?”
连骁道:“依我看,不敬父母兄弟者,当腰斩弃于市野。”
卫国公沉声道:“贵使怕是严重了,依孤王看,小白年纪还小不懂事,此中或有误会。不如孤王替他向齐君道个歉,日后孤王定会把他放在卫国好好教养,不让他出去一步,请齐君放心。”
连骁的脸色沉了下去:“国公大人,说来说去,您还是不愿。即是如此,我不得不替国君颁布一件事了。”
“传天子话,在卫国边境,割让出一块土地,设立瞭望台,以便齐君替天子行监管之权。”
此话一出,整个大殿忽然静地落针可闻。
卫国公一步步走到他面前:“你说什么?”
连骁依旧嚣张道:“国公,天子在上,尊卑有序,即使您是一方诸侯霸主,也还请您……”
一只脚狠狠踹在了他的胸口。
连骁被踹出数丈,口中鲜血狂喷。
他指着卫国公:“你……你……”
连骁带来的两侧侍卫想要上前,却被卫国侍卫重重围住斩杀。
卫国公一步步地走到连骁身边,将一只脚直接踩在了他的心口,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尊卑有序?那孤王今天就来教教你何为尊卑!孤为一方诸侯王,你不过是一小小使臣,别说你叔父,你们老齐君在世时,尚不敢在我面前如此撒野,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连骁被踩的面色发白,口中鲜血汩汩向外涌出道:“你……你敢如此对我……我王……我王不会放过你的!”
“是吗?”卫国公冷笑一声,忽然一把掐起了他的下巴,寒声道:“那你就滚回去告诉姜诸儿,小白我不会给他!连城也不会放!他想要人请他自己来卫国!孤王倒要看看,他想如何在我大卫国土上设立瞭望台!”
“你……你……”连骁抖着手指,再也说不出来什么。
“来人!好好招待连使臣,招待完送他回齐。”
“是!”
有人将连骁绑了起来,重重抽了三十鞭子后,又是一通拳打脚踢后,扔出了宫外。
***
卫国。
承晖宫。
公子白躺在榻上,姬回雪为他细心上着药,公子白惨叫连连。
鲍叔牙斜倚在一张椅子上,鄙夷至极。
卫念离在一边哭的泪眼婆娑:“父王太过分了,怎么能让人打哥哥?我回头一定要跟祖母告状,让祖母狠狠罚父王。”
公子白苦笑着摸着他的头道:“阿离乖,你还小不懂朝堂之事,这事怪不得舅舅,别闹。”
“额,好吧。那哥哥你哪里疼吗?阿离给你吹吹。”
说话间,一人从门外走了进来。
公子白几人忙动身施礼。
卫国公摆手示意无须多礼,他将药从姬回雪手中接过,为公子白敷上道:“小白,怪舅舅吗?”
公子白摇头:“不怪,只是舅舅今日不该为了护我,贸然对齐国使者动手,卫国现在还不宜大战。”
卫国公道:“跟你没关系,这一仗本就比无可避。”
鲍叔牙接口道:“齐国现在正如日中天,短短数月已连灭六国。按照最新局势看,确实不容小觑啊。”
卫国公点头道:“鲍先生说的有理。如今卫国国内动荡初定,曹国又在边境虎视眈眈。孤王原本打算待一切稳定些后,再谋这一仗,如今看来由不得我了。”
鲍叔牙道:“国公也无须太过焦急,依我看,这仗还不会这么快打起来。”
几人同时看着他道:“鲍先生此话怎讲?”
“依我看,齐国此举不过是为了示威罢了。毕竟齐国数月内已连夺三国,即便国内能人再多,也不是一时一刻就能收复人心的。若此时再来攻打卫国,我若是姜诸儿,怕要担心自家后院起火,生出内乱。”
公子白点头道:“师父所言有理,但今日之事,姜诸儿必不会善罢甘休,还是要早做打算。”
卫国公点头道:“你昏迷的这几天里,我已经暗地里拟定了一些游说联盟国,只是还缺一个能出使各国的重要人选。”
公子白想了想:“舅舅,这事交给我和师父办吧。”
卫国公思索片刻,拍了拍公子白肩膀,点头。